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晨》荷兰水

39、第 36 章

　　和王募珂通了电话，柴冉一夜好眠。一对比才知和他在一起有多自在，继而记忆中又浮现出他那些小小的优点，心里却仍忍不住怨他把自己扔在这儿不管不问，弄的她现在恨不得数着小时过日子，只盼他赶紧回来，念着念着竟真的有些想了。

　　人的心境一转，好像运气也就跟着转了。第二天一大早，天气不错，她没等小凌来催促，早早的起来跑到花园里溜达。绕过一颗粗壮的泡桐树，有木秋千静静架在树旁。

　　老爷子悬着双脚坐秋千上时有时无的晃悠着，他手腕上挂着个小半导体，传来的电波却不够清晰，撕拉撕拉听不出个数。再打量，他没穿大衣，依旧一身正气精神的藏青色中山装，脚边还搁着俩鸟笼子，里面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

　　住在这的几天里，柴冉很少有机会和老爷子碰面。吃饭时偶尔赶在一起，老爷子看到柴冉的反应很丰富，有时直接没表情的无视她，有时会夸张的笑，有时会嫌弃的瞪她一眼……也不怎么跟她说话。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很安静，只有一次正在闹脾气，非要去滑冰，不听劝，饭菜洒了一桌子。何雅芳倒是有招儿，把老爷子带回房间，也不知说了什么，他便消停下来。更多时候都是小凌把饭菜端进去，房间内部设施齐全，所以老爷子除了早上出来溜溜鸟，其余时间便不再出屋。

　　这会儿柴冉拿不准这老爷子现在是怎么个精神状态，也不敢冒然搭讪。她走近一些，不说话，只弯身看着他，冲他傻乐。

　　老爷子抬眼瞧瞧她，不言语，过了会儿，突然硬生生蹦出一句：

　　“Good morning lady。”

　　柴冉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老爷子有些发懵，马上嫌弃的撇她一眼问道：

　　“笑什么？我说的是英语。”

　　柴冉好不容易收住笑，规规矩矩答道：

　　“Good morning sir。”

　　这回老爷子说什么也不理她了，扭着头看别处，柴冉凑上去撒娇般问道：

　　“爷爷，您想不想吃卤煮啊？”

　　老爷子反应挺快，绷着脸轻哼一声：

　　“是你想吃吧？”

　　被人戳穿，柴冉也不否认，因为她现在确实很想吃，前天夜里做梦居然就是和爷爷俩人坐在餐厅里，面前直径八米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卤煮和爆肚……

　　她没吭声，只抿着嘴笑。挪开一个鸟笼子，和他一同坐在木秋千上。老爷子见状并没炸毛，似乎也没有异议，而是抬起屁股向一侧蹭了蹭，给她让出些位置。

　　柴冉把半导体拿过来，鼓捣半天终于拨出个能听出人声的频道，细听才知道是聒噪的保健品广告，但老爷子很高兴，拿回来美滋滋挂回手腕上。

　　柴冉怕他着凉，摘下围巾一圈圈系在他脖子上。俩人正坐着秋千晃荡，何雅芳披着质地柔软的羊毛披肩走过来，优雅知性。她微微皱眉，随即又道：

　　“柴冉，你去超市采购些食材，小凌已经列好了单子，去找她拿，按照上面的买就可以。早去早回，不要再外面逗留。”

　　柴冉心里一阵欢喜，得到这一大美差着实不易，终于有机会下山，按捺住有些激动的心情，低眉顺目的答应她的要求。

　　这时老爷子接过话茬儿，大声道：

　　“我也要去！”

　　柴冉以为他一定又是大闹一场，然后被何雅芳带回去治的服服帖帖。却不曾想到，何雅芳想了想说：

　　“好，可以。”

　　她又吩咐柴冉：

　　“爷爷也一起去吧，让司机跟着，基本不会有纰漏，他喜欢吃的多买一些。”

　　欢欢喜喜出门，司机直接开到郊区镇上的超市，把他们放在停车场入口处，自己去地下泊车。柴冉攥住老爷子的手不敢放松，他一开始挺不乐意，柴冉坚决不放开，他也就没了脾气。

　　俩人正往超市入口方向走，后面一辆马自达嫌他们慢腾腾挡了路，烦躁的大力按着喇叭，由于离的太近，声响很大，一下下撞击着耳膜，毫无道德。

　　柴冉被激的火苗乱窜，忽然感到左手被老爷子重重捏住，她赶忙抬头看，只见他神情紧张，涨红了脸，这明显是受到尖锐噪音的影响。

　　柴冉气的牙痒痒，顿时怒火中烧，管他是谁。调整出一副痞子相，直接转身对着车主竖起中指，生怕人看不见，还把手抬高狠狠摇晃几下。

　　马自达车主立马摇下车窗，一个长相刁钻刻薄的中年妇女，霎时破口大骂，言辞下流，市井泼妇。

　　柴冉自知没她嗓门大，刚才也算出了气，不想闹事，拉着老爷子快步走进超市。

　　不多时，老爷子已恢复常态，柴冉松口气，给买了杯奶茶，这才领着他推起购物车挑选食品。

　　俩人正在生食区买五花肉，柴冉一侧头便认出刚才那泼妇就站在一旁，她不想冲突，只在心里骂道：

　　“傻逼。”

　　索性那女的也没打算继续挑衅，只使劲别着眼睛往这边儿刮，一副尖酸刻薄相流露无遗。

　　稍过了会儿，她侧头没见着老爷子，心里一紧，正准备去找。忽然听见那泼妇尖叫一声，立刻引来众人侧目。

　　柴冉也跟着回头瞧，只见老爷子手里举着个平底锅，一脸从容淡定的对着那女的屁股上就是“咣当”一下。

　　那女的顿时炸了毛，哇哇大叫，横眉立目，伺机报复。柴冉心里一惊，几步奔过去，挡在老爷子面前，冷眼看着她。

　　泼妇额角爆出青筋，破口大骂道：

　　“操！哪儿来的臭老头子敢打老娘！看老娘不械死你！”

　　柴冉眼疾手快，立马冲上去扯她胳膊，两人扭打在一起。这女人一身横肉，膀大腰圆，柴冉根本不是对手，一个不留神，脖子上立时被那女人又长又尖的指甲划出几条血道子，眼看就要吃大亏，司机小伙终于从车库上来找到他们，扒开人群，三两下便制服了那女人。

　　超市保安闻讯赶来，那女人虽是不依不饶，却也不敢太过造次，再闹下去脸上都挂不住。经过多方调解，终于平息下来，那女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柴冉心有余悸，心想幸亏没闹到警察局，这事儿要是让何雅芳知道了那还了得？

　　老爷子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大通棉花糖抱在怀里，走过来对柴冉比划一下，撇着嘴由衷道：

　　“姑娘好身手。”

　　柴冉心里狂汗，简直哭笑不得，捡起那个平底锅，对老爷子说：

　　“爷爷好眼光，武器选的不错，咱买了吧。”

　　司机听着这爷孙俩的对话都忍不住噗嗤乐出声，柴冉连忙嘱咐他不要告诉她婆婆，司机是个老实人，连声答应，叫她不要担心。

　　回到家，柴冉换了件高领毛衣遮挡住脖子上的抓痕，她也没上药，只拿棉签粘着白酒胡乱擦了几下，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柴冉渐渐和老爷子的接触多了起来，有时候一起晒晒太阳，有时候陪他下跳棋。老爷子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会像个孩子一样跟她争吃争喝，也会像个老辈一样给她讲述尘封在斑驳记忆中的那段抗日战争和文/革时期的故事。

　　约摸过了整整一周零三天，这天中午柴冉刚刚喝完中药回到房间，这才看到手机里王募珂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和一个未接来电：

　　“现在机场，四小时后到北京。”

　　她拨回去，那边已关机。

　　将近傍晚，他终于出现在这栋房子里。

　　何雅芳见到儿子欣慰不已，关心备至，亲自下厨准备晚餐。

　　在婆婆眼皮子底下，柴冉怕又被训话，在他一进门时，就非常有眼力见儿的接过他的行李放好，又帮他挂好大衣。见何雅芳去了厨房，她这才抬眼看他。

　　人似乎又消瘦了些，他穿着深灰色羊毛衫和白衬衣，一路车马劳顿，眉眼间那抹冷清沉稳竟也显得风尘仆仆。

　　她心里乐得不行，暗想终于要脱离苦海，脸上故意不露神色，却又有些忍不住。

　　王募珂瞧着她站在对面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对她招手道：

　　“过来。”

　　听闻叫她，柴冉没多想，乖乖过去，走近了，感受到他的气息，还是免不了紧张。

　　他没说话，上下打量她一会儿，然后低头攥住她手腕。柴冉见他骨节分明的五指握在自己手腕上忽然缩紧一下，她微微吃痛，正要抗议，又听见他沉声道：

　　“瘦了，最近吃的药有减肥功效？”

　　柴冉任由他握着，委屈道：

　　“每天不是吃草就是吃草药，能不瘦么？”

　　王募珂松开五指，抬眼看着她道：

　　“气色倒是不错。”

　　柴冉反过来瞧他，脸颊都瘦了一圈，也不知怎么想的，竟鬼使神差的用食指去戳他下巴，嘴里说道：

　　“你也瘦了，外边吃不惯吧？”

　　她戳了两下还没过瘾，便被他顺势攥住，手指上薄薄的皮肤被他的指腹若有若无的摩挲了两下，她急忙抽回手，藏在身后。

　　再次感到她的抗拒，王募珂也不恼，抬起一侧眉宇，笑道：

　　“难得你关心，我不挑食，吃的惯。”

　　话题终止，颇为尴尬，柴冉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道：

　　“我去厨房帮忙了。”

　　晚饭后，俩人准备回市区，临走时，何雅芳又把儿子叫去说话。柴冉深知自己不太得她欢心，直觉她一准儿在向儿子数落她的不是。

　　末了出门时又碰到晚归的王振远，王募珂闷声叫了一句，他也不应，只冷哼一声不搭理人，却转头问柴冉：

　　“要走？”

　　见柴冉点头，他又说：

　　“有空就过来，陪我下下棋。”

　　柴冉汗颜，回道：

　　“哦……五子棋您不嫌弃就好……”

　　王振远开怀道：

　　“五子棋能下好了也是本事，回去好好提高竞技水平，下回陪我杀几盘，别一上来没走几步就挂了。”

　　然后他抬起下巴示意性的点了点大门方向，摆手道：

　　“走吧，注意安全。”

　　车开出院子，柴冉憋不住好奇心，问他：

　　“你妈刚才说我什么啊？”

　　王募珂这会儿正打着方向盘转弯，没专心听，只应道：

　　“嗯？”

　　柴冉只好再问一遍，他看她一眼，平淡道：

　　“她叫我们不要做避孕措施。”

　　提及此事，柴冉脸上发烫，瞬时不安起来，她按耐住紧张，用余光扫量他，见那人似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她稍稍安心。

　　过了片刻，他问：

　　“最近王募玮回家了么？”

　　柴冉说：

　　“回来过两次拿东西，没住就走了。”

　　她想起之前听说的，又问：

　　“他开的宠物医院在哪儿啊？”

　　王募珂报了个名字，她觉得有些熟悉，脑子里正搜寻着相关路线地址，又听见他说：

　　“你去过。”

　　难道在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他见过她？柴冉心里正琢磨，手机响起，打断思绪，孟小诺在那头笑嘻嘻道：

　　“你家王大人回朝啦？”

　　柴冉答：

　　“嗯，正在回市区的路上，你下班了？”

　　孟小诺道：

　　“我今儿没去，在婆婆家看孩子呢，哎呦，你们这算是小别胜新婚啊！”

　　柴冉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孟小诺还没等她回话，便八卦道：

　　“你们那方面还和谐吧？他那么冷清闷骚，你俩那什么的时候有他什么表现啊？技术怎么样？”

　　这人真够八婆，车里很静，柴冉怕被他听见，赶紧随便扯过个话茬敷衍道：

　　“嗯，只要坚持，一定能瘦，我先挂了，过两天见面聊啊。”

　　她把手机塞回包里，旁边的人问：

　　“先去奶奶家？”

　　柴冉说：

　　“明天再去吧，她睡的早。”说完又侧过身对他郑重其事的补充道：

　　“我想吃火锅。”

　　王募珂偏头看她一眼，皱眉说：

　　“刚才晚饭你没吃？”

　　她态度挺恳切：

　　“吃了，但还想吃火锅，想了好多天了，你要体谅一下……”

　　看她一脸委屈，王募珂低声无奈道：

　　“这点儿出息。”

　　回到市区已经将近九点，他把车停到离家不远的一家特色火锅店，这个时间店里依然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味道纂的呛人。

　　柴冉深深吸了一鼻子空气中的火锅味儿，感动的就差掉眼泪了，她把爱吃的菜点了个遍，又问他：

　　“你喜欢吃什么啊？”

　　王募珂点烟的空隙，回她一句：

　　“没你那么好胃口。”

　　不理他，她挽起袖子开吃，他只要了壶茶，坐在对面沉默吸烟。

　　为了这顿日思夜想的火锅，她已隐忍多日，就连刚才那顿婆婆特地准备的大餐她都没多吃，特地腾出地儿留给这口儿。

　　不一会儿就吃的浑身呼呼冒汗，柴冉撂下筷子脱外套，一抬头才发现王募珂正微微眯着眼睛看自己，每当这人眯起眼睛总能让人感到丝丝的异样气氛。他手上夹着燃掉一半的纸烟，手指轻叩桌面，一直没说话。

　　柴冉抹掉额头的细碎汗珠，随意道：

　　“看我干嘛？”

　　王募珂弹掉烟灰，靠在椅背上，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轻拢着眉宇问她：

　　“你脖子怎么回事？”

　　她正挑起一根滑不溜秋的宽粉搁嘴里，含糊回道：

　　“跟人打架抓的。”

　　后来她讲了事件的起因经过，言语间大肆批判这种道德素质底下的人，顺便描述了自己当时临危不惧的英勇表现。

　　结果王募珂只简短评价道：

　　“以后遇事儿多动动脑子，一根筋往上冲，凭你这副身板儿能撂倒谁？”

　　火锅这东西吃着爽，就是过后总会惹一身难褪掉的味道，连内衣都能沾染上。回到家，柴冉便钻进浴室洗澡，出来时见客厅没人，想必又在书房忙。她踢掉拖鞋爬上沙发跟两只肥猫腻歪成一团，这么多天没见，甚是想念。

　　心里的弦却紧绷着，时时留意他的动静。心里默默说服自己：该办的事儿早晚得办，如果他过来像上次那样，至少不能显得那么局促，据死不从终究不是办法，不如干脆从了，早死早超生。

　　转而又去揣测他此时的想法，想不出个究竟，她拨乱头发，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了两眼。

　　过了会儿，听见身后动静，回头见王募珂手里捏着一摞A4文件纸，走到跟前扔给她说：

　　“花时间读读。”

　　柴冉不明所以，低下头才瞄了一眼就恨不得揉成纸团扔垃圾桶里，因为那标题赫然写着——如何克服发生第一次性关系时的恐惧感。

　　她红着脸，卷起文件用力捶在沙发上，忿忿的道：

　　“这种东西不用劳烦您帮我归纳总结，还装订成册，我自己不会百度知道吗！”

　　王募珂不搭理她的恼火和窘迫，双手撑着沙发靠背，淡声笑道：

　　“我是正常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总这么憋屈着确实受不了，不要等我耐性磨尽。这些道理非要我掰开揉碎了给你讲？”

　　柴冉立马回嘴：

　　“你娶我就是就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吧？！”

　　王募珂乐了，抬手轻轻杵一下她脑门，温和的低声说：

　　“不要臆想揣测没有事实根据的事，有那功夫不如多学习刚才给你的资料。”

　　说罢不等她反驳，转身走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