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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第二天,晨星走进我的房间的时候,我已经起来,并且换好了床单,正在自己往翅膀上涂药。
      晨星说:“夏生大师,皇帝陛下今天一早就叫人传了口信来,说让你休假一段时间,不必带伤当值。”
      我冷静地说:“我没事。反正在宫中又用不着飞,翅膀上的伤无关紧要。我也并非弱不禁风的人。”
      晨星笑道:“也就是大师你才这样说。——昨儿总管查夫被皇帝陛下叫到了金梧桐大殿上,狠狠斥责一顿,说他竟敢以一个仆役之身折辱羽国的黑衣大师,简直该死,但是因为他是皇后宫中的总管,看皇后面上,只当众也抽上五十鞭子,以儆效尤罢了。嘻!鞭子才刚一挥,他早又哭又嚎,全没个人样。五十鞭打完,烂泥一样被人抬回金山榉宫,到现在还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唤着!平时那个威风样压根儿没了影子。”
      我一怔。查夫也挨了鞭子?
      晨星兀自说:“原来皇后陛下的脾气没这么怪的,就是近年来才变了,乍笑又怒,经常为一点点小事就鞭挞下人们。——以前陛下很是柔静,就像铁镞大师还在的时候吧,就从没有受过鞭刑,查夫那家伙也根本不敢惹铁镞大师。现在只不过见大师你年轻,查夫才这么嚣张,也该给他教训的!”
      听到铁镞的名字,我的心中一动。
      我们去了正厅。皇后刚刚起身,正在梳妆。大宫女绿珠立在皇后身后为她梳头。皇后从镜中瞥见了我进来,倒似一怔,垂下了眼睫。片刻,她侧过了头,叫我:“夏生。”
      我应道:“是,陛下。”
      皇后语气温柔地道:“你身体不舒服,这几日便不用当值吧。”
      皇后与昨日判若两人的样子令我心头异样的感觉更强烈。我俯头道:“是。”
      退出了正厅,我看见石穆立在廊下。原来今日是他当值。我感激地冲着他笑了笑,他只是向我看了一眼,却面无表情,全似没看见我的笑容。
      我正想回去住室,忽见飞翟匆匆进来,看见我,他叫道:“夏生。”
      我走过去笑道:“这么早便来看我?”
      飞翟眉头微皱,道:“皇帝陛下要召见你。——你支撑得住吧?”
      皇帝召见我?我心里纳罕,只笑道:“是,我马上去。为什么支撑不住?”与他并肩走向金梧桐大殿。
      且走我且悄声问:“陛下为什么召见我?”
      飞翟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你受了鞭刑的事吧。”
      我不以为然:“说实在的,金山榉宫中几乎天天有人挨鞭刑,难不成皇帝陛下天天要召见挨了打的人?”
      飞翟道:“唉,夏生,你不同啊,你是个黑衣啊!而且听说你是被打得最重的一个……”
      我不响。我仍然没习惯自己的黑衣身份。
      白璨在大殿外接着了我,对飞翟道:“我带夏生去吧。”飞翟关心地看我一眼,遵命退下了。
      白璨领着我转入了另一条长廊,并不是进大殿的方向。我见她默不作声的样子,也就没多言,只跟着走。
      走完了很长的走廊,我抬头看到巍峨的殿室,忽然明白这是去哪里。
      “白卫士长,”我站住了,不安地道:“这是皇帝陛下的寝宫?”
      白璨点点头,没说话,只示意我跟上。
      我没动,说道:“你教过我,皇帝陛下从不在寝宫接见外臣。若非专属的皇帝卫士,一干人等俱不能进入皇帝寝宫。我并不是皇帝陛下的专属卫士……”
      白璨打断我的话:“我也教过你,作为卫士,首先便要遵从陛下的每一条诏令。现在是皇帝陛下命你来的,并不是你自己肆意闯入。”
      我迟疑着又跟上了她。
      皇帝的寝宫陈设倒比皇后陛下的寝宫简单,但是气势远远过之。我看到皇帝陛下站在书桌前低头看摆在桌上的一幅画,便停下了脚步,跪下行礼道:“夏生应命来见陛下,听候吩咐。”
      皇帝道:“起来。”
      我站起了身,皇帝走近我,目光在我脸上的鞭痕停留了片刻,但没就此事说什么话,只道:“夏生,你来看。”指了指桌面上的画幅。
      我依言走到桌旁,低头看去,只见画的是一个男子的肖像,画中人身材很高大,身披着绣金色翎羽的黑衣,肩头上露出背后箭筒里的白色箭翎,一手握弓,一手执着一支箭,微微仰首,眼光射向上方。他的头发很长,草草地用黑色布条扎成了一束,发梢似在风中飞扬着,使人感觉到他所具有的一种独特而奇异的俊朗和男子气慨。画师的笔触十分高明,将画中人剽悍而秀拔的神情画得栩栩如生。
      我微笑,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一下子我就猜到了。
      “陛下,这是铁镞大师的肖像吗?”我问道。
      皇帝点点头,道:“是的。你的五官与他十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乍然一看,完全一模一样。因此当你刚在宫里出现时,使很多人都觉得震惊。”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黯然的意味,我稍稍诧异,好奇地看着他。
      “铁镞刚进到宫里任职时,是在金梧桐大殿任卫士长的,”皇帝继续说:“两年后,调拨进了金山榉宫,此后便一直在那儿供职。他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卫士,不但护卫了皇宫的安全,而且还带出一批质素极佳的弟子,比如白璨。”
      白璨垂头立在旁边,亦是神色黯然。
      皇帝道:“正因为铁镞的为人一向出众,因此嫉恨他的人并不在少数。就我所知,金山榉宫的总管查夫便一直与他不睦。查夫尽管是总管,但终究是个贱役之人,小人自有小人的阴险伎俩,我素来不喜欢此人。但是皇后任用他多年,已十分信任他,我也就容下他了。当年铁镞声名早著,所以查夫尚不敢轻易招惹铁镞,却不想如今他竟会拿你来出气。”
      我心里动了一动,隐隐感到有什么事不大对劲。
      皇帝何以刻意地与我说起铁镞大师与查夫的矛盾?我的确知道查夫对我怀有恶感,但是毕竟我受鞭刑,查夫并非主使。他仅是藉着我受刑之机发泄以前对铁镞大师的怒气而已。即如野风,我想也是一样,多半是因为与铁镞大师不睦,致使将气出在了我的头上。这倒都不奇怪,可是……我真正奇怪的却是皇后陛下的态度。
      如果昨日皇后是因为看到我与铁镞酷似的容貌而忽然动怒,那么……难道铁镞当时连皇后也得罪了?难道铁镞是如此不知轻重的狂妄之人?
      这个念头一生,我愈想愈像:正因为皇后恼恨铁镞,所以并不喜欢我;且因白璨是铁镞的弟子而也一样地憎恶白璨。
      如果是这样,那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呢,我是鹰族人,只觉得铁镞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别人可不那么想啊。
      我再次看了看画中的我的“父亲”,画中的铁镞锐利的眼望着上方,有一种警觉而自信的神采。
      我苦笑一下,心想若是我的母亲知道我竟会因为长得像她“曾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而受连累,不知她会怎么想。
      可是既然皇后恼恨铁镞,以至于波及到我,皇帝陛下却为何仍然将我安排到金山榉宫中呢?这不是大违皇后之意吗?皇帝为何要使皇后不悦?
      这真是令我费解之极,我想我的头脑还是太简单了,看来松吟夫子的话说的没错,宫里的生活并不适合我。我若没受特召,说不定便从军作战去了,那样还更适合我一些。在军中决不会有人为了我是“铁镞的女儿”而重视或歧视我。
      抬起头来,我看见皇帝正无言地注视着我。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轻声道:“陛下,夏生明白了。夏生会尽量与同僚们处好关系,避免再生事端。”
      皇帝神色凝重,转过身去,静立了片刻,说:“我并不是想要你这样说。但是——算了,你先退下吧。”
      我屈了一膝告退。皇帝挥了挥手,并没有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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