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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浣璧,你可知道王爷他为什么不让府里提起纪大人的事?”
      “我父亲的死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他犯上作乱,皇上就派王爷去镇压,是么?薛中义只是个走狗,而他才是幕后真凶?”
      “为了弥补对我的愧疚,所以他处处迁就我?这么说来,他知道真相却还把我嫁给薛麟?”
      浣璧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却觉得自己可笑透了,这许多年的爱慕算什么?他站在我父母墓前是怎样惺惺作态说下那样一番话的?
      我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她绝望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待我?我用整个心去爱他,他怎能将我置于这样可笑不堪的地步?天下的人都知道却独独瞒着我一个人,我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究竟算什么?我是你们取笑的玩物么?”
      浣璧哭了起来,“不是这样,小姐,不是,王爷他……”
      薛麟的脚步伴着一连串清朗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好个奥热天气!云舒,院子里的木兰花开了,我带你去看看,这会起风了,香气馥郁,端的好闻……”
      他风采隽爽的进了屋,看我眼红红的,疑惑的目光在我身上梭巡了一阵子,“好好的怎么哭了?”
      “跟浣璧说起以前的事……”
      他忙打断,笑着说:“啊,想家了不是?待我回禀父亲,准你回去住几天。”
      我勉强笑了笑,他却牵起我的手道:“走,咱们出去看看,别憋闷坏了身子。”
      第二天早上,天气仍是闷热的紧。早早的就有丫头惊慌慌的敲门,薛麟披衣出去问道:“怎么了?”
      “老爷……老爷投缳悬梁了……”
      薛麟大惊,鞋都没顾上穿便匆匆跑了出去。薛中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因为他的身份不寻常,衙门里的王大人带着仵作缉捕衙役都来了,把相干人等叫去问了个遍,管家指着高处一根横梁道:“大人,我家老爷就是吊死在那里的。”那王大人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对薛麟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屋里热气翻滚着扑的人满头满脸的粘腻,薛中义的脸面朝里侧,整个身子直挺挺的被搁置在一张湘妃竹椅上,我呆楞着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心里只觉得疑惑,像他这么一个老谋深算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自尽?转念想起父母死时的惨状,我心里又觉得他这一死实在是痛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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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子很快就有了结果,薛中义不是悬梁自尽而是被人蓄意谋杀,他颈间的勒痕并不明显,而太阳穴上却像是受过重击的样子,凶手故布疑阵混淆视听,却没想到桌上燃的香恰恰被撞翻的酒壶浇熄,一盘香燃尽正好是两个时辰,仵作推断他死于寅时三刻。
      衙役讯问的时候只有浣璧不小心说道:“这离天亮才不过一个时辰,老爷怎么就……”若不是她清楚知道薛中义被害的时间,怎能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当场即被抓捕归案了。
      我总觉得这事蹊跷极了,薛中义身材臃肿,浣璧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家怎能搬动他造成悬梁的假象?
      薛麟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每日里应酬日渐多了起来。
      我极力躲闪着自己的内心,像老鼋般动不动就躲进自己的壳里。可是,一旦想起来就没有尽头的延伸,像进了死胡同无法变通。我对萧褆恨之入骨,可是又耿耿于怀,他日日对我严加管教,事事体贴百般照拂,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将我父母与晴薇亲手埋葬也是假仁假义故作姿态?他究竟是怎么做的这么天衣无缝令人作呕?最可悲的不是恨,而是在我心里那神祗一般高贵的男人瞬间就成了地上的烂泥。
      薛麟喝醉了酒,红着眼睛来到我跟前,把一只精致小瓷瓶放在我面前,恻然道:“浣璧喝药……已经去了。”
      我敛了神色,感激浣璧为我报了仇,却又惋惜着她的香消玉殒。
      “浣璧听见了我与父亲的谈话,怕我们对萧褆不利所以谋杀了我父亲,你知道么,我并不稀罕这爵位,我只想我父亲好好的活着。”
      他脚步不稳的撞在了桌子上,一派难堪,铁青着脸色冷冰冰的对我说:“你回晋安王府住一阵子吧,我看不了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知道你怨恨我父亲害了你们全家,可你是否又想过,他只是谨遵晋安王的命令罢了。你认贼作父又能好的到哪里去?”

      13

      再回去我将浣璧留下的瓷瓶也悄悄带走了。
      萧褆见了我虽还是冷淡如昔克制矜持的样子,但眉宇间却实实在在多了些和暖的意思。我面无表情的拜见他与陈夫人,刻意忽略了他们的任何眼神,这五年来他们的每一次注视未尝不会掺杂着鄙薄看笑话的恶毒心思。
      “浣璧这丫头自小温善纯良,她怎么会犯下这样的恶行?”陈夫人说起来满眼的凄切。我不屑笑了:“人心隔肚皮,别人想什么咱们合该是不知道的。”萧褆眼皮轻颤,抬头望着我渐渐皱拢了眉头。
      我想他定然会像以往一样疾言厉色训斥我的不逊,可是他没有。于是我只得去找他问个究竟。推门进去才发现他不在,正要退出去却听见一溜小跑的声音,好像是哪个侍卫跪在了地上,紧接着道:“卑职暗中调查此事,果然如王爷所料,浣璧姑娘没那么简单。”
      萧褆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才威严道:“再去查,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我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细密织好的网中,人人皆是清醒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却步步小心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又被别人利用算计了去,这样被动真是糟糕透了。
      萧褆进来的时候乍然看见我也是吃了一惊,他背着手踱到我面前站定,伸手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撤了手我又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双手抱膝哭了起来,先前只是不停得掉眼泪,后来索性放大了声音,直到哭的歇斯底里脑壳沉重的疼了起来才罢休。我只觉得委屈,委屈我的一片赤诚他的躲闪不定,委屈我的稚嫩他的老练,委屈我对他的信任他对我的欺骗。
      在我成长的这三年里,萧褆对我从来都是忽视,彻头彻尾的忽视。越长大越被疏离,好像别人都瞎了眼,无论我多么努力别人怎样称赞不绝都被他三言两语抹煞了去。而今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在他的紧紧注视之中。
      随身带回来的瓷瓶好几次都被我开启,每次让自己的心又压了回去。这一次,我想我不能再任人摆布。

      14

      整个夏日过去的时候薛麟又将我接回了平南候府。
      临走之前萧褆突然拉住了我的手,他神色认真,两眼炯炯有神,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就这一次了……等我查清楚之后就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我就问叔叔一句话,您能坦白告诉我么?”
      他面色凝重起来,“你说。”
      “我父亲的死跟您有关吗?”
      萧褆显然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面色瞬间煞白,嘴唇都哆嗦起来:“你……你这是听了谁的浑话?”外面丫头唤我启程,我扯了扯嘴角艰难道:“但愿……我想错了……”
      薛麟待我还是同以前一样,不远不近的像个摆设。
      回来的第二天他兴致高涨的摆了酒宴,酒过三巡的时候,桂花的清香幽幽袭来。他已是微醺,眯着眼睛笑道:“云舒,上一辈的仇怨就让它过去,你嫁了我也是缘分日后便好好过日子吧。”
      “咱们说说浣璧的事吧?”我像闲话家常似的跟他开了口,“她本是你家的丫头,而且是被你们派到萧褆府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是么?”
      薛麟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手执酒杯哂笑道:“说下去,你的故事很有意思。”
      “你说她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为了保全萧褆才下了毒手,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你父亲素来谨小慎微,你们的谈话被人听了去,若浣璧真是萧褆派来的人防的最紧的不该是她么?你父亲不至于蠢钝到三更半夜趁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召见她,这不是明摆着给她机会么?所以我想,她不是外人,你父亲召见她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确定听见你与你父亲谈话的人是我。”
      薛麟轻声笑了出来:“云舒,我看你是脑子坏了。话可不能乱说。”
      “你父亲忌惮萧褆早晚会惩治他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处心积虑却苦于抓不住他的把柄。你们早已认出了我是纪家的女儿,也猜到我嫁进来的意图。编一个谎借我的手除去萧褆,到时候你们撇得一干二净,我也会像浣璧一样成为替罪羊。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法子啊。我想你父亲被害,不只有她的一份,应该还有你的一份儿吧?!试想她一个瘦弱女子怎能搬的动你那身材臃肿的父亲?依她的心思恐怕想不出来那样害人的法子,而你工于心计,出谋划策定是不在话下。”
      薛麟啧啧叹气,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本朝律例,弑父杀无赦。一旦事败我便得身首异处,我何苦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了,那天夜里我睡在你房里又怎能去杀害他,难道我会分身术不成?”
      “只因你知道她绝不会供出你,我猜想浣璧怕是早就成了你的人,所以她心甘情愿背黑锅替你偿命。说起来,我闻多了花香身体就不适,你该不会忘了那日咱们赏了一下午的木兰花吧?夜里睡得沉了又怎能晓得你去干了什么?”
      “你果然聪明,聪明得惹人厌。”薛麟面无表情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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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对萧褆的情意。”薛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抬头牵嘴角笑了。“那瓶故意留下的毒药你终于还是没用在他身上。”
      现在想想自从嫁进来到现在,我的心思竟被他揣摩的分毫不差,每走一步都在他布好的局中。
      薛麟收敛了笑脸,面上的表情凌厉阴狠:“凭我的才智,区区一个平南侯太是委屈,我父亲坏事做的多了竟也优柔寡断起来。如今他想罢手那是万万不能,我的大好前程怎能让他给搅了?”
      先前还口口声声说着不稀罕这爵位,原来全是虚伪的戏码。我开始怀疑他口中是否有一句实话。我将脖颈里的玉玦摘了下来放在他手里道:“这东西还你……可笑我竟拿你当君子……”薛麟接了紧紧握在手里,用的劲大了骨节处都泛着白,他突然扬手掷了出去,那玉玦着地便碎了,一丝苦笑瞬间滑过,他道:“云舒,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非常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转身要走的时候薛麟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心提醒我道:“对了,你可千万别动出府的心思,你好象还不知道我对你下了毒,没有我的解药难保你不会暴毙身亡。有你在我身边萧褆应该不会轻举妄动的。”
      “真心……好个真心……”我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没有眼泪,最后只剩下了决绝:“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既已看出你的阴谋怎么会孤身涉险,你当萧褆是傻子么?只兴你算计他他却束手无策乖乖就范?”
      薛麟疑心看着我,看他的模样信了五六分。我却忍不住笑了:“若论心计你还差的远呢,就连我给你下了毒你都不知道,又拿什么跟他斗?”他额头开始渗出了细微的汗珠,越想越是皱紧了眉头,后来竟扑上来掐我的脖子:“你这贱人,竟用浣璧留下的毒药害我?”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多亏你教我。”
      薛麟涨紫了面皮,面目狰狞可怕,手上的劲儿却越来越小,后来整个人疲软下去。我抚着脖子大喘了好几口气,缓过神来自己却呆了:他躺在地上圆睁了眼睛,口吐白沫,猝然而亡了。
      其实,我哪有机会去投毒?连那些话都是揣测着编来的,怪只怪他心计太深,深的连自己都当了真。哪怕有一点点的愚钝也不会信我这番漏洞百出的话。

      尾声

      我投毒是假,薛麟下毒却是真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便是了。
      纵使血海深仇足可令自己昏了头脑,我也动了多次杀死萧褆的念头,可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待你只有自己的心最清楚罢了。萧褆说:“这是最后一次……我绝不会再放你离开。”于是我便知道即便心内如冰火两重天似的反复挣扎,他还是说服自己来爱我。
      出乎意料的,萧褆夜里竟赶来了平南侯府,我想他应该也查出了事情的真相。惊慌的神色在看见我安然无事后才和缓下来,他常舒了一口气:“幸好你没事……幸好……”说完便将我拥入了怀里。
      “叔叔来接我回家?”
      “是。”他声音颇是愉悦,“以前错过的以后便不会再犯,云舒,你受苦了。好似从你及笄至今,我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了。”
      “要是我死了……叔叔便亲手将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吧,这样我们也能团圆。”
      他只当我是为了那时的承诺,轻声笑着答应:“既然答应了你便都记在心里了,你这傻丫头,你并不知道我想给你的实在太多了……”
      我只期望我父母不要那么快就带走我,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过愉悦轻松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心无旁骛自由自在的为他活一次。
      此生余愿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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