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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北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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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大雪纷飞,白幡挂出,似乎特别地阴冷。瑞亲王福晋乌喇那拉氏在姑母皇后的葬礼上频繁地磕头致哀,哀伤过度的她动了胎气,其余皇子福晋则是按照规定在棺木前继续磕头。
永琏命令两名宫女把怀孕的妻子带回后院休息,他留下来负责一国之母的丧礼。他今生今世如鲠在喉的一国之母终于仙逝了,他心里是非常希望占据他亲生母亲位置的皇后去世,国有大丧,他作为一个皇子阿哥必须与十二弟永璂以及十三弟永璟一齐处理丧事。
永琏庆幸这位皇后乌喇那拉氏到最后也没有得到皇阿玛多大的眷顾,唯独他的皇额娘作为皇后生前得到他皇阿玛最大的眷顾,他是天之骄子!是无可置疑的皇太子。
处理完皇后乌喇那拉氏的丧事,永琏就此告别,他去陪伴他的娇妻。
永璂接到礼部的通知,他的皇额娘谥曰“孝成皇后”,他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历史真的改变了,他望着嫡福晋说道:“我们的皇额娘谥号是‘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诺敏用绣花白丝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她会意地说道:“贝勒爷,你要保重身体,我们都要过得美美满满的,皇额娘在天之灵才能够安心。”
那拉侧福晋上前垂头拭泪,永璂怜惜地说道:“握君,你先下去歇息吧。”
“我自从嫁与贝勒爷还没有见过皇额娘一面,今时今日皇额娘离我们远去。”,握君抽抽噎噎地扯着他的马蹄袖说道:“表哥,你别离开我,我一个人很害怕。”
永璂更加怜惜地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必害怕。表妹,待会我们为皇额娘上供品。”,他为表妹递上一块绯丝绣花手帕。
握君用表哥给她的绯丝绣花手帕拭泪,她走入承乾宫为姑母磕头致哀,见了姑母最后一面。
承乾宫有一母妃名唤“夏盈盈”,芳妃夏盈盈待在承乾宫为孝成皇后乌喇那拉氏整理遗物,她见十二阿哥的那拉侧福晋走进来,她关切地问道:“侧福晋是要见你姑母吗?”
“我已经见过姑母了。”,握君望着超逸绝尘的芳妃,说:“芳妃母素日与我姑母葭莩相投,芳妃母的储秀宫我一定会去拜访的。”
夏盈盈坐在靠背梨花木椅上,说:“皇后主子仙逝了,我也哀痛至极,当初是皇后主子允许我入宫的。”
握君知晓芳妃母本是倡家出身,入宫之前为杭州一佳丽。当今圣上见到夏盈盈乃绝色,便意欲携夏盈盈入宫,以此独赏西子湖。皇后乌喇那拉氏心如止水,她痛快地同意一代校书入宫为妃。哪曾想,入宫之后,一后一妃相处融洽。
夏盈盈朱唇轻启说道:“是皇后主子让我从明贵人坐到了妃位上,我会对皇后主子一辈子感恩戴德的。”
“是啊。”,握君手拿绯丝绣花手帕捂着樱桃小嘴说道:“姑母让您位于令贵妃魏氏与庆贵妃陆氏之下,妃位是多少内廷主位都渴盼的福分,您却通过姑母办到了。”
南三所午后的阳光照射到殿内,爱新觉罗·永璟披麻戴孝,他身旁的侧福晋马佳氏也是披麻戴孝的打扮。
永璟刚从寿康宫向崇庆皇太后钮钴禄氏行打千礼回来,他发现崇庆皇太后钮钴禄氏髻发早已斑白,他思索着皇太后还送给他一个庶福晋钮钴禄氏,庶福晋钮钴禄氏向来温柔体贴,虽然是皇太后那边的人,但是让他感到舒心。
而在寿康宫的崇庆皇太后钮钴禄氏则是庆幸又一个乌喇那拉氏去了,她听闻崔嬷嬷讲述瑞亲王福晋乌喇那拉氏晕倒在灵堂前似乎动了胎气。
甄嬛饮了一口菊花茶,她微眯着双眼说道:“瑞亲王福晋还是要以调养身体为重。”
“瑞亲王抛下一国之母的丧事就急急忙忙地陪她了。”,崔槿汐五味陈杂地说道:“这种事情真不知道是她的福还是祸?”
“是福是祸日后便知晓了。”,甄嬛雍容华贵地坐在紫檀木宝座上,她背后是一排黄杨木屏风,屏风上书写着颜真卿苍劲的字迹,她冷漠地说道:“二阿哥是为了他的嫡福晋而急忙赶回家,他却忽视了他的嫡福晋也是那拉氏一族,他的嫡福晋见他如此怠慢姑母,不知道是作何感想?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在一起就是孽缘。”
崔槿汐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本来她应该是十二阿哥的侧福晋,却做了皇次子的嫡福晋。”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让人出乎意料。”,甄嬛用鼻子嗅着晶莹剔透的鼻烟壶,说:“这两个人关系到死恐怕都是甜甜蜜蜜的。”
乾东五所的后院,瑞亲王福晋乌喇那拉氏半躺在炕上,她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窗外下着小雪,她唤侍女半开着窗户透气,外面的世界非常寒冷,唯有一株梅花树挺立在雪中。
永琏端着青花瓷药碗,他望着生病的妻子,爱怜地说道:“我的福晋,你要多休息。皇额娘的丧事有他们在处理,你不必担忧。”
“王爷多虑了,你不说我也明白。我本来身体就弱,我外祖母家是江南汉人洞庭东山莫厘王氏家族,那个家族的女孩子体弱多病,我额娘身体比我好,我不幸也似王氏一族身体偏弱。”,乘龄脸上泛起了潮红,问道:“王爷,你会怪我是多愁多病身吗?”
“不会,邂逅你是我的幸运。”,永琏坐在炕边说道:“听说福晋你的曾外祖母是苗人,我倒想听闻福晋透露曾外祖母的事迹,我从前曾经走出宫外在黔东见到温柔娇俏的苗家女,她们皆呼我为‘皇帝’,我后来问当地县令才知晓那里的苗人都把父母官称呼为‘皇帝’,你说稀奇不稀奇?”
乘龄微笑地说道:“苗人本是化外之民,他们不识数,王爷别见怪。”
“我哪会见怪。”,永琏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说道:“我在无数苗家女的面庞上彷佛见到了你一面。”
乘龄思索了一会说道:“想听我曾外祖母的故事吗?那是令人伤心的故事。王爷所见过的苗家女有可能是我曾外祖母的族人。”
永琏急切地问道:“你曾外祖母是什么人?这么久远的故事你从何得知?”
“我额娘说的,她经常拿这些事情说给我听,要我们家对那些狡诈的汉人引以为戒。”,乘龄微微喘了一口气说道:“我的曾外祖母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本来是苗人土司,却因为蛊毒的事情被迫背井离乡。”
永琏见她哮证发作,他细心地为她喂汤药,说:“我的福晋,你慢慢说。”
乘龄咽下苦涩的汤药,说:“我的曾外祖母是苗人中显赫的一支,乃是熊氏。熊氏一族在苗人中是颇有威望,熊氏乃芈氏。”
永琏闻言点了点头,说:“这‘芈氏’一词我在《国语郑语》摘取到一句‘荆蛮,芈姓之蛮,鬻熊之后’,想来你曾外祖母必是楚王室的后裔,楚国乃是三苗之人建立的。”
“这是哪里跟哪里。”,乘龄摇了摇头说道:“苗人是曾经立国过,立国之事已逾千年。如今的苗人不复当年的辉煌,苗人弱小,但凡战乱苗人必会死伤无数。我的曾外祖母在青山绿水中本来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土司,没有想到会因为桃花蛊的事情被迫背井离乡。”
“究竟是哪个小人陷害你曾外祖母的?”,永琏胸中隐有愤慨之气,他聚精会神地听着福晋所说的故事,说:“你的曾外祖母是一位土司,想必是苗塞中的能人。”
“王爷,我的曾外祖父是汉人。”,乘龄又咽下一口苦涩的汤药,说:“曾外祖父他就是小人,为了得到我的曾外祖母就散布谣言,曾外祖父谣传曾外祖母秘密炼制蛊毒,要知道苗塞中的人最忌讳蛊毒了,但凡蛊毒都有人极力宣扬蛊虫入饭食,蛊虫能致人危急。”
“虫蛊之事我略有耳闻。”,永琏愕然地说道:“原来你曾外祖父与曾外祖母真正是一对冤家。”
“我的曾外祖母受了谣言影响,她不得不随着曾外祖父走了。”,乘龄蹙眉说道:“蛊毒是让人害怕,只要哪家传言养了虫蛊,这一大家子就完蛋了。被造谣养有蛊毒的女子只能远离家园,她的族人才能摆脱危险,离开家园也就是等于解除了蛊毒。”
永琏生有恻隐之心,他连忙问道:“你曾外祖母离开苗塞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乘龄倚靠在厚实绵软的背垫上,说:“我曾外祖母随了我曾外祖父才晓得原来我曾外祖父早就娶妻生子,我曾外祖母无奈之下就做了妾室。由于是苗家女,我曾外祖母遭受了王氏家族的白眼,大婆也是个可怜人,大婆不敢把气撒在丈夫身上,大婆就把气撒在别的女人身上。”
永琏拉着她温热的手说道:“想必你曾外祖母受了许多苦吧。”
“曾外祖父的大婆也是柿子捡软的挑。”,乘龄垂下眼帘闭着眼睛说道:“王氏一族的大婆欺负我曾外祖母是化外之民,我曾外祖父也是个窝囊废,他没有能够保护曾外祖母,倒让我曾外祖母受尽了黄连苦。”
永琏用素巾为她擦去额头上晶莹的汗珠,说:“福晋,这大冷天的,你流了不少汗。”
“我只是讲故事的时候过于激动了。”,乘龄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笑着说道:“无关大碍。”
永琏仔细地聆听着,他迫切地欲知后事如何,问:“福晋,后来你曾外祖母怎么了?”
“后来,我曾外祖母生了我外祖母,但是她也无意中听到了当年蛊毒的真相。”,乘龄长叹道:“曾外祖父自然是万分愧疚,曾外祖母性情固执,她至死也不愿意再见曾外祖父一面。原本曾外祖母在苗塞中有个定亲的郎君,她的婚事全被曾外祖父搅黄了,她这一辈子恨死了曾外祖父。”
永琏也长叹道:“这一切全是孽缘。”,这一声长叹让他的硬朗有神采的面孔多了悲悯之色。
“我外祖母打小没有了娘亲,养得她性情乖张。”,乘龄偏着头说道:“小时候我见过我外祖母,我听说曾外祖父在一众子女中最偏宠外祖母,外祖母后来跟我外祖父跑了也算是报复了我曾外祖父。”
永琏脑海里闪现一个大问号,说:“你额娘给你说这件事情是为了什么?”
“我额娘曾经讥讽过,曾外祖父这种窝囊废也只能在汉人中才能找得到,汉人的戏文皆是女子救男子,不曾见识过男子救女子的戏文,我曾外祖母救过曾外祖父反受其害。”,乘龄愤恨地说道:“汉人较之其他民族尤为特殊,即狡猾又软弱。难怪他们汉人数次做了亡国之民,将本该是男子的重任托付给了女子去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