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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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先生，请坐。”监狱长倒是对他很是客气，尹英才不知当坐不当坐，更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劳动监狱长。
“来自法国的Borrison先生赞助我们监狱那么多项目，竟然让尹先生受到如此待遇，是我的疏忽。”
他愣了，“Harry Borrison？”
“是的，您的堂兄。”
“那两个兔崽子一个被撞到了脊髓，彻底瘫痪了，一个伤口感染废了半条腿，这事我们也就不再追究了，尹先生你……”
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斯文摸样的监狱长，老头梳得油亮的背头反着光，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都是你设计好的是么？你早知道我逃不掉，就算自身难保也不忘记关照我是么？
他的心脏颤了颤，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它紧缩。
“我要见他。”他打断了监狱长的话。
“谁？”
“姜亨俊。”
监狱长为难地皱眉：“他是……”
“他是没有能力抵抗的病犯，他现在的智力比一个五岁的小孩好多少？他在你的监狱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用再强调他是一个杀人犯。”
监狱长的脸上略显不满，显然不适应一个囚犯这样跟他讲话，他大可以叫狱警再把这个不识抬举的囚犯拖到禁闭室暴打一顿，可尹英才知道，他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而和钱过不去。
“好吧，”果然，监狱长沉吟一会儿说，“只有一小会儿。”
***
握住门把的手指颤颤巍巍，就是无法旋开。
里面很安静，一点吵闹都没有，安静地像没有人。
这才更可怕。
看护说姜亨俊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如果有人敢贸然进去，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毕竟，他是个杀人犯。
人们说着，皱起了眉头，厌恶里掺着惧怕。
尹英才紧抿了唇，他知道这儿的看护自然不像在疗养院，病犯只要不饿死就好，谁会去管他是否开心或难过，更何况，是凶恶的杀人犯。
因此那个人说这话时的表情没有一点愧疚。
尹英才握紧拳头，将门推开小小一条缝。
黑暗，纯粹的黑暗。
唯一的一扇小窗被厚重的窗帘遮住，浓稠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尹英才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的目光扫遍整个房间才看到墙角蜷缩的一团黑影。
姜亨俊是个安静的孩子，他一直很安静。
安静地找来横祸也不自知，安静地等待背叛也不放弃。
他曾经那样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披上毛毯，那时候他其实是想抱他的，都是因为他退缩了。
他不敢，像现在一样不敢。
可是神灵呀，你那洁白的羽翼上染上了乌黑，凄惨地跌下云端被关进铁笼子中，我却仍奉你如神灵。
所以这次，我不会退缩了。再也不会。
姜亨俊像是睡了过去，直到尹英才走到他身前才慢慢睁开眼，宝石一样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
死寂。
尹英才顺着光线看清他赤脚坐在地上，地上还散落着断头的蜡笔。
墙上画着两个人，女人牵着孩子的手，旁边还有两个，一男一女，笑容占据了脸的三分之二，再然后，他看见两个男孩，静静地坐在秋千上，秋千一摇一摆，他们就笑，笑得，犹如没有烦恼……
“阿俊啊……”
尹英才跪了下来，他此刻身形狼狈，布条一样挂在身上的衣服、满身的血迹、通红的眼睛和没有刮掉的胡子，像是个流浪多年的流浪汉。
“对不起。”
他抱住了木讷的青年。
热泪淌到姜亨俊颈脖处的皮肤上，毫无反应。
“对不起……”他怀抱着没有温度的身体，想将那颗冷却的心脏捂热，想把这具瘦弱的躯壳嵌在自己的怀里。
“我记得，原来你还是会笑的……虽然，并不快乐。”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快乐就不要笑了，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赶我也不走。”
“不要害怕，不要再担心被抛弃，不会是一个人了，就算死也……”
哽咽让他说不出话，忏悔与心疼的心情几乎可以杀死一个人，他知道他抱住了，再也不放手。
“阿俊……”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他会以为姜亨俊已然悄悄地离去。
尹英才蹭着姜亨俊的耳朵，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像在安慰襁褓里的孩子。
“我不会离开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一遍一遍地在姜亨俊耳边说着，这辈子他都没有流那么多的泪。
过去了多久，他以为姜亨俊睡着了，那么静谧和乖巧。
而皮肤上温热的触感提醒他，并没有。
像是小动物的啜泣，极低的声音，压抑住不让人知道。
可他还是知道了呀。尹英才想抬起姜亨俊的下巴，这小家伙却不断躲闪着。
干脆把他的脑袋再度按回肩上，轻轻吻着姜亨俊的头发，细细软软的。
“乖。”
“呜……”敏感地感受到那孩子动了动，紧紧抱住了他。
哭声从压抑的啜泣慢慢变大，尹英才的肩膀处湿了一片。
他将青年从地上抱起来，不重的重量恰好压在他手臂的伤处，没皱一下眉毛。
这举动却吓坏了姜亨俊，他被一种悬空的恐惧所支配，嘴里溢出不安的嘶叫四肢也不停挣扎着。
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浮现了惊恐与不信任，他现在就像受惊的动物，根本忍受不了任何风吹草动。
尹英才被他的肘子顶到伤口部位，不由闷哼了一声，嘴角淡淡苦笑。
他把姜亨俊放在床上，那青年看他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一下子缩到了最里面。
他当然知道，目前必须慢慢安抚这孩子满身的创口。
“地上凉，我只是不希望你生病。”尹英才解释道，慢慢接近姜亨俊，忽略他害怕地缩了缩脚。
他又拥抱住他，久久地，直到怀中的躯体停止了颤抖。
直到听见幼猫一样的哭声，这个被认定没有学习能力和感知的孩子说：“我害怕……”
“我好害怕……救救我，求你……”
尹英才闭了闭眼，他的心很疼，因为他从没听过神灵如此卑微地乞求。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人而已，只是个人啊……
“不怕。”他顺着青年的颈椎向下摩挲着，低沉的嗓音缓而柔，起到了很好的安抚效用。
“我会保护你，不要怕。”
在某一刻，一身狼狈的青年在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