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号信箱》山外山行客

7、离别

　　早餐估计是没指望了，文廷和千夏快速洗漱更衣，匆匆驾车去到工业区。不得不否认厂区保安真是严谨，连千夏亲自去和保安说明都不给放行。
　　保安说：“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上面交待？”
　　言下之意还是把文廷假定为愤青。
　　无奈之下，只好让派个保安帮忙把一些资料和行李牵出来。好在东西不多，没让文廷等太久。
　　本来呢赵文廷想带千夏再吃一碗牛丸猪脚粉，在离开厂区的路上她好像听到这姑娘在说“这次在中国，最怀念的就是猪脚粉了”，可还没开到市区，苏州那边来电话说给她安排的飞机是下午六点半从广州出发的航班，所以不得不赶紧开车直接去白云机场，免得耽误时间。
　　高速路上一路无话，到了机场也一样。
　　机场的一碗面贵的离谱，但还是点了两份。千夏先吃完，她先把帐结了。
　　“这几天都是你关照我，真不好意思。不管在哪里，总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
　　两人沉默着坐在长椅上好久，最后还是千夏说先进去候机室，文廷也没有挽留，他想也挽不了。他们停在安检口，千夏说：“谢谢你。”
　　“不客气。”
　　“到了苏州发条短信给我。”
　　“嗯。”
　　“如果在苏州看到什么好看的明信片，也可以寄给我。”
　　“嗯。”
　　“寄明信片只要八毛钱的邮票，就是上面写着80分的邮票就行了。”
　　“嗯。”
　　“以后，我们都会是好朋友吗？”
　　“一直都是。”
　　“没什么了。一路平安。”
　　“谢谢。”
　　千夏提着包，走去排队人少的安检门，文廷就这么一直看着，他希望能看到她消失在视线的那刻。
　　当然令他想不到的是，千夏忽然从队伍里逃了出来，小跑到文廷面前，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嘴唇轻轻触碰到文廷的嘴唇。这回轮到老师瞪大眼睛受了惊吓，他隐隐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
　　正当文廷想享受下去时，千夏却离开了，还有一点香味，也跟着她回到了安检门前排队，出示机票和证件，检查行李和扫身，最后被万恶的挡板吞没。
　　赵文廷一直一直都站在原点，真像座雕塑，和周围移动的人群相比太过于静止了。
　　“很抱歉大老远来到中国也没能给你带什么礼物，希望你能喜欢这个kiss。”
　　千夏的短信似乎比一个吻更让文廷震惊，毕竟这几天下来，他虽然带她去那么多地方，却也没有买一个小饰品什么的送给这个女孩。比起前度自己选择礼品的态度，千夏从来没有对文廷说“我喜欢这个，送给我”这类的话，他自然也无法习惯用男人的角度去挑选一个难以度量是否和乎心水的东西。
　　也许，感情就是丢进湖面的一颗小石子，会激起水花，会生成浪纹，但它不会永远保持下去，原来的平静，在浪纹淡去时还是会平静。
　　赵文廷庆幸如今的社会，看到周遭除了自己以外毫无离别的景象，都是匆匆来去，淡然视之。可见远比过去通讯和交通疲弱不堪的时代相比，现在的人们早已接受即使不是当面相见，也能有网络的视频聊天，以及便捷的手机通讯。虚拟化的世界让人生变得精彩，却也让人变得空虚起来。这好比手上拿着一万元现金和看着存折上淡淡的10000印迹，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猜想也是晚点，千夏的落地短信到晚上十点才收到。
　　文廷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倒头就睡。

　　可真正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闪着红蓝交替的比亚迪警车毫无节操地乱摆在校门口，还有警戒线把围观群众隔离开，文廷的车不被允许开进校园，找校长通气才仅仅允许他下车走进去。
　　后来他才知道当天所有在警方到来后才前去的师生，除了学校高层和亲属，一概不被允许入内，而文廷之所以被允许，显然是因为遇害者与赵老师有一定关系。
　　没错，被害学生就是来自赵文廷的班级。
　　从现场上看，任何群众都会认为这是一起自杀案件：四楼遗落在走廊的手饰，垂直向下的自行车场上女生的死状如对当世的绝望，扑地的样子像个虔诚的教徒，唯流出的血液增添太多的恶心与反感。
　　警方人员像是天天见到这样的场景，淡定严肃的表情与现场的老师和学生那吃惊伤心的神态格格不入。
　　赵老师想起一次去拜访做医生的高中同学，正巧有个发生严重交通事故的伤者被抬进医院。赵老师看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足足让他惶恐了一天，比起美国的恐怖片惊悚片简直弱爆了。同学倒是笑着对他说，如果你经常看到这画面，估计学起黄秋生做人肉叉烧包比他还像。
　　可见，所谓恶心与否，其实在于你是否见得多罢了。
　　赵老师发现女生左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想多手一回，却被阻止。他注意到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还有鞋底鞋边都不显脏，老师抬头看，每层走廊边都有种植一些植物。如果是自杀，绝无可能一点泥土也不粘上吧。
　　文廷的判断是这个事故一定是他杀。
　　在接受警方的盘问时，文廷多少听出他们的判断也倾向于非自杀，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嫌疑人的任何痕迹。
　　案件导致校长不得不宣布停课三天。学生们的恐惧霎时变成了喜悦。
　　赵老师走到三楼的同一位置，他希望自己也能找到破案线索。他想到自己身为班主任却无法保护到自己的学生而感到痛心。看来自己的教师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对比昨天才得到的一个珍贵的吻别，这样的反差无疑对老师而言打击甚大。
　　既然连受害者的指纹都没有，再牛逼的人也不可能连手都不去碰走廊的围墙就能爬上去跳，那说明这肯定并不是自杀，而现场听到的消息看，似乎完全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纹，看来是有预谋的。
　　老师想到了日记本。他快步跑回办公室，到语文老师的台面上找到了被害女生的日记。最后一篇日记显然还没有被批阅，但气氛与死亡没什么差别。
　　日记内容很长，似乎是因为向心仪的某个男生告白后遭拒而沮丧，而她自己认为那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清白的人，常被酗酒的父亲施暴被外人知道。她想自己这样的履历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倒不如死去来的直白。
　　这篇日记如果直接交给警方，估计会被直接认定为自杀，或许这只是巧合，也或许这就是凶手借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学校基本没什么摄像头，赵老师早就知道只有校门和办公楼安装了摄像头。可是即使调取校门口的摄像头来看，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进出。
　　难道是？
　　如果犯人也清楚学校的监控分布，那么完全有理由相信犯人是随大流入校后一直以正当理由留下被害人在校，先袭击头部致死，然后再从四楼扔下去，自己藏起来，等天亮学生来到发现再聚集多的人的时候再出现，自然没人怀疑你是凶手。
　　赵老师把脑子里的内容全挖出来翻了遍都没找到那个女生的不正常行为，他上网找了几个常和女生粘在一起的学生聊天，他们都说了并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异常，甚至她们还聊着周末一起去电影院看最新的好莱坞大片。
　　老师没有提及日记的事情，生怕这样的情报会带来什么剧本以外的意外。
　　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已经是让人难受的意外。

　　千夏到达苏州后有一个刚毕业的日语系学生来接机，住的地方也基本安顿好，休息好明天就能上班。
　　苏州的工作一点不比在南方轻松。倒是忙着忙着时间过的特别快。
　　傍晚的风真刺骨，千夏发觉自己真的需要买件新衣服保暖。
　　新的宿舍更有家的感觉，看到有厨房，千夏跑去超市买了咖喱块自己做咖喱饭开吃。
　　但是，相比在南方的宿舍还有几个日本同事聊天，吃饭洗澡后只能孤零零开着电视宅在家里，不习惯了孤独，连时间都变得可怕。
　　“快乐剩一人分享，快乐就只剩一半”。电视机的音量调的再大，也感觉不到嘈杂。
　　她想打电话给文廷，却只有那句不断重复的欠费语音，说来也惭愧，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充值话费。看来需要明天找同事帮忙了。
　　收拾行李时，她看到自己的记事本里夹着从日本带来的明信片，那是一张算是很普通的富士山景色，但她自己却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
　　千夏提起笔，缓缓写着自己想说的话。她或许真的要庆幸这个世界还没有淘汰信件传递的服务，能让她在没有互联网，又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可以留下自己的话，然后寄给他，让他看得见，也不会轻易忘记。

　　与千夏如此平静的生活相比，远方的文廷却因为学生跳楼一事而烦躁不安。
　　他肯定是忘了千夏，这时候能记得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简直是丧失人性。赵老师不断回想着案发现场的情况，想着想着却冒出要上网看看最新更新的柯南动画。
　　第二天全校教师去大礼堂开会，校长的指示无非是要大家不要对媒体透露讯息，以及做好学生的安抚工作。所谓的安抚工作，真正意义上需要的只有部分要好的或者胆小的，而对于更多事不关己的学生，安抚的意义，就成了封口动员。
　　但谁又能真正控制得了那帮孩子呢？文廷想到自己在这里读高中时连作业一次都没交也能顺利毕业考上大学，更何谈去傀儡他们的嘴巴，简直是无用功。
　　由于警方已经完成调查工作，学校的清洁工开始清扫现场。赵文廷回到办公室把死亡女生的日记放回原处。离开之时看到那些清洁工正对着血迹用方言讨论这件事。她们说的实在离谱，但基本以□□论为重点。那也是，那个姑娘长得确实能诱发人犯罪。
　　但真相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