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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The Dooming Shado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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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在魔法上的造诣并不如珊,但路易的确如同他自己所说,曾经也是水之幻剑使的候选人,赫洛德公国与克莱因兹小姐齐名的将军。按理说,比起精疲力竭的珊,他的治愈能力肯定要强很多,然而他在咏唱治愈法术的时候却遇到了许多的“断点”。
墨勒斯还是静静地躺在原地,稍微有些红润的脸颊渐渐又变得苍白。金色的发丝被血染的鲜红,腹部和胸部深长的伤口又开始有往外渗血的趋势。弗莱尔在他身边单膝跪下,握住他的手,低下了头。
“已经……没有救了?”许久,红发男子颤抖地说。修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神色几许。他用手指探了探墨勒斯的鼻息,旋即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石头还是没有落地。
人死不能复生,是亘古长存的真理,即使是再强大的魔导师也无法与之抗争。因此,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他的血脉已经断了,他的血液也已经不会再流动了。元素的魔力无法随着血液流动,治愈的魔法在他的体内寸步难行,这便是所谓的“断点”。
“既然已经离开了,又怎么还会有呼吸呢……?”
…………
“我的使命……”墨勒斯低下头,冥河上空的风掣动他的衣摆发出猎猎的响声。他低下头,在一片黑暗中看向自己双手的方向。凛冽的风将额前的发撩起,打在脸上有些疼痛。
他慢慢闭上眼睛:“在我的预言中,宙尔梅斯不可能被打败。弗莱尔会死,珊会形神俱灭,蒂莱萨会重新失去自我……如果我的预言真的从来都没有错过,那与其复活我,你还不如去通知珊,告诉她将要发生的一切,让克雷西亚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和月之列岛的人民做好抵御的准备……这样的话,也许这个世界毁灭的时间还会推迟一些。”
“你错了,我的孩子。即使没有宙尔梅斯,万物终有竟时。毁灭不过是早晚。”迪亚兰那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叹息,“而我的目的并不是让这人间的生灵苟延残喘,在黑暗的铁蹄下颤抖。”
“万物终有竟时,这是光明的教义,是圣月之神亲手书写的教条。而直到如今,月神大人,您竟然要收回自己的规定?”墨勒斯轻轻地笑了,轻柔的声音在这片凛冽的黑暗中分外不搭调。
“你们啊。难道真的以为这些是我规定的?”迪亚兰那分外无奈,“所谓光明的信条,所谓圣月的教义,并不是我书写的,而是我存在的本质。”
“本质?”
“黑暗本就先于光明存在。即使光能点亮暗影,太阳的光辉能遮蔽黑暗,然而当光明消失后,黑暗依然存在。黑暗并不倚仗光明而存在,光明则不同。”
墨勒斯捏了捏下颌,若有所思道:“有光明的地方,便一定有暗影;而充斥着黑暗的虚空,却可以一无所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吗?”
“就是这个意思吧。”迪亚兰那笑道,“你知道,如果不是够聪明,你一定不能胜任梅斐尔族的先知。”
“那么,月神大人,请容许我斗胆询问。”墨勒斯直起身子,双眉紧蹙,“倘若有一个空间内是全然的光亮,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物,那么……黑暗便也不存在了。您为何说‘光明必须要倚仗黑暗存在’?”
此时此刻,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即,一个散发着柔和光亮的小光球从他的脚下慢慢漂浮了上来。在一片的黑暗中,像是一只落单的萤火虫,散发着可怜的微光,却无法照亮周围任何的物体。
迪亚兰那道:“你说,假如我把这个光球放到一个密闭的空间内,那么那个空间是否会充满了光明?”
墨勒斯点了点头,静静等待着迪亚兰那的下文。
又一个光球从他的脚下升了起来,比之前的那个要大一些,也要明亮好几倍,几乎有些刺眼了。这个光球落到了墨勒斯的掌中,在他的手心微微地颤抖着。若说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光球是萤火的微光,那么这一个便已经可以媲美照明魔法的亮度。
迪亚兰那又问道:“那么,假如我将现在这个光球放到另一个密闭的空间,那么那个空间是否会充满光明?”
“您的意思……原来是这样么……”墨勒斯已经有些了然。
将两个亮度不同的光球放到不同的空间内,第二个空间肯定比第一个要明亮一些。也就是说,第一个空间,看似充满了光明,却依然蛰伏着无孔不入的黑暗……与此相比,一个本来密闭、一丝不漏的空间内不应有任何光明,而全然是黑暗。
“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宇宙之内,可以存在极致的暗,却无法存在完全的光。我和我的姐姐露娜迪亚的关系便是如此。因为她的存在,才有了我。因此,她不仅仅是我的姐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其说她是我的姐姐,不如说是我的母亲来的贴切些。”
这下墨勒斯已经全然明白了过来。
诗人、歌手和先知们都说,圣月之神是慈爱的,因为“她”给予了世间万物的一切以终结。日月轮回,草木枯荣,没有谁能逃脱结束的命运。即使是永生的星辰,也会在审判之日坠落,带着短暂的欢愉离开无尽的悲哀。
而相反的,黑暗三族信奉的、象征杀戮与不祥的黑暗月神却并不如此。“他”是残忍的,因此“他”赐予信奉自己的黑暗三族以不朽的生命,让他们永远在痛苦的尘世中徘徊。他们的身体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殒灭;相反的,即使是身受重伤,终究身死,灵魂也会徘徊在时间的缝隙,受着永恒的痛楚,永生永世都不接能解脱……
暗夜永在,浮光转瞬。
“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黑暗与光明存在的意义吗?”墨勒斯摇了摇头,“可是,这既然是你存在的意义,甚至是光明和黑暗存在的本质,你又屡次三番地救赎我们……”
的确是“屡次三番”了。在“时光的沙漏”能追溯的过去里,在和爱丽丝的对话时得知的蒂莱萨的情况里,在陷落的亚特帝斯汀下,在弗莱尔被复活的时候。这位背负着黑暗月神之名的光明之神不知道帮了他们多少次——他违背了自己的神格,一次一次地干预人间。
“因为我想通了。”
黑暗中传来深沉的叹息,沙哑的声线像是大提琴拨动的和弦。冥河的水随着他的叹息而渐渐归于平静,不再如一个猛兽一样肆意咆哮;阴冷的风也渐渐停止了肆虐。白袍祭司的衣衫和束带垂了下来,一切归于静止。
“什么?”
“呵……算了,没什么的。”虚空中传来的声音有些怅然,旋即又带上了笑音,“墨勒斯,我的孩子,你该回去了。你在人间还有未竟的使命没有完成,还有你的友人、同胞以及恋人在等待你。”
“原来……如此。可是,即使重返人间,我们又能做什么?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和指引,我们根本无法战胜魔主。”
“命运终将改变,恋人终将会聚。漆黑的天空下,当大地被血与火雨笼罩的时候,在生与死的界限,光明与黑暗此消彼长。在血中,在雨里……”迪亚兰那低声说,“这是我关于决战之日的预言。墨勒斯,你的呢?”
“黑暗的纱幕笼罩大地,包裹在血与火的尘埃里。人们惊慌逃亡,天空滑翔过一千只漆黑的飞鸟。亚麻被染成鲜红,铠甲化作碎片。她与她在地心的最深处,在咆哮的烈焰里,在怒吼的阴风中相遇。她被倒吊在虚空中。”
相比起迪亚兰那的预言,他的预言则更像一副画,生生地将决战之日的场景、光之守护者与黑暗三族的首领描绘了出来。那是一个灰暗而不祥的未来,然而预言却无法改变。
墨勒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当继续相信自己。如果一切皆如圣月之神所说——可是迪亚兰那却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如果一切都如同自己所预言——那么除了能和弗莱尔死在一起,自己复活与否又有什么区别?
似是看穿了他心底的彷徨,圣月之神的声音柔和了下来。眼前的黑暗一阵波动,墨勒斯感到有一双手覆在了自己的前额上。手中捧着的光亮却照不出那人的影子,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发丝摇曳在细微的风里,伴着些冥河的水雾。
迪亚兰那的声音近在咫尺。
“无论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自己,你都会选择回去的,不是吗。”
“嗯。”弗莱尔还在等他。他能想像得到弗莱尔现在该有多么焦急,说不定还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之前与迪亚兰那的交谈,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离开,而是他想离真相更进一步。
“你之前想的没有错,这里就是冥河,冥河的边缘。”迪亚兰那道,“冥河的源头,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那里不是你现在应当去的。与你说这么多,就是想把真相告诉你。如今你已经知晓,那么随我离开吧。”
“多谢。”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到那只覆盖在自己额前的手移到了他的肩上,然后拍了拍。他能理解迪亚兰那的做法——月神能三番五次地帮助他们,并且与他们对话了,对于一个神祗来说已然出格。如果再现身相见,那根本不可能,“虽然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懂。”
“哦?”
“您说的,‘想通了’,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迪亚兰那的动作顿了顿,“下次见面再告诉你。”
“下次?”
“嗯。”迪亚兰那笑着点了点头,“你该走了,我的孩子,回到他们身边吧。”
回到他们身边吧。
墨勒斯,梅斐尔族的先知啊。倘若你的预言没有兑现,我们便再也不可能有见面之日了。
露娜迪亚,影月之神,我的双生姐姐啊。倘若连我也要陨落,请你宽恕克莱因兹一行人冒犯你的罪过,不要再一次放任杀戮横行在这千疮百孔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