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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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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白得刺眼的天空中肆意挥洒着它的点点花火,云层也不甘示弱挑衅着这王一般的阳光,天气闷热得仿佛要蒸熟一只鸡蛋。
夏季用这种独有的方式来提醒雷雨天的到来,聒噪的城市在这样适合宁静的天气里面也乖乖听话了起来,只是偶尔也会响起一两声汽笛,来证明着这个城市并没有沉睡或者是死亡。
写字楼里的白领仍在18℃的空调房里冒着细密的汗珠,处理着让人头疼的业务,咖啡小妹依然不停地穿梭于各个办公室里,忙得像一只无头的苍蝇。郊区的新楼盘正在修建,塔吊上的混凝土板还摇摇晃晃,机器的嗡嗡声遥远的传来。最繁华的地带,也总少不了一群衣着时髦,浓妆艳抹的女子,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穷尽各种妖娆的姿态,仿佛这冗长的不是街道,而是巴黎时装秀的T型台;一群斜挎背包的高中生,手里还拿着要复习的资料,冲过马路到对面的冰屋里备战高考。星巴克里尚有情意绵绵的情侣十指交扣地互诉衷肠……
就是这一年的盛夏,夏暮歌只身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身边陪伴的只是一个叫木晚唱的女孩,也是她最疼爱的好姐妹。
她们是校友,也是室友,更因为这名字的相配,才会这般默契。
自从晚唱和暮歌认识以后,这么些日子,也足够了解对方的很多事情了。暮歌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灵魂里都透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沉郁与压抑,这种性格与她的完美契合却不由得让晚唱在心里面想着:也许,在以前的某一段时间里面,她很开朗也说不定。可她这样永远抱着一本诗集的画面和偶尔和自己开开玩笑的样子,任谁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想法,也许真的只是性格使然。
暮歌让人有保护欲,不过明明是晚唱生得可爱点。有一次暮歌那种想要尽力躲进角落里蜷缩成一个团的样子让晚唱心疼得泣不成声。
有什么东西还要比友情更美好的呢?尤其是在这种单纯的环境中,每一个人都还披着葡萄未成熟般的青衣,难道还要傻傻相信爱情,再哭那么几次?不管谁信不信,反正暮歌不信。
晚唱还带着脸上抑制不住的羞涩与兴奋,坐在寝室的桌边对暮歌说:“暮歌,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他是隔壁隔壁隔壁班的。”
暮歌转过椅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昨夜看了太多的小说,刘海随意散在额头上,阳光从乳白的窗台涌进来,被暮歌的头发切割成细碎的小块洒在额头、脸颊和鼻尖上,画面像极了阳光下用玻璃杯盛放的雪白的布丁,轻轻启唇:“那他肯定得很有能耐吧,能让小姐你这么害羞的人我还真的没有见过诶。”
嗔怪地抱怨了一句“什么嘛”之后又开始了她滔滔不绝的叙述,“他叫何南彻,那个很帅很阳光的少年,简直是万千少女的偶像啊,集各种优势于一身。他忧郁的样子很像你诶,但是,依旧帅啊……”
暮歌一瞬间愣了一下,他忧郁的样子还像我?但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神态:“那么你是要追他的意思咯?”
“答对了加一分!”没有瑕疵的手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只是很喜欢,先了解了解他的人品再好好考虑一下。” “加油吧,这个只有靠自己了。”
自从确定了自己喜欢何南彻之后,晚唱几乎天天都在绞尽脑汁地吸引何南彻的注意。中午在饭堂里吃饭,为了保护自己的形象,晚唱把她吃剩下来的骨头全都嫁祸给暮歌,暮歌也只能苦笑着纵容她。
暮歌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发生多么大的改变,她依然每天静静的,捧着一本诗集,坐在金色的阳光下,累了就看看窗台边自己种植的绿色观赏植物,对着它们笑一笑。
晚唱今天晚上又要出去买东西,走时问暮歌有没有要买的,要不要一起去。暮歌只叫她帮忙买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入秋了,一切都又开始萧瑟,枫叶已经开始泛红,人也渐渐安静,沉重。
暮歌呆在寝室里,直到手中的泰戈尔诗集剩下的那部分被看完,一杯纯白的牛奶已经慢慢融入人体,才起身走出寝室去图书馆借书。
门外已接近暮色,整个校园都挺静的,只有一些情侣零零落落地散在各个角落。暮歌更被衬得孤独。又何尝不是呢?暮歌,心里除了冷漠与苍凉,所剩,无几。
眼泪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从眼眶中钻出来了,时间给人的真的很多,成长、磨炼、残酷,甚至冷漠和痛苦,暮歌若不是在经历了这么些时间后,她怎么会成现在这样沉默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活泼开朗,每天都快乐得像琴键上的小音符。而现在,仰慕她的男生都只能远远地观望和幻想。她,仿佛除了晚唱,容不得亲近。
暮歌平静的想着这一切,也许也好,这样淡淡的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么就这样了吧,没必要再改变什么了。
“暮歌”和自己几乎同样冷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只是那冷漠中还掺杂了太多,显得更苍白无力。
暮歌下意识的回头,却突然怔住了。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愈发地白,原来,还是碰到了。
眼前的这个人,多少次与她梦境中的那张脸重合,多少次在泪水浸泡的黑夜出现过,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改变了性格,改变了思想,甚至自己以为自己都快要遗忘了。可这些东西却在积累了一年之后席卷着一切向她涌来,使她仓皇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同学,你好像认错人了。”暮歌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笑,转身就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钳住,掌心传来厚实的温度,本应让人心安,暮歌却越来越不安,一些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包围她,试图吞噬她。
“暮歌,是你对吗?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转身呢?”声音中,毫不掩饰的受伤与慌乱,“暮歌,我是彻啊。”我知道你是彻,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彻,那个让我声嘶力竭的彻,那个让我日夜念想的彻。
“所以呢?”人真的是一个奇怪的生物,他们玩的最好最娴熟的就是口不对心,表里不一。
“所以呢?你就只有所以呢?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而且对我这样?一年前的那些事情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知道这一年来我为了找你的消息快疯了,我过的什么生活你知道吗!”失望、挣扎,和埋藏在心里的那颗炸弹终于引爆。
“你过的什么生活好像和我没有关系吧,至于一年前,对不起,我想我没有那个义务要向你说明。彻少爷,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暮歌觉得自己快要完全坍塌了,尽量将每一句话斟酌了又斟酌,尽量往绝境逼迫,可字字出口,都是颤抖。
“你真的忘了那么多吗?那么多的事,难道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包括、看到我?”何南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而暮歌,是那个手里攥着糖的糖果店老板。
“我说我没有忘你信吗?”
“信!”
“呵,可是我不信。”
紧握的手慢慢垂下,暮歌顺势挣脱手腕,“一年前的事,忘了吧,当夏暮歌从来没有出现在何南彻的世界里,何南彻没有遇到过夏暮歌,而夏暮歌从来没有记得过何南彻。”
而遥远的声音却迫不及待钻进暮歌的耳朵:“暮歌,一年前的事情可以忘,但你不可以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也不能当做你没有来过。如果不想回忆,那就当第一次相遇,何南彻还是要像一年前那样,追求现在这个夏暮歌。”
“何南彻,对不起。对不起。”转过拐角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只是低低的自言自语着,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坐了十多分钟,暮歌不允许自己乱了阵脚,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的景象,只是心里的某一个部分,再也不能正常地跳动。
暮歌晚上又不吃晚饭了,这让晚唱很不喜欢,晚唱抱怨了一番也拗不过她,只有叫她注意不要再犯胃病了,暮歌笑笑催促她赶快去睡。
躺在床上的暮歌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就出现那个让自己无法抗拒的影子,身边的那些话也一直断断续续,和一年前的那些好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沧桑体现得淋漓尽致。
现在的人们似乎都太早熟了一点,仿佛在很早之前,有些痛,便真真切切地受过了,也永远不再忘,不管是一年、两年,或者是十年。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影子,也许不是已过去的那个人,而只是自己未能实现的,一直在心里扎根的理想爱情与里面的翩翩少年,有着干净的脸庞和只为你一个人的特别的弧度。
也不知道胃病是什么时候就存在于自己身体里了,大概是一年中的某些日子,自己总是那么不会生活。
一年能够改变人多少呢?也不过只是桐花从繁盛到最后朵朵飘落的时光,能够有多漫长?自己的记忆仿佛在医学实验室的福尔马林里浸泡了一年,而今它又开始活动了,并在自己的脑海中肆虐,几近疯狂。何南彻,天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天知道我多么想就那样抱着你了,再也不放开。
可是,不可以,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也不是你我能够左右得了的。暮歌这样想着,在黑夜中无奈地苦笑一声,很轻,却有一滴、两滴透明的眼泪重重的滑落,这样算什么爱情呢?真可笑。
思绪真的很乱,暮歌翻身下床,进卫生间用冷水洗脸一把脸,倚在窗边,晚风徐徐吹拂在脸上,水珠很快蒸发干净,眼底也很快干燥了。
这个城市的霓虹灯将夜晚点缀得温暖迷人,却还是无法阻挡夜幕降临后席卷而来的清冷,摩天轮最高点的那个地方还亮着灯光,弱弱的,像暮歌心中那点点不肯熄灭的倔强的希冀之火,这火一燃,竟燃了整整一年!
暮歌不允许自己哭,所以她开始冷漠,开始冰冻那颗轰轰烈烈暴沸的心,于是她的背影开始孤单,眼神开始忧伤,连那曾经骄傲的马尾也开始妥协地卷伏在肩上。可是怎么能容忍呢?
她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也不至于对一切的抨击与讽刺都没有一丁点刺痛,最后的记忆,只剩下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轻启朱唇,描出一句“请你消失在南的世界里,你们俩不会有结果,我想你也有自知之明,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脸色一定很苍白,甚至嘴唇都已经失色,可她倔强啊,她只是攥紧了拳头,回了那女人一句“不需要你来施舍我,我会离开,别把每个人都想象的像你想象的那样无耻”,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有干。
“不被祝福,没有意义”自己离开的最后一分钟,何南彻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而后,就只有这条短信在各自的手机里安静地躺了一年,提醒着泛黄的记忆里还有这样一段撕心裂肺的故事。
在窗台呆了太久,终于意识到入秋的夜是很冷的,自己又穿的单薄。
暮歌搓搓已经冰凉的手,掩上窗户,悄悄爬上床,看着对面沐浴于微光中睡得香甜的晚唱,她又笑了,是甜甜的笑。晚安,好梦,我最疼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