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传说》逃情酒

10、见 鬼

　　弹指一挥间，两个月过去，转眼已是果实累累的金秋十月。
　　自那日进宫后，蔡绣娘便给指派去偏殿伺候茶水。但从那时起，再也没见过官家赵元永，本打定主意卧薪尝胆的，偏偏管事太监不派任何差事，反而时不时打点些精致吃食衣衫诸物送给自己，让人左右为难，因为按照朝廷规矩红霞帔的位分比普通宫女好不了多少，骤然得到这许多稀罕物，委实不合皇家规矩，可是管事太监的态度却实在让人无法拒绝，也只得收下。
　　蔡绣娘静极思动，推开窗扇往外看，只见曲径游廊间不时有人走过，大都行色匆匆，向着自己的方向自己的差事奔忙，惟有她一人闲散的快要生锈，不免生出四下里走动的念头，缓缓推开房门，立刻吃惊的看到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官家赵元永。
　　赵元永似乎已经等候了很久，原本深沉的眼睛里跳跃着两丛黑火，几乎可以将人熔化。蔡绣娘看懂了他的心思，极不舒服的收回视线。
　　赵元永三步并两步过来紧紧擒住她，便往怀里带。这段时间里，他暗中派人用尽了各种方法寻找那名女贼，却毫无任何音讯，只得无可奈何的作罢。至于当时弄巧成拙的蔡氏，随随便便一道旨意便将她发落到人迹罕至的所在，来个眼不见为净。但这日下朝时辰尚早，无意中走至此地瞧见了隔帘花影（青衣素颜的模样委实像极了那女贼），不由得大为心动，遂走来探看探看，却没想到女孩子睁大了眼睛看他，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他心底最黑暗最不为人知的角落。赵元永的怒气登时冒了出来：世界上绝对没人可以随便窥测皇帝的心思，就算是神仙也不行！
　　蔡绣娘闭上美眸，本意是不想看那张被种种复杂情绪扭曲的面孔，却越发触怒了他，只觉着身子一轻、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将出去，重重落在榻上，直痛得皱紧了俏脸。
　　好不容易缓过劲时，才发现皇帝居然在宽衣解带！
　　蔡绣娘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进宫来不就是为了能够刺探圣意以便维护大明尊教的利益吗？现在的情形下哪里还有回避的余地，除了屈服，她无法可想。
　　而且赵元永也根本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三把两把撕下女孩子外裳后，迅速压住她。
　　蔡绣娘侧过脸去，眼泪一滴滴滑落枕畔，虽然半开半阖的窗扇处阳光轻轻柔柔的洒落，心却彻底的冷了。
　　出人意料的是，皇帝忽然停住动作，转头冷冷扫视四周。
　　蔡绣娘愕然回眸，皇帝却已自顾自起身穿戴衣裳，脸色越发古怪。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点明白皇帝恼火的原因，现在可就真是糊涂了。想挽留的话却又说不出口，毕竟自己只是个红霞帔。而且皇帝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
　　莫非这就是天心难测？
　　赵元永快步出门后，对外守候的大太监低语数句，蔡绣娘却连一句也听不到，越发忐忑，再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巨变。
　　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蔡绣娘才狼狈万状的穿好衣服，刚想出门就听到一声轻笑，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忠顺你去传诏，即日起册蔡氏为何义郡夫人，进婉容，赐住云华阁。”
　　蔡绣娘愕然回眸，只见案几旁边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正肆无忌惮的品尝自己的果品点心，一边吃一边还在啧啧感叹美味。
　　蔡绣娘的耳力不弱，可也没有听出来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免有些忌惮：小小一个宫女怎么会有如此神通？
　　然而那女孩子却不理睬她，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
　　定睛瞧了片刻，蔡绣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谁？”
　　女孩子抹了抹嘴角的点心渣滓，微笑：“明月夜。”
　　蔡绣娘当即昏倒，虽然她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女鬼”的故事着实听了不少，而且皇帝刚才的行为也很异常，不由得她不信，最重要的是她前些时得到确切的消息：明月夜已经死了。
　　明月夜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真是个经不起恐吓的女人。
　　☆☆☆☆☆☆☆☆☆☆☆☆☆☆☆☆☆☆☆☆☆☆☆☆☆☆☆☆☆☆☆☆☆
　　蔡绣娘一步登天的消息登时传遍后宫，红霞帔不过八九品的身份，居然一下子连跃数级，直封为从一品的婉容，这恩典未免稀罕了点。但是住处却是偏僻幽深的云华阁，又根本不像得宠妃嫔该有的待遇，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因为妃嫔的地位变迁，无一不与前朝的权力倾轧密切相关。后宫又有哪一个女子不是皇权纷争的棋子？夏皇后如是，谢贵妃如是，李云秋这个贤妃亦不例外，所以她蔡绣娘以一夕之欢邀得天宠殊荣，册封为婉容之后登时掀起内廷的轩然大波。
　　谢贵妃不消说是怨毒之极，本来六宫之中除了皇后便属她最贵，即使后来了个李贤妃，也没越过自己的次序去，何况李贤妃本身家世显赫，她的祖父可是大名鼎鼎的名将李显忠呢，虽说年纪轻轻便作了正一品的贤妃，别人原也怨不得官家格外加恩，而且本人性情温婉天真，绝非能够和自己较劲的人物。但是蔡绣娘却不同。完全不同。那晚夜宴上的表现便知她年纪虽小，却颇有计谋，又生了副天仙也似的容貌，这两者结合起来便是一柄所向无敌的长剑、更是包毒药。世界上绝对不会有男人能够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就算明知道后果可怕，也会想先尝尝味道的，官家不就是中了邪魔，才对她越级封赏的么？
　　蔡绣娘却无丝毫改变，一如既往的沉静寡言。各宫妃嫔时有过从，但也不外是想打听点官家的消息，蔡绣娘却是无可奉告。
　　皇帝倒是没事人一般，终日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偶然招幸的也都是低位号的妃嫔，一来因为贤妃刚刚诊出喜脉、不能侍寝，二来也免得那些个有封诰的后妃啰嗦。如此一来，□□寂然，前朝事务倒也没什么难处。
　　谢贵妃暗地里几乎把银牙咬断，几次在皇后面前提及此事，反而被她警告绝对不可轻举妄动。无奈何下，便往德寿宫煽风点火，却没料到那日夜宴后，吴后惊魂未定，终日只是念经礼佛，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的琐事。谢贵妃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折了手臂往袖里藏。但心里头那股子怨气却无法疏解，终日只思量着怎样才能了断了那小贱人，然而思来想去，却是毫无办法，直到德寿宫的大太监陈源鬼鬼祟祟走进来为止。
　　蔡绣娘小心翼翼点了茶送到明月夜面前，后者却忙着品尝她刚做的点心，一时还顾不上喝，那日从她口中提前听到自己的封号，蔡绣娘不是不害怕的，但后来经历了数次有惊无险的变故后，她对“女鬼”已经有了感情，毕竟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在帮助自己逃避危险和陷害。
　　明月夜又吃了两块糕饼后才拿起茶盏来喝，忽然间脸色一变：“有人要害你。”
　　蔡绣娘挑了挑眉：“又不是第一次，何况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孰料明月夜苦笑：“对不起，这回我帮不了你了。”说着软瘫在椅上，嘴角慢慢溢出血丝。蔡绣娘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探看，却被身后响起的敲门声惊动。如此一来她当真是手忙脚乱，刚把明月夜藏进被褥内，外间的门就开了，丫环宁馨引着谢贵妃走进来。
　　“妹妹当真安逸的紧。”谢贵妃边走边东张西望，与其说是欣赏室内陈设，倒不如说是在寻找破绽。
　　蔡绣娘心里一寒：她该不会知道什么了吧。忍不住瞟了丫环两眼，但宁馨却没有什么异状，不由得暗暗狐疑。
　　谢贵妃渐渐走近床帐，笑容越发优雅：“妹妹这里就是跟别处不同，怪不得官家格外流连呢，只是这大白天的怎么垂着帐子呢？莫非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不愿意姐姐看到？”嘴里说着话，手已经伸过去挑帐。
　　蔡绣娘心里发怵：看来这宫里有奸细，否则她怎么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想到刚才的事情，蔡绣娘忐忑不安。那边的谢贵妃见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狐狸精一定是窝藏了见不得光的相好。
　　当真是老天有眼，让自己有机会清除障碍。
　　想到这里，谢贵妃出手的速度顿时加快，于是帐幔撩开，清清楚楚可见床上锦被散乱，貌似尚未整理，却就是没有她意料中的男人。
　　蔡绣娘淡淡道：“姐姐若走得累了，不妨在这里歇息会儿。”
　　眼见找不到把柄，谢贵妃哪里还有兴趣停留，客套着走了出去，却听到蔡绣娘在身后微笑：“贵妃娘娘请慢走，这里天黑路滑，一不小心就会”
　　谢贵妃越发恼火，衣袖一摆，快步走远。
　　蔡绣娘松了口气后回了内室，寻思着该怎把那女鬼请出来，然而内室虚毫不动，就像没有来过访客似的。那么“女鬼”又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