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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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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里的朝夕相处,不是一句话可以抹得一干二净,临到要走之时,还是难过的无法自已。
对或者错?值得与否?
停下了手中收拾到一半的包袱,聂云漾眸中带泪的扭头望了一眼瞎子道:霜哥,你愿意陪我吗?就陪一阵子。”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心中没底,这个面如冠玉的公子本就是她掳来的,若是出了寨子,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岂有不跑的道理,连那日情势危机,杀手四伏,他都要跑,何况往后?
问了也是白问,心口有什么堵得慌,压抑难熬。
她与聂盘一刀两断,本来是为了他啊!再细细看一眼瞎子,面容苍白、血色尽失,嘴角淌着快要干涸的血迹,瘦削的面颊上青紫一片,聂云漾看着看着心疼不已遂抽出瞎子的手腕一撇——血迹斑斑似被快刀划过,蜿蜒扭曲的伤疤吸噬了这凝脂美玉一样的手臂,皓腕干枯握上去白骨一般。
他也是个可怜人。
十年前白玉一般骄傲耀眼的少年,长剑出鞘的锐气,如今在这个瞎子上根本就找不到,他只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美人。
男人无须美丽,正如女子无才便是德一样。
“漾儿!”一声婉转温柔的轻唤。
“三师傅!”聂云漾一边试图拭干眼角的泪迹,一边拉开门将疯娘子让进来。
“漾儿,别怪你哥,他也是看你最近太过顽劣,等过阵子消消气就好了,现在他正在气头上,你也别放在心上。”
“可他已经赶我走了,难道我还赖在这里?”聂云漾昂起头,白了一眼几案上的茶盏,一脸赌气的模样。
“你不是一直都想单枪匹马出去闯荡吗?现在正是好机会。”
说得也对,但心中仍旧忐忑,聂云漾望着眼前艳若桃李的美人道:“三师傅,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
疯娘子嫣然一笑,摇首道:“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有什么告别不告别的,我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去寻一个人。”
“什么事?寻哪个人?”
“天演山上有一位隐居山林的名医名叫长遏,他可以治好这瞎子的眼睛,长遏与你哥是忘年之交,情谊深厚,我会求你哥哥书信一封,就说你去天演山拜师学艺,顺便为你的朋友医治眼疾,他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待到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你哥哥心情好了,你再回来也不迟。”疯娘子接过聂云漾倒的茶浅泯一口道:“漾儿,你就别跟你大师傅、二师傅道别了,他们最近事务繁忙,少不得又要数落你,既然你不过月余就会回来,也当出去散个心。”
聂云漾听得疯娘子一席话,立刻转悲为乐,她早就想为瞎子医治眼伤,如今喜从天降自然快慰。
“漾儿,你大师傅、二师傅待你也不薄,你都多少天没去跟他们说话了?”
聂云漾惭愧的羞红了脸,这些时日她确实疏于练功,更无心向学,想着就答道:“我这就去!”
“好——你快去吧!”
聂云漾说着就持剑奔了出去,她一想起自己即将一个人闯荡江湖无论如何也该找大师傅讨一柄好剑,便急匆匆地去找老钱了。
疯娘子送走聂云漾,将门阖上,又坐了下来,莞尔一笑道:“聂老大已经给你交代过了吧?”
沉默不语蜷缩在角落的瞎子点点头,眼神空洞如寒冰。
“紫灭可不是一般的毒药,如若你不听话,不好好待漾儿,等待着你的可不仅仅是万箭穿心那么简单,它会折磨得你日日不得安眠,最后七窍流血而死,死得时候连一具全尸都不会有。”
疯娘子看聂云漾的眸光全是宠溺,落到瞎子身上则恢复了往常的狠辣,胭脂晕染的眉目里流泻出一股冷血无情,仿佛眼波流转间就要将你赐做刀下亡魂,极艳又极狠。
“我知道——咳咳”瞎子冷淡的答道。
“识趣就好!”疯娘子悠悠拨着茶盅,凤仙花染的指甲与她的人一样艳色绝伦,她似乎觉得对瞎子的威胁还不够,想着又补充了一句——“别想跟我们耍花样,你若敢动漾儿一根寒毛,哼,我们定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疯娘子摔门而去,她心里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冷若冰霜的神秘男子,若不是聂云漾一心保他,她早就除之而后快了。
疯娘子走后,瞎子一个人留在了聂云漾屋子里,他本来就看不见,此刻只能感受到周遭无尽的敌意,昨夜被聂盘被拽了过去,不容分说一阵毒打,拳头如暴风骤雨落在他身上,聂盘打舒爽了便猛地掰开他的嘴喂了一颗药丸下去,他哪里想吃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可聂盘就是死命令他吞了下去。
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无法反抗,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咳咳——咳咳——咳咳”他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第一次醒来便是在马车之中,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一伙山贼打劫,保护他的侍卫将他塞进了箱子里,岂知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那个叫做聂云漾的人莫名其妙的喊自己霜哥,这一伙山贼又喜怒无常,不知背地里做着怎样的勾当。
“哼,紫灭毒性刚烈,如若你想逃走或是逆了漾儿的意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明天同我演一场戏,我会放你跟漾儿走,这一路上自有人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所以你休想耍花样,等到事情了结了,若是我心情好,自然会放你走。”聂盘昨日的威胁犹在耳畔盘旋。
明明在自己男扮女装替他们做事的时候说了放自己走,到头来还不是忘得一干二净。
山贼的话自然信不得,可是如今身不由己,想死吗?似乎死也死不得,至少他年若隔世,别人路过他的墓碑之前能认得出此人姓甚名谁,如果死得不明不白是否对不起他的亲人?
他有亲人吗?他不知道,可这一身的绮罗绸缎不像是拣来的,他要活着搞清自己的身份。
“霜哥!”一声翠鸟啼叫般清脆的声音闯了进来,聂云漾的出现令瞎子的思绪戛然而止。
“霜哥——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我央求大师傅给一柄好点儿的剑我,他居然把他心爱的雍雪送我了,嘿嘿,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功夫!”
瞎子依旧冷着一张脸,面前这位被称作“聂小公子”的人性情直爽却古古怪怪,一口一个“霜哥”,叫得他好生烦恼,一方面他不想承这莫名奇妙的情义,一方面又觉得这不男不女的女子本性倒也不坏。
“霜哥——我这就带你去天演山找那个,那个长什么遏的。”聂云漾扬眉一笑,笑容清澈,全无心机。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临别之际,来送行的却只有疯娘子一人。
聂盘还在气头上自然不肯屈尊前来,老钱与木头不知道聂云漾要离寨,这一路山长水阔,却唯有疯娘子一人陪伴着她。若说长兄为父,那么疯娘子则似她的母亲一般温柔如水,虽然平素脾气火爆、个性狠辣,可对待她则是无一例外的温和。
苍山葱翠,飞瀑如白练疾驰而下,此去路途迢迢,说不定比这山路还要崎岖蜿蜒,面对那个未知的世界,聂云漾半是兴奋半是不安,疯娘子忽然握住她的手笑道:“漾儿,送你一样东西。”
聂云漾接过包袱一看,里面竟赫然躺着一件翠色女装,轻纱薄衫秀如山色。
“漾儿,算是三师傅送你的礼物吧!”
“多谢师傅!”
三个人渐渐行至山口,纵然再依依不舍也到了不得不分别之时,聂云漾情难自抑猛地扑进疯娘子怀中,一如多年前那个矮小幼稚的自己,每当想需求安慰的时候,总能在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眼中找到温暖的慰藉。
疯娘子轻抚着聂云漾柔顺地青丝,眼神却掠到那个一言不发、双目失明的男子身上。“漾儿,你千万要记住,不要轻易对谁付出真心,尤其是那些并不在乎你的人,还记得师傅对你说过的话吗?”
“当然记得!你若无情我便休嘛!”聂云漾笑中噙着泪花。
“记得就好——”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