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梵之咖啡音

5、 往事篇——丢书之谜

　　“别玩了，这节是语文课！”班长招呼着同学们从聊天与玩乐中抽离出来，同学们立刻换上了严肃的神情，上这节课是一天中唯一能让这帮孩子认真对待的事。
　　等大家都乖乖坐好，一个凶相十足的男人大踏步地走进了教室，若不是他胳膊上夹着教案，说他是混□□的都会有人相信。
　　“咳~，开始上课，昨天让你们背的文章都背过了吧，好，那…现在开始检查。”这句话说出来的刹那，班里的空气温度瞬间下降，大概是一个个都冷汗直流的缘故吧，所有人都低着头盯着书看，企图临时抱抱佛脚。
　　“好了，把桌上的书都给我收起来，抬起头来，我来点名，点到谁谁就来背第一段。”
　　听到这句，所有人都跟被放了气似的，尽可能的把身体放低以减少被老师注意到的可能，虽然一个个都不得不听话的抬起头，可却始终都不敢注视老师的眼睛。
　　教语文的朱老师在同学们眼中是个魔鬼老师，其一是因为朱老师的形象本就与魔鬼十分相似，其二是朱老师的教学方式也很像魔鬼。通常课本上要求背诵的课文，朱老师都会严谨的要求完全背过，而且每次检查背诵的方式也都非同寻常。他会将一篇课文分成很多部分，每一部分都会随机叫起一位同学来背诵。诸如此类的教学方式还有很多，这与其他很多草草了事的老师都不一样。来这个学校教书的老师，大多数都是招聘上来的，没背景没靠山，管理这些背景很硬的学生根本就无能为力，通常都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但是学校里也还是有让这群学生们害怕的老师，朱老师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教音乐的秦兮老师，教地理的陆雷老师和校长陈予。在这些同学口中，这四位老师被称为“四大天王”，出了名的严厉，也无任何收买或恐吓的可能。其中占据首位的就是朱老师了。
　　同学们对朱老师可以说是谈之色变，与其说是敬畏不如说是害怕。
　　此时，朱老师的杀手锏一出，同学们都紧张得不得了，要是被点到名，背不出来被骂一顿没面子事小，留下抄写背诵才是最难受的。
　　这群孩子们就盼望着下课，封闭式的管理方式阻断了他们外出疯狂的可能，却阻挡不了他们想玩的心。他们会聚在宿舍里开派对，也会有小情侣们借夜色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自然也会有忙着上网和帅哥美女聊天的、忙着和家里诉苦的。总而言之被强压着的青春也一样会萌动，无论学校的管理看起来多么天衣无缝，这群孩子们也总能找到让自己舒心的方法。
　　而朱老师，就是阻碍他们自由的绊脚石之一。一旦被罚留下，不把那些读都读不通顺的古文一一抄写直至背过，朱老师是不会放人的。可是每一次被叫起来的也就只有三四个人，所以只要没被叫道，也就可以躲过一劫了。
　　每个人都在心里默念“叫不到我叫不到我”，意念的力量让教室里的气压出奇的低，压抑的气氛让人呼吸都困难，也包括一向对自己的背诵信心满满的林默默。
　　“怎么办怎么办，我没背啊，要是被点到，这些家伙一定会笑话死我的。混蛋，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我的语文书弄不见了，我饶不了他。”默默心里诅咒着，却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
　　朱老师对同学们今天的反应很不满意“看样子是全部都没背吗？”这样的死寂让朱老师很受伤，尤其是平日里很认真的林默默今天也一副不会背的模样，是昨天贪玩了吗？朱老师决定问一问，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默默——”
　　听到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被老师叫到，默默咬了咬牙低着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林默默，你来背第一段吧。”
　　“老师…我…我……”
　　“怎么了？你没背吗？”
　　“不是的，我…我只是…”默默委屈的抬起头看了朱老师一眼，就又低下了头。
　　旁观的看客们看到林默默窘迫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来，这让林默默更加紧张，整个脸红的发紫，朱老师似乎看出了这个要强的女生和平常的不同，但是脸上却依旧摆着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林默默，是出什么事了吗？”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没背的，是我的…”话说到这，周围许多同学的眼神开始灼热起来，那眼神直扎在默默眼里，根本无法躲避，似乎是在警告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哀求着什么。当林默默接收到同学们的这些信息之后，她沉默了，不说，自己会被罚，说了，朱老师就一定不会放过，虽然与他们并不友好，也不至于完全翻了脸，以后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如今就明着成了敌人，以后该怎么办。想到这，默默话锋一转说道：“是我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把语文书掉在了垃圾堆里，刚开始我没发现的，直到把作业写完准备背课文的时候才发现书不见了，所以想着只可能是混在垃圾里被倒掉了，本来想借本书来着，可是时间已经太晚了，同学们都睡了，就没打扰她们，所以…所以才没背成。”
　　话虽如此说，可是刚才林默默周围那些的眼神怎么逃得过朱老师的眼睛，在听到林默默语文书找不到了的时候，朱老师就基本上明白了，肯定是这些调皮的孩子又捉弄林默默了，本想再问细些，揪出捉弄人的人，可是想到林默默的解释，朱老师放弃了这个想法，林默默既然这样说，那就必然是有难言之隐了。她不想说，又何必揭穿呢。
　　“怎么这样不小心，书也是可以随便丢的吗？好了，下课来我办公室再拿一本书，赶放学之前找我背一遍，就免了你的处罚，好了，你坐下吧。”
　　听到朱老师相信了自己的解释，林默默高兴地不得了：“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既然同学们都没准备好，那就明天再检查吧。”
　　林默默开心的笑着坐下了，朱老师便更加肯定自己的不追究是做对了。
　　来这个学校上学的孩子，个个非富即贵，哪个能把学习真正地放在心上，都只不过是想混出高中，再出国留个学，回来就直接接父母的班就是了。所以，老师们的工作就很难做了，上课没人听，下课作业没人做，甚至有时候考试都不来。而朱老师就像是这群年轻老师的榜样，被大家敬仰着，一方面是因为朱老师的教学水平确实不错，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学生们对朱老师的言听计从让其他老师都望尘莫及。
　　咚-咚-咚
　　“进来”
　　“老师好，我来背课文。”
　　看到林默默进来，朱青林马上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你来啦，坐下吧。”
　　“朱老师，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谢谢您没怪我。”
　　朱青林笑着说：“呵，你们之间的那点事还瞒不过我的眼睛，你的书是被你那帮同学弄不见的吧，还丢到垃圾堆里了，亏你编的出来。”
　　听到自己编的理由还是被看穿了，林默默脸红了起来，嘴里还在极力辩驳着“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弄丢了的。”
　　“不用瞒我了，你从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又怎么会连本语文书都看不住呢。唉…你是怕你说了我会处罚他们，而他们会为难你是吗？”
　　“这…”林默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朱青林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反而让林默默一时间乱了阵脚。
　　“不要担心，我既然在课堂上肯定了你的话，就不会再改口。”
　　“…谢谢老师”
　　“不用谢我，你只要把课文好好背过，好好努力读书，别放弃，别让我失望就行，我啊，还指望着你给我争光呢。”
　　“争光？争什么光啊？”
　　“当然是高考啦，那群不务正业的小兔崽子，有几个愿意好好去高考的，我手底下已经好几年都没有高考考的不错的了，看你这孩子认真努力又心无旁骛，当然是希望你能好好高考，为你自己奔个好前程，也给我这老脸上添点光彩啊，哈哈。”
　　周围的老师们也跟着笑了起来，都点着头看着林默默。这反倒让林默默不自然起来，“嗯”了一声，就又低下了头。
　　“好了，不说闲话了，背课文吧，你要是背不过，惩罚是依旧的，知道吗？”
　　“诶，知道了。”说完默默就闭起眼睛开始背起了课文。
　　听着林默默流利地背着课文，朱青林安心的微笑起来，这样单纯的孩子，自己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在这个充满了权利和金钱的学校里，孩子们都被父母的利欲熏心感染了，个个都心机深沉，早已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和纯净。表面上，朱青林对学生那是出了名的严格，可事实上，朱青林对这些孩子们更多的是心疼和惋惜，心疼他们失去了人本真的一切，惋惜他们人性的缺失。
　　他对林默默这么好也并不仅仅是因为林默默的努力刻苦，更因为默默的性格像极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的单纯，一样的善良。
　　朱青林在做语文老师之前也是个商人，早些年攒下了不少积蓄，只是妻子早逝，只他一人抚养着女儿。转眼间孩子大了，自己也有了钱，自然想让孩子有个更好的教育环境。几番打听下来，发现志成中学的师资力量是最雄厚的，于是就费了些功夫把她送进了这所学校。原本是想能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可是却偏偏事与愿违。
　　由于是全封闭式的学校，朱青林无法常常探望女儿，便只能在家满心期盼地等着女儿学成归来，可谁知等来的竟是女儿自杀的消息。这个噩耗让朱青林的精神几乎崩溃，他发了疯似的去学校找校长质问自己女儿的死因，在校长的细细查问之下，真相才渐渐浮出水面。女儿是因为受不了同学们的冷言冷语和捉弄才自杀的，可是那些嘲笑自己女儿是“暴发户的女儿，乡巴佬，土包子”的人，一个个竟丝毫不知悔改，以至于朱青林甚至一度有过杀了她们泄恨的想法。
　　那两年，朱青林酗酒赌博，将家产败了个精光，无路可走之际，校长陈予听说了他的状况，出于对他女儿的愧疚之情，便出面聘他做了老师，希望能给他一份安稳的工作，让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而朱青林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恨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但柔和的脸庞。做语文老师成为了朱青林人生的转折点。自从做了老师，朱青林发现，这些孩子们的臭毛病都是受父母和周围环境的影响，并不能完全怪这些孩子。于是他下定决心要改掉这些孩子们的坏习惯，避免女儿的悲剧再次发生。
　　朱青林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校长，本以为校长也是受家长们制约的，需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让他答应，谁知道校长竟早也有了同样的想法。
　　一听到朱青林的打算，校长高兴地不得了，异常地激动。“青林啊，作为校长，学校的风气坏到这程度，我责无旁贷。我想整治已经很久了，只是现在学校里的老师们大多都不愿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都不愿下大力气去整治，去与学生为敌，我这个校长也是孤掌难鸣，有心无力。如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我陈予之幸，是我这些学生之幸，更是志成中学之幸啊。”于是，他们二人很快就制定出了计划，由朱青林负责课堂教学上的严格要求，陈予负责生活习惯中的严格要求。
　　这个提议有了校长的撑腰，朱青林在课堂上逐渐的严格起来，不留情面的名气也逐渐传了开来。起先也有些家长因为朱青林对自己的孩子太过严格而颇有怨言，可是很快，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成绩有了很大提高之后，也就都无话可说了。
　　当他第一眼看到林默默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简单。了解之下，得知林默默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为同学们所接受，这些都与自己女儿的经历十分相似，于是朱青林便更加关注这个女孩。渐渐地，他发现林默默身上的气质和自己的女儿有许多相似之处，却又比自己女儿多了一丝坚强与不服输的英气。想到多年前若是自己的女儿也能有如此坚强，也许就不会失去她了。所以，朱青林对林默默一直颇为照顾，但明面上，待林默默也一直与其他人一样一视同仁，因为默默本就品学兼优，所以朱青林对默默的时而袒护也没人多说什么。
　　“朱老师…朱老师…”
　　“嗯？”陷入沉思的朱青林并没有发现林默默已经背完了，正在不解地定定望着他。
　　“朱老师，我背完了。”
　　“哦。可以了，回去休息吧。”
　　“那…老师再见”
　　“嗯，诶，等等，明天的事记得早点去，别迟到，记住了吗？”
　　“知道了，谢谢老师。”
　　看着林默默走出办公室，朱青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像保护自己女儿地一样保护她，决不能让她和自己女儿一样，走上不归路。而那些伤害林默默的人，也一定不能完全就这样放过。自己终究是要治一治这些学生们以家世论长短的不良风气和不能容人的狭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