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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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英才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晕，身体发凉，他之前发了点低烧，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毕竟失了挺多血的。
人都走了后他推开另一间诊室的门，叹了口气，像一辈子那么幽长。
姜亨俊在里面，为了避免他看到过于血腥的场面暂时让这孩子一个人看着窗外的天。
尹英才走过去犹豫还是搭上他的肩膀，姜亨俊微微侧了头看肩上的手，没什么表情。
忽然觉得对于姜亨俊来说在哪里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可一定也有什么不一样了，尹英才看着自己的手，几十个小时前这还是一双逃犯的手，现在他把手洗干净了。
恍如隔世。
姜亨俊自从脱逃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他知道这小孩扭了脚，脚脖子肿了一大块，还把肌肉也伤了，不过就是不吭声，能不这么叫人心疼么。
“阿俊。”他唤了声，扳过小孩的下巴，“在看什么呢？”
仿佛在沉思中被惊醒，对过于贴近的男性气息姜亨俊不习惯地缩了缩。
尹英才一直觉得姜亨俊的眼睛真漂亮，闪着光的，很像缀满了星星，也就是因为太漂亮了，你总是不知道里面盛着的是什么。
从前无论是哀伤或讽刺，姜亨俊都弯起半月形的眼，付之于一个笑。
他们说他的心机很沉，就是因为猜不透。
但他在尹英才面前很少伪装，总是最真实的表情，快乐就是快乐，难过就是难过。这令尹英才既欣喜又慌乱。
指腹浅浅划过眼眶，姜亨俊的睫毛又黑又长，不自然地眨了几下，是蝴蝶在扇动翅膀。
他讨厌男人身上消毒水的味道，也讨厌全是白色的地方。
男人知道这一点，但他却笑了，那笑容温暖细密，他看起来比之从前成熟了一些，唇边有点青白的胡渣忘记刮掉。
男人凑过头吻他，那气味接近了，姜亨俊的眸子闪了闪，下意识偏头避过。
男人的身体顿了顿，深深一叹：“唉……”
姜亨俊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他闭了闭眼睛，半晌感觉到男人正直起身来要远离。
“Harry……”
拉住他的力道很小很小，如果不细心，很容易就忽略。
你就是这样寻找你的爱情，将心底的执念潜藏，卑微地，揪住那个人的衣角。
尹英才的瞳孔骤然缩了缩，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几乎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没敢再问一遍，只是准确地找到了两瓣温润的唇。
这回姜亨俊没躲。
男人嘴里含着水果糖，香梨的味道弥漫开来，很甜，很甜。
喜欢和讨厌，也只是一念之差。
***
“你们打算怎么办？”
“先在巴黎待一会儿，再回农场。”
“哦？倒不怕被抓回去吗？”
尹英才拍了拍安东尼的肩，“你办事，我放心。况且，热闹的地方才最安全。”
安东尼拂掉他的手，“得了，”这个已经不单是律师的朋友笑了笑，“你们最好自己小心点，要再出什么篓子我可就没辙了。”
“好说，到时候会联系你。”尹英才笑道，这阵子他可谓是春暖花开，安东尼有点怕他笑起来，他从前总以为尹英才脸颊的那两块肉是瘫痪的。
这感觉，啧，很玄幻。
倒霉的律师摇下车窗，“再见，”他挥挥手。
来到巴黎后他们没在诊所多待，在市中心订了酒店，尹英才打算避一阵子风头。
当然，也不乏散心之由。他是好久没有感受法兰西的空气了。
说到底，那个叫做Harry Borrison的孩子生于这里，这样也总算落叶归根了吧。
他在三步远地地方引导姜亨俊站起来，一步、两步，第三步的时候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尹英才鼓励地弄乱姜亨俊的头发，吻了吻他的脸颊。
“Bravo！”他冲姜亨俊竖起大拇指。
姜亨俊推开他的傻笑，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呐，我说过要带你回家。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这片被温带海洋气候滋润的土地一向是浪漫的代言词，对尹英才这种人来说，当然也并不陌生。
市中心总是丁零当啷的车水马龙，尹英才绕开那些汽笛声和马脖子上的响铃声，推着姜亨俊拐到塞纳河畔。
游人很少有在这里多逗留的，因此相对那些有名的香榭丽大道，这里较为宁静。
一旁是林荫，一旁是河川，从叶片间洒下的阳光斑驳地随着风的声音晃动。
草坪的另一端一群青少年正溜着旱冰，快速地穿梭过去，宛如青春的尾巴逶迤出的一道光影。姜亨俊的眼神在他们的背影后定格了一会儿。
嬉闹声很快就远了，风吹乱姜亨俊的刘海，从这儿眺望河的另一方，那些古老的建筑和雕像衬着蔚蓝的天空，天空没有一丝杂纹。
是多久，多久没有自由过？
竟然觉得，连这样呼吸也那么美好。
河畔的老画家执着画笔，看到人路过便笑地一脸满足。
“买画吗？”他问。
“您有什么？”有许多流浪的艺人，他们感怀于这份自由与宁静，愿作千风无羁无拌。
“法语说的好？”
“是，”尹英才笑了，“我也算半个法国人。”
“噢，”老人笑得更慈祥了，眼睛眯起来，满是皱纹的手拉开画架上放的两三张留给游客的巴黎夜景，“画肖像么？”
尹英才想了想，侧头看姜亨俊，伸手拉住他的手，“好的。”
老人敏锐地眨了眨眼，探询里并无一丝恶意：“是恋人？”
尹英才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在姜亨俊颊边啵了一记。
“祝福你们。”老人哈哈笑着挥动画笔，没一会儿，估计也就是太阳向西沉的时间，他把画递给尹英才：“喏，小心点，别蹭到墨。”
“怎么样？”
“很棒。谢谢您。”
那幅画上面，连姜亨俊的嘴角都稍稍弯起，宛如一个笑。恬淡静美。
尹英才小心翼翼地把画收好，卷成一束和老人道了别。
要是安东尼在，一定会说他发了疯，花了那么几十欧买一幅街头画作。
可是他不知道，这风、这天空和这笑容，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自由。
有你在身边的自由，就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的孤单。
黄昏的时分广场上更加闹腾，剧院前黑人扭着屁股模仿MJ，尹英才让姜亨俊往他的帽子里投了些硬币。
街上人来人往，路灯慢慢亮起来，暖黄色的光笼罩着繁忙的大都市。他们走到很临近埃菲尔铁塔的地方，正是饭点，这片人不太多，路是碎石子铺成的，总归有些难走。
最后尹英才把姜亨俊从轮椅上抱到一张长木椅上，自己也坐到一旁。姜亨俊晃着腿，眼神在雕花的路牌和西沉的太阳之间打转。
很多很多话，想说说不出口。
便静止于这宁静。
尹英才这样想的时候姜亨俊开口了，平平淡淡，他说Harry，我想起来了。
尹英才吸了口气，他以为那会是很难的过程，姜亨俊会哭会疯会折腾，但现在姜亨俊仅是那么平静地告知了。
“嗯，我知道。”所以他的回答也一样平常。
沉默弥漫了一段时间，尹英才看着地上交错的影子，偶有游人从眼前经过，却无法打破那静谧。
他知道，在姜亨俊第一次叫他Harry的时候就知道。
他知道那个怕黑的孩子是不会有那样复杂的眼神的，掺了许多许多的疼与恨，让他都舍不得说破。
所以他吻他，在他开口之前。
请让我拥有久一点，再久一点，沉溺于满满的幸福里面，不去看你的眼睛。
这时候尹英才有些烦躁，他习惯性地去掏着口袋，烟瘾犯了，总是很难受。
“别抽了。”一只手制止了他，“对身体不好。”
尹英才苦笑了一下，这算是在监狱里养成的坏习惯之一。来了法国之后，他都忘记再去买。
然而那只手没有再放开，贴着皮肤，慢慢握紧。
风默然而过，尹英才瘦了挺多，剃了清爽的平头，显得脸上的线条也疏朗了，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有结伴而来的人们，笑着在这里留下纪念的相片；他的嘴角噙着微小的弧度，像渴望着什么一般。
姜亨俊抓得更紧，尹英才有一点疼。
“Harry，你觉得，我疯了么？”
一点点不确定，一点点渴望，一点点颤抖，它们把尹英才的心击成一片片，轻盈而脆弱。
尹英才，或者说Harry Borrison回握住他的手，比他更加地紧：“你觉得呢？”
姜亨俊没说话，侧过头，垂下的刘海让他显得有些颓丧，“我不知道，我大概是……我不知道。”
“我不想做姜亨俊了，姜亨俊什么也没了，什么都。”他终于抬起头，只是男人的眼睛，里面晃动的水光让男人的心揪紧。
“Harry你，为什么不离开？你为什么，还在这唔……”
以吻封缄，做过千百遍那么熟练。
你都不知道你让我多担心啊。笨蛋。
扣住他的脖颈，手指插入柔软的发丝中，撬开牙关，温柔地探入。
他尝到了咸咸的液体，也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北方天际的黄昏晓眨了眨眼，埃菲尔铁塔亮起了灯，刹那如白昼一般。
‘我爱你’他在他的掌心画着。一笔一划，像十二年前的男孩子，在他的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听见身边的尖叫声，又刻意放小了声音：“帅哥，来一张！”
女孩子雀跃的声音，转头过去闪光灯耀亮，看不清世界。
‘咔擦’
快门按响，是一个微笑，他出乎意料地不感到被冒犯，反而冲着那群女孩笑了笑。
没有嘲笑，没有讥讽，有的只是祝福。
在这里，互不相识的人们真心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