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墨和

1、冬至 第一章

　　前些日子气温回暖的脚步被这两日连夜的雨雪叫住，整一个冬季未曾见到的白覆盖了眼前的整个世界。
　　韩宇从公司出来以后便随便寻了借口，让司机老张提早下班，自己开着车无目的地在路上行驶着。刚刚转过立侨大道，就路遇堵车，好像是出了擦碰事件，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同刚从车里出来的斯文小生吆喝着。
　　看着前面的情形，他眉头蹙起，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电台，待音乐声渐起，外面嘈杂的声音才掩去了一些。这时，扔在副座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余光中瞥见屏幕接连地暗了又亮，赫然地显示着‘母亲大人’四个大字，响声持续不断，他只好在路边寻了空位停下，按下通话键。
　　“阿宇。”郭秀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有事吗？”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能，能。”
　　“就是问问你晚上回来吃饭不？你爸爸今天回来了。”
　　“行，我知道了。”
　　“那好，等你。”
　　韩宇嗯了一声，那边就挂断了电话。前方的堵塞好像疏通了一些，穿着明黄马甲的交警同志正在和那两个男人交谈，他把手机扔回副座，转动方向盘切进车流里，往前开去。
　　远方橘色的夕阳垂在地平线的上方，渐渐下沉。二十分钟后他将车停在了乔园的大门前，门童跑了过去，接过他递来的钥匙。韩宇刚走进乔园的大门，一个身着干练的女人便赶忙迎了上去。
　　“韩先生，您好。”
　　“余经理，你好。乔在吗？”
　　“老板在后园。”
　　“你且忙你的，我自己去。”
　　“好的，您请。”
　　乔园的店老板是当初他在英国留学时一起合租的名叫乔治的中法混血，年龄比他小两岁。二人一起打工，组过乐队，关系不错。后来，他要回国时，乔治直接收拾了一个背囊就跟着他来了中国，声称自己要看看自己另一个故乡的大好山河。后来，韩宇开始朝九晚五的工作时，乔治就走南闯北，一个人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等把大中国也看得差不多了，便索性不走了，开了这间乔园，倒也混的不错。
　　从前厅到后园，有一条搭建在碧水湖中的长廊，行至五六步远，便能一览湖中风采。走过这九曲回肠的长廊，到达尽头，就是乔园里辟给他的一处雅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直对的墙面上挂着大师手笔的江南雨景，与园中的雪景相得益彰。整个房内的灯光分外柔和，让人置身其中，甚觉舒适。
　　刚刚落座，门被人推开，身着青色旗袍的服务生手端圆盘走到桌前，从盘中取下大致三分之二手掌高的紫砂茶壶和两只同种质地的茶杯，向他欠了欠身后走了出去。他伸手倒了一杯茶，雾气袅袅升起，散入半空隐了去。端起茶杯凑到鼻尖轻嗅，馥郁香气中带着淡淡桂花香气，抿了一口，滋味醇厚，再看颜色橙黄鲜亮，是素有茶王之称的安溪铁观音。杯中见底，他将其放回桌上，翻起左手衬衣袖口看了眼时间，起身走出房间，向一侧的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风格还算中规中矩，入口和台面放了些盆景增添颜色。韩宇洗完手后低垂着头没有注意，刚转过身来，就迎面和一人撞在一起，往后退了一步才站住脚。他背对着一面裂纹玻璃墙，一手撑在身侧的大理石台面上看向那人。那人起先也被撞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揉着额头抬眼看了他一眼，欠身说了抱歉。不待他回答什么，就径直走到另一边的洗手池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然后双手置于水龙头下，手心向上贴在一起，接了点水拍了拍脸颊。他仿佛愣了一下，匆匆收回视线，走了出去。
　　刚刚坐进房中，就听见门外一阵熟悉的声音，推门而入的男人约莫一米八左右，头上戴着顶圆帽，从帽檐边儿漏出金色的头发。他一走进来就做到韩宇身旁一把捞住他的脖子，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一堆听不懂的话。韩宇被他搂的太紧，直往后仰着头，向相反的方向挣扎着。
　　“喂，你给我放开，快被你勒死了。”他逮住空隙，冲着乔治喊道。
　　“嘿，好久不见，我新学的擒拿术怎么样？”说完又紧了紧力道才放开。韩宇在他放开自己的那一瞬，猛得扮过他的手腕，将他的小臂扭到身后，左手劈向他的后颈，力道却只用了三分。听到乔治发出闷哼声，才收回手，坐到旁边。
　　“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了？”乔治也停止打回来的想法问道。
　　“路过。”
　　“春节前见过的华南建设的周总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露个面？”
　　“刚好，最近有个项目和华南有合作。”两人说着走出房间，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乔园里碧水湖中心养着一池睡莲，早春二月还未到生叶的时候，却好似能嗅到上一次花开时流连的香气。他脑海中闪过刚刚在洗手间撞到的女人的身影，莫名觉得一丝熟悉。行至包厢前，房外的服务生推开门，侧身引二人入室。
　　“韩总，好久不见。”
　　“周总，您才是贵人事忙。”两人握手后，分别入座。
　　包厢内除了周晋华外，还有一个男人，韩宇并不认识。
　　“韩老弟，这位是执品艺术馆的馆长，许念真先生。”
　　“念真，我这韩老弟可是年轻有为的韩储地产二公子韩宇，现在可以算是韩储的二把手啊。”对面的许念真听到这句话才真正打量起他。
　　这是一个身材匀称，面容俊朗的男人，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沉稳。这就是韩储家的二公子，比起那个大儿子，这一个倒是能入得了眼。寒暄了片刻，韩宇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包厢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穿着一件卡其色大衣，五官清秀，气质温婉。
　　她并没有环视每一个人，虽然嘴里噙着笑但仍让人觉得疏离。当她走过他身边时，他嗅到了一丝微弱的香皂的味道，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待他去寻觅时，却又消失了。
　　“许先生，路上堵车来晚了。周总，实在抱歉。”
　　“不碍事儿。”周晋华向来人介绍道:“这位是韩储地产的二公子韩宇，这位是乔园的老板乔治。”
　　她因着来晚，并为细看包厢内的每个人，只当是一道请来的朋友。直到周晋华的声音传来，那个熟悉的名字被人叫起，她才猛地向对面的那人看去。眼前的男人与她记忆中的青涩少年已然是两个模样，他变了很多，多年未见，何曾想还有这样重逢的日子。
　　韩宇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不止一头的高度，使得她必须仰头才能和他对视。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面上未露分毫，同他点头示意后便落了座。
　　“周总，许先生，不打扰你们了，下次我来做庄，请二位一绪。”韩宇说完同二人再次握手便同乔治准备起身，服务生眼色极佳，很快推开了门，那一霎那，雪后的清香夹杂在微风中吹进包厢里，韩宇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里看到了她额角的发丝被风吹起，未及细想，那人便低下了头。
　　“你发什么呆？认识那位小姐吗？”等出了包厢，乔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韩宇面前问他。
　　“应该不认识，但是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韩宇一边说着一边回想她的模样，以及那一抹熟悉的香皂的气息。
　　“是位很好看的小姐，还有一个的词儿，怎么说来着？对对，气质，很独特。”乔治还在向他形容着，韩宇却停了下来，他忽然觉得心脏被猛地击中了。离开时瞥见她被吹起的发丝下，光洁的额角上，有一条弯曲的伤痕，就是这样一道伤痕，让他整个人都震惊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认识她，我认识她⋯⋯”韩宇有些恍惚，嘴里念叨着这句话。下一秒，他转身快步往回走去。乔治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跟在后面。
　　包厢内的许念真感觉到她的不自然，轻声唤了她。她唉了一声，回过神来，准备将带来得东西拿出来时，包厢门被推开了，她的动作被打断，整个人好似慢动作一样收回了双手。
　　她看到他的神情，她明白他怕是认出她了，在心里想着该如何离开。韩宇走到她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她被他带来的压迫感覆盖周身，几乎不可遏制地闭上了眼，回忆下一秒瞬间将她淹没。
　　“赵冬至，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