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情缘》九宫元辰

2、晓彻青霄迷旧径（丁春秋番外2）

　　丁春秋在逍遥派的生活完全是放养状态。
　　其他门派的弟子都有严厉威武不苟言笑的师父，温柔慈祥会嘘寒问暖的师娘，沉稳健肃作为众弟子的模范与标杆的大师兄，以及天真烂漫是同门师兄弟心目中女神的小师妹。
　　而丁春秋的圈子里则有从不考校弟子的假仙师父一名；针对感情和师父打太极推箱子的准•师娘、真•师叔数个；十佳好青年，但是武功有点坑爹的师兄一只；以后，还会有师兄自带的拖油瓶若干。
　　……听上去基本上和他都没什么交集。
　　丁春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聪慧，好读书，有时候会犯懒。纵然父亲定的课业严苛，但架不住慈母疼爱儿子的心啊。来到逍遥派，过得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所幸丁春秋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小小年纪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耐得住。
　　无崖子亲传他一套入门打底的功法，给了他随意翻看藏书阁第一层典籍的权限后就溜个没影。他每日里却也认真去修习那功法，就像往日里早课毕后修习君子六艺一般；过了晌午便去书洞翻看百家武学，和家道中落前比起不过一库文书换做一库武书，左右都是要读。
　　奈何他虽然自幼聪颖，有世家典范，却从未习过武，更没受过这方面的熏陶。确切的说，他在遇到无崖子之前，对江湖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见过最像外家功法的东西，大概是他父亲为他请的老西席晨间锻炼身体打得那套五禽戏。
　　而他除了一套入门功法算是吃得比较透，再想去借鉴参详其他门派的武功却是力有不逮。后来去咨询师兄倒是偶有所得，不过每次问完问题要被留到深夜说教好久的杂学，令他头疼不已。
　　即便这样，他还是逐渐陷入了颇为窘迫的困境里。师兄毕竟对诸般武功热情不高，有些东西他也未曾涉猎；而琅嬛书洞里他所能查阅的武功典籍虽然看上去又多又杂，可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些皮毛而已。
　　丁春秋明白，他还未在攀登武学高峰的路途上起步，便遇到了瓶颈。
　　他需要有人指引点播，需要得到更高级的权限去遍览群书。
　　一句话——他需要无崖子。

　　师傅针对的从来只有他。
　　丁春秋无比确信这事实。
　　无崖子的相貌气质那是没得说，素日里一贯的是平易近人。不过同为逍遥门下，小春秋自然知晓，那个人虽无傲气却有傲骨，是以他也不可能像是平常孩童那样整日和师父缠闹。
　　他虽有自觉，可无崖子的举动却还是有些让他心寒。

　　守着逍遥派这一宝山却总觉得自己一无所得的丁春秋为打破坐井观天的境地做着最后一搏：他去请教了那个自从带他回来便一次面也没见过的师父。
　　气质高华的逍遥掌教淡淡瞥了一眼幺徒：“小春秋啊小春秋，春秋还没有读通，便要伸手向其他的经史子集了么？”
　　这句话若用他苏师兄的逻辑翻译一下，大概会有以下近义句：爬都还没学会，就妄图去飞么？水都辨不清，就敢肖想品茶？琴弦还没数对，就想弹曲子？药还没认全，就要去医人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会列出上述排句，只是想表明无崖子这句话已是极其狠厉刻薄。别说对丁春秋一个入派不及一年的小孩子，一些有城府的中年人若被授业恩师这样数落，虽不致翻脸，但思潮涌动间面上总还是难堪。
　　丁春秋闻言心头刹那三千念头兴灭，笑微微一副好颜色却连变都没变：“弟子愚钝，万分惭愧！春秋没读通，却也只好冬夏接着钻研。不敢耽搁师尊时间，徒儿这便告退了。”
　　无崖子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嘴角一抹讽笑在小春秋眼里无比刺眼。

　　在寒玉床上打坐消磨着神木王鼎散出药力，丁春秋轻嗤一声回神，暗嘲自己居然因为运功岔路咳血而神思涣散，连那么久远的事情都翻出记忆的回廊。
　　当时无崖子是说丁春秋没有读通真义，还是斥责他连《春秋》都吃不透，抑或来逍遥派不过一个春秋就眼高手低太过狂妄，这些在现在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因那一声讽笑——不论是何种意义上——都是在笑他自作聪明。
　　证据就是，直到现在，无崖子也没有传给他除入门筑基的那套口诀以外的逍遥功法。
　　他目前主修的功法，是从师兄那里旁敲侧击，再加上自己精心推演，冒着轻则经脉逆转重则走火入魔根基尽毁的危险而得来的“北冥神功”。说是北冥神功，不过和师父深不见底精纯无比的北冥真气相比，他的真气里夹杂着一股药气，却是用神鼎炼化的灵药之力未及全部消化而贮存在他经脉当中随内力游走全身。他本意是用其温养经脉脏腑，却意外地发现其还可外放。这一点还被苏星河欣羡良久，不过他师兄毕竟是生性淡泊，新鲜了没两天便转移兴趣到几株新发现的灵物该如何嫁接上去了。
　　不过……还是比不上的罢。
　　丁春秋停息收功，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膝盖。
　　毕竟这是他根据师兄描述而凭空从概念强行构筑的功法，真气行走温和比不上正品北冥真气的霸道，也不如小无相功能模拟其他功法的精妙。固然有云曰一法通、万法通，然能达到那种通达之境却不知又要花费多少年月。
　　而时间，恰是他的短板，是他最最难掩的致命伤。
　　无崖子这一辈人和他横亘着半个世纪的天堑；更不要说他们本来也都是天纵奇才，自幼便修行着一步登天的法门了。
　　逼迫自己用药物勉力提高内力，却又要小心控制不要耗竭了自己的潜能而成为提高功力迅速却永远不得突破的死士一类；兢兢战战拿自己做试验——只因等不及在旁的人身上查验结果所浪费的光阴。
　　有时也会扪心自问：当初那个苦中作乐发着公子小姐、金榜题名的花痴的少年哪里去了？懒读书百无聊赖时，不也畅想过未来——不论是名落孙山回来安心猫在家做个员外，还是挂在榜尾分到一个乏人问津的清水衙门，都要娶个跟母亲一样温润的婆娘过一世舒生日子。
　　却又怎么一眨眼稀里糊涂跑到烟波诡谲的江湖了呢？
　　……呵，不过是着了业障罢了。
　　却是文圣庙前，一眼的情瘴。

作者有话说

　　听说集齐十个留言，可以召唤作者许一个愿望。【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