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生花》司夜寒

10、路见不平

　　总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当聂云漾翻山越岭，昼行夜宿，马不停蹄的经过初国、雨国到达澜国边境之时，她长吁了一口气，只想摇头。

　　目之所及是山河破碎、血流漂橹，脚下所踏是尸骸遍野，与夜国琅平纸醉金迷的生活相比，这一路简直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方今天下纷争不休，聂云漾曾经道听途说的雨国旖旎，初国富饶，如今尽数化作了普通百姓的流离失所，当心中的幻想化作泡影，她根本就无心欣赏沿途风景。

　　山河还是那个旧山河，只是早已破碎的不成样子。

　　她牵着马缓缓走进了一个村落，仿佛是刚刚被洗劫过一般，村庄里烟尘蔽日，不远处大火还在燃烧着茅屋，堆在村子门口的是三个白森森的骷髅头，狰狞空洞的望着天，想来此地也不是什么久留之所，可是如今马匹需要休憩，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只能先歇一会儿了。

　　就在她刚想开口问路时，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手中拽着两个麻布袋子正怒气汹汹地朝这边走来，他一眼就望见了衣饰不俗的聂云漾，立刻咧开嘴露出一排排列不齐的牙齿道：“嘿嘿，这位小公子，要不要买点儿货回去玩玩？”

　　“什么货？”聂云漾看见麻布袋子里一阵蠕动，似有活物在里面不断挣扎。

　　“嘿嘿——自然是好东西咯，虽然是山村野妇倒也颇有几个清水出芙蓉的，习惯了城里的姑娘，换换口味倒也不错啊！”那彪形大汉说着摩挲着下巴猥琐谄媚的笑了起来。

　　“咱也是良心买卖，看公子你的运气，反正价都一样，贵在一个‘赌’字，嘿嘿，说不定物超所值哦！”说着使了个眼色又唤了其余的人过来，那些人手中也都提着硕大的麻布袋子，人人手持刀剑，举止粗鲁，不是官府，显然是贼寇。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落草为寇，却行得是侠义之事，而大多数人则是刀口舔血全然忘记了人性，他们以血换酬，不在乎打家劫舍，不在乎利益法度，他们要的不过是钱财，不过是自己的舒坦日子。

　　乱世之中，这些流寇将这个乱世搅得更乱，聂云漾挑眉扫了这群壮汉一眼，心中颇为不屑，手中的宝剑已隐隐出鞘。

　　“先给我看看货？”

　　“我看公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破例让您看一眼，平常可没这个规矩！”魁梧的汉子拿刀隔断麻绳，布袋就豁然裂开了“血盆大口”，一群口中被塞了麻布的年轻女子双手反剪被捆成一堆，个个都是荆钗布裙，想来是这村子里的村妇。

　　看来这群土匪干得是贩卖人口的勾当，烧杀抢夺之后又将这些女子贱卖，简直是禽兽不如为人不耻，聂云漾平生最见不得这等欺凌弱女子的事情发生，心下起了意，她按剑而立，冷笑道：“我不要这些弱质女流——”

　　那土匪头子起先没回过意，后来目光不经意掠到聂云漾后方的瞎子身上，但见瞎子容颜俊美，心中立刻反映过来，举刀对手下吩咐道：“嘿，原来咱们这位公子不喜欢女人，那咱就换换口味！”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有一名身材纤瘦、面容清秀的少年被拎到了聂云漾面前。

　　原来这帮脑子里装着浆糊的山贼眼见聂云漾与瞎子看似亲密又见这白衣公子对女人没兴趣，便以为聂云漾喜欢的是男子。

　　聂云漾觉得这帮徒有大力而无头脑的山贼尤其的龌蹉可笑，当下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扬眉道：“我的意思是——放了他们，放了这里所有人。”

　　“嘿——我说你这小子，大爷们给你一条快活的路走，你不但不领情还拔剑相向？怎么着？不给钱就想要人，老子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啪”，那帮贼人立刻唤了一副嘴脸，对聂云漾怒目而视，手中的刀叉棍戟发出冷冽寒光。

　　这群匪众少说也有上十个，聂云漾握紧手中的“雍雪”长剑，不禁捏了一把汗，虽然师承老钱与聂盘，可自己这半吊子功夫对付对付一般的毛贼也还可以，这么一大帮身材魁梧地壮汉，自己倒只有五成胜算了。

　　那彪形大汉依仗着自己身材健硕，刀劈斧砍之间毫无章法，聂云漾的剑术以轻盈灵活、以小博大见长，几个来回之间竟占了上风。

　　“呸！”那大汉怒不可遏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朝四周小喽喽们使了个颜色喝道：“都他妈看唱戏呢！给老子上啊！”

　　那帮小喽喽纷纷点头，他们人数众多顿时将聂云漾围成了一个圈，纵然是身手矫健但毕竟寡不敌众，聂云漾分身乏术，一心多用，不消一会儿便节节溃退，败下阵来，那为首的悍匪来了劲，登时攻势更猛，他一顿胡劈乱砍，长刀朝聂云漾头顶猛地劈去，堪堪就要令聂云漾人头搬家，正在这时，远处不知哪儿飞来一粒碎石，将长刀推得偏移了一些，可最终还是耐不住这一刀的威力，聂云漾竖发锻带与刺绣抹额齐齐脱落，秀发飞扬。

　　“哟——嘿嘿，原来是个小娘子啊——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随着那粗鲁大汉的话语哄笑成一团，聂云漾面颊酡红，又羞又恼，她自小擅长弓射，不习惯于与人近身格斗，剑术又因自己的荒嬉而只落了个三流，如今这群人一拥而上，她才真正忆起哥哥与师傅苦口婆心的教诲——江湖凶恶，必须有自保之力，如今她毫无自保之力还学人逞英雄，死路一条。

　　怎么办？难道自己也会落得与这些村妇一般的下场？

　　“啊！”

　　聂云漾眼前飞过一段血肉模糊的断手，殷红的横截面还在不断淌着鲜血，土匪头子架在聂云漾脖子上的长刀也跟着飞了出去，一抹紫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手持长剑，挥剑如风，刹那之间就击退了聂云漾眼前的歹人。

　　居然是他？聂云漾惊呼：“瞎子？你，你会武功？”

　　空洞如深潭的眸子依旧看不见东西，但是出剑的精度与准度却令人瞠目结舌，那山贼头子被砍断了手怒气更盛，拼死反击，谁知聂云漾脱身之后与瞎子并肩作战，几个回合起来，不但这些匪徒死伤众多，更是一点儿好处也不占上。

　　“还要再继续打下去吗？”瞎子面无表情的问，剑已架在了那土匪头子脖子上。

　　“不——不——不了！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大人好剑法！”那土匪头子连滚带爬的带着小喽啰们退出了村子，瞎子还剑归鞘，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

　　“你居然会武功？…….难道你是故意蛰伏在我身边的？”

　　“呵，故意蛰伏在你身边就根本不应该出手，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她必然不会让你出事。”

　　“那你到底是不是沈烈霜？”

　　“可能是吧，我说过，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方才救你只是因为，因为——”瞎子话说到一半吞咽了下去。

　　“嘿嘿！只是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聂云漾欣喜地望着瞎子道：“这下好了，你武功这么高，以后做我保镖得了！诶，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武艺这么高强，为啥一直都不跑呢？”

　　“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武功，方才是情急出手，剑握在手中的时候不由自主，我看不见东西，听觉反而更加灵敏——”

　　过去的记忆就像裂了的花瓶碎片，无论怎么粘合都合不出当初的模样。

　　我到底是谁？瞎子不禁问。

　　“嘿，我管你是谁，现在呢，你就是我的兄弟，你就是我的霜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后咱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我活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委屈你！”聂云漾说着豪迈地单手勾住了瞎子的脖子，可无奈瞎子比她高出一大截，她勾起来颇有些费力。

　　“聂小公子，咱们萍水相逢，用不着如此。”冷淡的拂开聂云漾的手，他缓缓走开，仿佛这世界上所有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既然无关，既然无意，那又为何救我？

　　聂云漾将头发重新束了起来，她将麻布袋子一一挑开将那些村妇解救出来，那些姑娘一瞧救她们的是一位面如冠玉的俊俏公子，立刻欣喜地跪拜道：“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不用了，要谢就谢那位公子吧——”聂云漾指了指瞎子，但见他正站在瑟瑟寒风之中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各位乡亲都起来吧——敢问天演山离此处还有多远？”

　　“诶，天演山离这儿就不远了，但是这阵子烽烟四起，到处都不太平啊，公子可得小心！”

　　“多谢提醒！”聂云漾拱手抱拳谢道：“此地方圆百里也没有客栈，不知可否在哪位乡亲家中留宿一宿，等明早我们再出发？”

　　“好好好，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咱们这里被洗劫一空，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了！”

　　“没关系！都是行走江湖的人，吃饱喝足就行了，这就有劳各位乡亲了！”聂云漾笑着冲瞎子唤道：“霜哥，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