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同人哲君》格蕾思琳

13、告别

　　赤司顿了一会儿，表情像是凝固住了一般，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知道了，我会给她办一场风光的葬礼的。”
　　面对母亲病危的消息，声音依然冰霜般冷冽。
　　“主上，这是上夫人最后的愿望了……求求您去见见她吧……”
　　门外的女人苦苦地哀求，她伺候女主人几十年，对她忠心耿耿。
　　知道女主人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见她的儿子最后一面……
　　“退下。”
　　赤司依然不为所动。
　　“主上……她是您唯一的亲人了呀，为什么不见见自己的母亲……”
　　“退下！”
　　在赤司的怒斥下，老侍女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啜泣着走开了。

　　“赤司君……”
　　黑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猛地一把重重推倒。
　　赤司按着他的肩膀，压在他的身上，凶狠地啃咬着他的嘴唇，像是饥渴地想要索取些什么……
　　黑子却不似平常般温顺，皱着眉头地躲避着。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啊！
　　黑子一边推开赤司，一边偏过头避开他的吻。
　　“赤司君，比起这个，还是请您去见见上夫人吧！”
　　黑子的话似乎更加激怒了赤司，他狠狠地揪住黑子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一个小小的下人懂些什么？只要献出自己的身体供我发泄就可以了！”

　　“啪！”
　　毫无预兆地，黑子一巴掌往赤司脸上扇了过去。
　　因为极度的悲愤，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完全没有来得及考虑对方的身份和这么做的后果……
　　“啪！！！”
　　不出所料，赤司以更重的力道狠狠地回敬了黑子。
　　瘦小的身躯被一巴掌扇得偏向一边去。
　　两记耳光过后，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赤司摸了摸有点发热的脸颊，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相对于愤怒和惊讶，他的心情反而稍微平静了下来。
　　蛰伏在内心的那头野兽，差一点就失去了控制……

　　“我知道我只是个下人，也知道自己的本分。”
　　在这个时候，反而是黑子先开口，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不论是身体还是生命……”
　　这不是屈服于你的强权，而是因为我爱慕着你——即使你从来不把我放在心里。
　　黑子强忍着泪水，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但是现在请主上三思，上夫人正在等您过去。不论之前有过什么恩怨，她毕竟是您的母亲……”

　　最后这句似乎又触碰到了赤司的某个开关，让他怒不可遏地扳过黑子的身体。
　　“母亲？她配得起这个称呼吗？”赤司红着眼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的母亲会骂你是怪物吗？你的母亲连看你一眼都会觉得厌恶吗？你的母亲会为了让小儿子继位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吗？现在才说要见我，有这个必要吗？”
　　黑子从未见过这样的赤司，他一直都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在优雅沉稳的外表之下。
　　然而内心的暗涌，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不会去见她的。”
　　赤司平复了一下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这时，黑子撑起身体，张开双臂抱住了赤司。
　　抱得很紧，却不是那种带着情欲的拥抱。
　　像刚才的巴掌一样，并没有经过什么考虑。
　　只是这样的赤司让他感到心疼，很想就这么抱住而已。
　　两人的胸膛贴在一起，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
　　在秋风乍起的凉夜里，分享着身体的温暖。
　　这是黑子第一次主动拥抱别人。
　　之前因为赤司不喜欢别人随意触碰，也因为自己是个被动的人，都是赤司来抱着他。

　　对于这样的拥抱，赤司有些不适，想要把他推开，却迟迟没有动手。
　　整个人就像僵在那里一样，只是任由他这样抱着。
　　说起来，自有记忆那天开始，这样被抱着好像也是第一次。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从来没有人这样主动贴近过。
　　那个小小的身体不算很温暖，却很舒服。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轻缓的气息喷薄在脖颈间，有些痒痒的。

　　“我父母离开的时候，我连最后的告别都做不到。我和伙伴们正在学堂上课，村子就遇到了军队袭击。我看到家的方向一片火光，拼命地往家里跑，却被伙伴们打晕背走了……我醒来的时候，身上是伙伴们掩护我的身体，但是他们都没有了温度，冰凉冰凉的……他们就这样抛下我走了，没有一声告别，剩下我一个人……”黑子深吸口气，强忍住声音里的哽咽，“赤司君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别人并不是你，没有资格插口。但是，不论你爱她还是恨她，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赤司没有给黑子回应，没有说话，也没有回抱他。
　　屋子就这样寂静了很久。
　　直到最后，赤司把黑子轻轻地推开，离开了他的怀抱。
　　“哲也真是个多事的人。”
　　赤司说着，站起了身。
　　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夜色中的西苑像是整座城主府中的孤岛，独自隐藏在偏远的一隅，远远望去备显凄清。
　　这里是赤司最不愿再见到的地方，那里埋藏着他最不想记起的回忆。
　　七岁之前，他一直住在西苑，其实也就是几间简陋的老房子。
　　身为堂堂正嫡长子，却像被遗弃一样住在人迹罕至的角落里，陪伴他的只有一位不嫌弃他长相的老侍女，还有一条叫做“金太郎”的小狗。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坚强，年幼时候的赤司，也渴望过父母的疼爱。
　　然而也只有在进行大型祭祀和庆典的时候，赤司以长子的身份出席，才有机会远远地望见父母亲一眼。
　　看着母亲百般呵护地抱着弟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赤司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并不属于那个家庭。
　　然后，对亲情的期盼渐渐冷却，变得麻木甚至厌恶……
　　他不需要这种凡人的感情，它对自己成为帝王毫无帮助，可能还会成为牵绊自己的一条绳索。
　　他只要学习如何变强就可以了，在父母怀里撒娇什么的他不需要。

　　赤司很早就确立了自己的理想，并且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实现理想中去。
　　这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孩子，小小年纪便颇具气势。
　　然而这些却没有得到父母的赞赏，特别是他的母亲。
　　当时的城主夫人更加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继承城主之位。
　　可惜从哪一方面来看，次子都不如长子优秀。
　　长子继位向来是宗室传统，“废长立幼”被视为不祥，除非长子有重大过失或意外身亡……
　　但是征十郎的言行举止向来中规中矩，并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把柄，那么剩下来的方法就只有……
　　城主夫人经过一番挣扎，最后还是选择了次子。
　　与其让他们长大以后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如现在就做个了结——这是当时城主夫人的想法。

　　于是在赤司七岁生日那天，城主夫人差侍臣送来了许多点心和礼物。
　　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即使是性格淡漠的赤司，也忍不住有点感动。
　　所以当平日里很听话的金太郎跳到桌子上偷吃了一个肉包子的时候，赤司还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金太郎七孔流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如果说之前赤司对亲情还有一点期盼，那么这件事过后，他便决意和他们一刀两断。
　　他甚至还有些感谢他的母亲让自己学会了一个道理：权力之下无亲情！
　　如果你想要爬上顶峰，就得摒弃那些无用的感情，亲手把这些无形的绳索剪断。

　　这件事过后不久，赤司便向父亲提出外出游学的请求。
　　同样不喜欢他的父亲，很快就应允了。
　　至于母亲加害的事情，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的情况下，他选择忍气吞声。
　　他需要的是那种可以把敌人一击即灭的力量，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达到目的，他不会随意出击。
　　金太郎的帐，他记下了。
　　在拜别了父母亲之后，他离开了城主府，离开了桎梏着他的牢笼。
　　但是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然后，他说到做到了。
　　那个曾经想要加害他的女人，被他关在了西苑。
　　好吃好住地伺候着，只是不让她和外界接触。
　　孤独，让她体会到自己当时的忍受。
　　失去，让他读懂自己失去金太郎的心情。
　　绝望，没有任何援助在黑暗中挣扎。
　　而如今，这个女人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不论你是爱她还是恨她，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赤司又想起了黑子的话，遥望着西苑踌躇不前。
　　爱她？还是恨她？
　　赤司什么也体会不到，只剩下一颗麻木的心。

　　“哲也，我有让你跟过来吗？”
　　还是被发现了，虽然已经刻意降低了气息。
　　黑子只好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外衣。
　　现在不论怎么隐藏，赤司君都能发现自己。
　　“刚刚赤司君离开的时候忘记了外衣，所以给您带过来了。”黑子走上前，将黑底镶金的外衣给赤司披上，“夜风寒凉，望君珍重。”
　　“所以我才说哲也是个多事的人。”
　　“是。”
　　黑子给赤司添衣，自己却衣衫单薄，想必是出来的时候顾不上自己。
　　秋风吹过，瘦小的身体有些发抖。
　　赤司将刚才的外衣脱下，披到黑子身上。

　　“赤司君？”
　　“你的主人还不至于被一阵秋风吹倒，但是如果你病了伺候不了我，那罪过就大了。”
　　“是，多谢赤司君。”
　　“你的手很凉，过来让我握着。”
　　不等黑子回答，赤司牵过黑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并不因为听了你的话才想去西苑的，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女人的下场。”
　　“是。”
　　黑子微微地笑了，掌心传来了赤司的温暖。

　　两人一起走到了西苑，赤司让侍女们不要通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默默了走了进去，看见了病榻上的女人。
　　很奇怪，在这一刻，赤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也曾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从能力上来讲，强过他的父亲。
　　从政治上来看，当时她想要杀了自己也是对的，如果她做得够彻底，那现在自己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但是成王败寇，现在是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曾经美丽的女人，不过四十岁年纪，却变得白发苍苍瘦骨嶙峋。
　　像一棵枯老的树，生命的光华正在渐渐地流失。

　　看到她这幅模样，赤司心底爱恨全泯。
　　“走吧。”
　　赤司不想再看下去了，牵着黑子的手想要离开。
　　“征儿……是你吗？”
　　就在赤司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了女人颤巍巍的声音。
　　黑子见赤司要走，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赤司心里有一个结。
　　这个结，只有这个女人才解得开。
　　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赤司心里不愿意面对她，但是双脚却突然迈不开步伐。
　　“征儿，让我看看你吧……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本来已经死去的情绪，又被女人的几句话挑起。
　　赤司咬着牙关，把黑子的手握得紧紧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我只求这最后一眼……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征儿……”
　　女人苦苦地哀求着，眼泪迷糊了浑浊的双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赤司回头看着这个老泪众横的女人，居然心生悲悯，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在她身边坐下，依然面无表情。
　　“想看就看吧。”
　　就当是可怜可怜这个老女人，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吧。
　　女人睁大眼睛，朝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摸了过去。
　　“啊，征儿……我的眼睛不大好用了……你能不能靠近一点儿……”
　　赤司的身体向前倾了倾。
　　“再靠近点……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赤司又耐心地探下了身。
　　女人干枯的手抚上了赤司的脸，心里感叹着。
　　“征儿好英俊，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要是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
　　女人的手抚摸着赤司的头发，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慢慢地抽了出来，朝着赤司露出来的脖子刺去——

　　“不——！！！”
　　黑子扑了过去，一手握住女人手里的利刃，一手把赤司推了开去。
　　也不顾手被刀刃伤到，一把夺过女人手里的小刀。
　　被推开的赤司回过了神，深吸了口气，怔怔地望着女人。
　　女人刚刚还温柔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
　　“如果时光能倒流，当时就该亲手杀了你！征十郎！！！”
　　赤司终于清醒了过来，甚至摇头笑了笑。
　　刚才居然会被这个女人温柔的眼神迷惑……真是愚蠢啊！
　　“你不愧是把我生下来的女人，到死还想着要杀我！”
　　撕裂温情的面具，赤司也变得如同恶鬼一般。

　　“赤司征十郎！你这个魔鬼！不仅杀了父亲还杀了弟弟！你答应过不杀你弟弟，我才把城主大印交给你的！你这个混蛋！恶魔！！”
　　女人竭尽全力地嘶吼着，那声音如同女鬼一样凄厉。
　　赤司把她从榻上揪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她。
　　“我从来就没把你们当成亲人，你的愤怒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很想念你的丈夫和儿子吗？没关系，很快你就能和他们相聚了。”
　　“哈哈，没把你杀死真是可惜呀……不过不要紧，杀了你心爱之人也一样。不，这会让你更心痛吧？你这种恶魔，注定得不到爱！”
　　被她这么一说，赤司下意识地望向了黑子——
　　只不过是手掌受了伤，却昏迷着躺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掌心流出了黑血……是中了剧毒！

　　赤司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人扎了一刀。
　　“不，我不爱他……”
　　赤司嘴上否认着，声音却颤抖得连自己都认不清。
　　“啊，是吗？你这个可怜虫，就只有你看不清自己有多爱他……孤独地活下去吧，征十郎。”
　　在胜利的微笑中，女人渐渐地断了气。
　　赤司觉得自己也快要窒息，双手脱力地扔下了女人。
　　全身好像也失了力气，跌跌撞撞地朝黑子走了过去……
　　“哲也……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