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传说》逃情酒

4、动 心

　　谢贵妃正苦苦思索对策，浑不觉夜色已然降临，直到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喝道声：“御驾亲临，贵妃快快前来接驾！”跟着便是纷杂的脚步声。
　　谢贵妃登时手忙脚乱，待要藏起手边涂抹的名册时已来不及，忙胡乱抛进碧纱橱里，急匆匆迎将出来，却和快步走来的蒙面人撞个满怀。
　　蒙面人一把揽住娇躯，大笑道：“朕只知道爱妃深闺寂寞，却没想到会寂寞成这样，看来朕今儿得好好安抚安抚才行。”边说边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不得打扰朕与爱妃的佳期，违者立斩不赦。”
　　秋念庭会意，吩咐同来的御前侍卫们出去将玉霄阁内所有宫娥太监集中看管起来，自己则守在殿外候旨。
　　谢贵妃本欲挣扎，一听出是皇帝的声音后诧异道：“官家今儿是怎么了？如此怪模怪样的！”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揭那蒙面巾。皇帝早甩开手往四下里搜索起来，险些将她晃个趔趄。
　　谢贵妃暗暗拿桩站稳后叫苦不迭，敢情赵元永已奔着碧纱橱去了，探手将名册捉出，站在原地翻看起来、眼神变幻莫测。
　　谢贵妃魂不附体之下‘扑通’跪倒。
　　灵峰越追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明月夜虽然身形甚高，却不会有这样阳刚的步伐，不由得止住脚步。前面那青衣人却也停了下来，回头笑道：“七年不见，师兄的身手越发了得，小弟佩服。”
　　灵峰就着月光看去，青衣人约摸二十上下，眉目五官依稀相识，不由得反问：“你是”
　　那少年接口道：“师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汝能啊。 ”
　　灵峰又仔细看了两眼，才道：“你不是一向在永康著书立说的么？怎么会 ”
　　他的话又被打断，不过却不是眼前的少年，而是鬼魅般出现的第三个人。
　　这人声音沉稳有力，听得灵峰虎目含泪：“好徒儿，这十年来你重任在肩，着实辛苦！为师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这趟带了汝能进京，看看有没有能帮助的地方。”
　　灵峰心下甚是感动，叫的一声“师傅”便淌下泪来。他能够由当年流浪孤儿成为如今天子身边的心腹侍卫，全是出自这位师傅的恩惠。虽说是等闲难见一面，但乍见到又怎能忍得住心情激荡？！泪眼朦胧里看去，师傅似乎面貌依旧，仍是那般粗豪壮健。
　　师傅又道：“先前的情形我已尽收眼底，也难怪你会穷追不舍。不过从这时起，你断断不可再对她动手。”
　　灵峰大惑不解道：“为什么？”
　　师傅袍袖轻拂下，灵峰眼前灿然生花，早多了个月亮也似的人儿，本应流光溢彩的眸子已闭的严丝合缝、显然处在昏迷状态中。
　　师傅的手兀自按在女孩子头顶、指尖泛起丝丝缕缕的白烟，脸上勉强扯出笑容道：“因为她叫明月夜！”
　　灵峰瞳孔放大，愕然道：“她、她是怡然的师妹？”一瞬间，昔日大明尊教的辉煌故事涌上心头，不免怔了怔，旋即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对呀，她就是我大明尊教这代的圣女。历代圣女都姓明的，师兄你竟忘了不成？”
　　说话的正是少年汝能，一双眼瞳兀自逡巡在女孩子身上流连不去。
　　灵峰暗地寻思：这目光怎地恁般熟悉，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而先前的杀气早消散于无形了。
　　“你叫李云秋？！”
　　赵元永反复端详了女孩子好半晌才问了一句。
　　李云秋想起刚才的情形兀自心惊，怔怔的点头。
　　那时候她被忠顺横拉硬拽到云霄阁后就给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不明白那个雍容华贵的美丽女子何以那般惊恐，更不理解蒙面人的目光为何如此炙热。当然，现在她知道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这张脸：难道自己真的酷似郭怡然不成？李云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却很清楚那感觉绝对不是高兴：任何人遇上这样的事情都不见得会高兴。没有人会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何况那还是个死人！
　　皇帝却已收回了视线，对忠顺道：“着礼部拟旨，择吉日册封李显忠之孙云秋为婕妤，赐住遇仙殿。”
　　李云秋的小脸立刻没了颜色，因为皇帝竟然将自己打横抱起来往外走。她实在很想挣扎，但是理智却不允许她轻举妄动:毕竟眼前这位可是皇帝呀。天威不可犯。自己一个小小女子岂能与天斗！除非不想要身家性命。于是她状似娇羞的低下头去，无意间瞧见仍跪在地上的美妇人那无比怨毒的眼神，不由得打个寒颤，强烈的思念起明月夜来了：不知她现在何处？
　　月影透纱而入、撒落满室清光，女孩子的脸上也泛出冷冷的色泽，在灯下看来，竟有种不可逼视的疏离感。虽然她分明安安稳稳的睡在触手可及处，但少年人却觉得很有些不可企及的遥远感。当年他们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什么叫青梅竹马时就已分别，一晃五年过去，重逢的感觉对少年来说恍如隔世。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沿着女孩子眉眼脸腮一路描画，仿佛是为了确认，又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明月夜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正如师傅所说，十二个时辰后才会苏醒。
　　少年人的手指骤然撤回。
　　女孩子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两下，旋即缓缓张开，眸中光彩焕然，立刻牢牢吸引住他全部心神。
　　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遗憾的是房门突然被人刹风景的推开，灵峰的大头探了进来叫道：“汝能，师傅有事找你。”
　　少年无可奈何下只得离开。
　　但是灵峰却走进来坐下，欲言又止的叹气。
　　明月夜定睛瞧了他半晌，一抹不祥感涌上心头：“你们莫不是想让我现在就回宫去？”
　　灵峰居然点了点头：“毕竟你现在还是待选秀女的身份，不可以”话音嘎然而止，他没有再往下继续，因为他相信明月夜不笨。
　　明月夜早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不由得懊恼非常，但是灵峰后面的话才真的吓住了她。
　　“你可知道前半夜那个挨你耳光的人是谁？”
　　明月夜只能摇头。
　　“他就是当今皇帝。”
　　明月夜登时脸无人色，这事若果传扬出去，姑且别说大明尊教会如何凄惨，首当其冲的自己势必落得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然而灵峰下一句话更加深了她的恐惧：“所以你必须回宫应选。”
　　明月夜现在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后悔！可惜世间上并没有卖后悔药的，而且不对做过的事负责任亦非她的作风，所以她只能点头。
　　其实师傅还有更要紧的几句话吩咐灵峰转告她，但是在看到女孩子这时的眼神后灵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还有几日时间，好好把事情想想清楚吧。”
　　然而明月夜之悔绝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灵峰离开后女孩子踱至窗前望月，忍不住连连叹息：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放弃报考军校、接受烈焰倾城的求婚，做安享荣华的阔太太呢。回思往事，心情复杂之极，因为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来自若干年后的星际时空，为了逃避求婚才在考入军校的第三天就冒冒失失答应教官的要求代替她执行任务，造访远古文明的中国。出发前的约法三章音犹在耳：
　　一、不得影响历史的发展，违者以军法处置。
　　二、不能以本来面目出现，违者以军法处置。
　　三、不可以使用专业技能，违者以军法处置。
　　总而言之，无非“保密”二字。
　　政府当局确实把保密功夫做到了家，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当然不是一个两个，但是各自的履历均被导入绝密文件存档，对外统统宣称因为意外事故而身亡。本着“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的理念（其实参军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在军令状上签了字，紧接着便开始了时空之旅，顺利成行来到了目的地，并找到了计划中设定的宿主：金世宗完颜雍嫡出的公主完颜解颐。但是见到完颜解颐后，她才知道自己麻烦大了。这位公主居然是旧识端木翠翘。而且还是一位私奔在外的逃婚公主！
　　看着端木翠翘的甜蜜小妇人模样，自己无论如何下不了毒手：还是让她幸福吧！备选的目标很快进入视线：洞庭富户千金明月夜。这女孩子年纪居然比自己小四五岁，大约因为年纪的关系，性格还没有完全定型（有发挥的余地），可是她天生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脾气分外不讨人欢喜（这也就是自己能够顺利入主的原因），无意中得罪了本地恶霸而遭到暗算，被一碗下了毒的莲子羹断送了豆蔻年华。
　　寡母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却不单单是因为心痛爱女，更是因为这时候正赶上朝廷三年一度选美的日子。上至贵胄子弟、下及民间百姓，只要岁数在十二与十七之间的未嫁女子均需登名入册，进京备选。明月夜出身书香门第、年貌相当，自然逃不过这场声势浩大的遴选，姓名年庚早早进入了官方的花名册，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无法改变显而易见的悲惨命运。
　　但这还不是自己最头痛的，最要命的是这位姑娘人小鬼大，也不知通过了什么途径，瞒过了身边所有人、不声不响加入了朝廷视之为邪魔外道的神秘教派大明尊教，居然还做了教主以下身份最尊崇的三位元老之一的善母光明使之传人。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送命，无疑会被视为抗拒圣命，势必要抄家灭族的。幸好自己出现的及时，赶在了选美专使兴师问罪之前借尸还魂才没酿成惨祸。不过这却不是自己出现在京城皇宫的主要原因，之所以加入选美的行列、不仅仅是为了挽救明氏一门的性命，更是为了寻找失散已久、传说曾经出现在皇宫大内的大明尊教教典！
　　大明尊教教典共分为天地人三卷，数百年来一直由历代的光明使们分别看管，只为故老相传这三卷合一之日便是护教神灵出现之时，势必发生风云变色的大变故。但是当年洞庭之战后大明尊教四分五裂，教典随着教主的失踪以及上任具智法王的叛变而散落各方、无法收集齐全，只有天卷在上代善母光明使明灵云手中得到妥善保管。然而十年前上代善母魂断襄樊时起就连那硕果仅存的天卷也不知往何处去了。
　　明月夜身为善母嫡传，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将三部教典收集齐全，以便唤出护教神灵、重振教派昔日威风，遗憾的是壮志未酬身先死，而且还会祸及九族百十口人。宁夫人准备用白绫子了断苦楚之际，女儿却出人意料的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的明月夜当然已经不是昔日的明月夜了，但是她的心愿还是会尽力完成，不过前提是在自己的任务完成之后。现如今听过了灵峰一番话后，明月夜不由得陷入沉思：自己的任务要想顺利实现，还真的进宫一趟。毕竟皇宫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所在之一。至于少年陈汝能，女孩子的心情越发复杂起来：在星际时代碌碌无为了二十年，虽然说追求者也有那么几个，但却从没体会过眉目传情的滋味，但是这个陈汝能却在第一时间做到了。怪不得他日后能够成为名噪一时的绝代才子呢，人家天生就有股子魅惑心灵的力量嘛！如果不是灵峰这个大煞风景的愣头青出现，明月夜还真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化身为花痴。但是现在，她只有对月深思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谢贵妃直望到赵元永身影消失后才有了反应，眼泪早已无声无息的滑落，一滴滴落在绛红宫装上，漫延开来的效果象鲜血一样刺眼。
　　这全都是因为那个小妮子的出现，才令得赵元永对自己视而不见，难道自己永远摆脱不掉郭怡然的阴霾？她生时享尽了“美貌、聪慧、才艺”三者所能带给女人的最大好处，又是发妻嫡配，自然处处高人一等，更有多子益男之相，数年间连生四子，越发将东宫妾侍们压得抬不起头。别说是自己，就连如今的皇后夏氏也不得不曲意奉承，赔尽了小心的服侍。终于因着她产后失调，才给了别人喘气的机会，但却无人能再育子嗣，整座后宫似乎都因为太子妃的病而病，直到她去世后才稍有生机，自己很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这么个郭妃再世般的女孩子，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