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晨》荷兰水

26、第 24 章

　　柴冉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虽说过的有些缺憾，却也不乏快乐。少了爹妈的照拂她一样长大成人，这种缺失是种心理障碍，却不会被当成个警醒时刻提醒着她要随时随地的苦大仇深，她总觉得时不常的拿出来抑郁一下就够了，长期添堵就没必要了。比她有资格怨恨生活的人多了去了，至少她活着，没有疾病缠身，如果她失踪，会有家人满世界的找她，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算知足。关于后半辈子找个人搭伴过日子，她虽然没太多要求，却也实在不想找个像历史博物馆一样严肃正统的。所以对于王募珂这种过度冷清稳妥的人，她不知道如果在一起日子久了，是会慢慢习惯还是持续无法适应。

　　比如刚才钓完鱼在附近的农家院里吃饭，老板娘是个中年大婶，一眼看到王募珂眉目清朗气质出众，马上热情的迎上来招呼他们，张嘴就问：“小两口来度蜜月啊？”

　　柴冉额角抽搐满脸黑线，心里念：谁家两口子这么二百五跑到农家院度蜜月啊？她看着老板娘诚恳的否定：“真不是。”

　　余光瞥见王募珂倒是不在意别人的措辞，淡然的随老板娘走进去点菜。

　　柴冉发现他在常态下和别人打交道时基本都挂着这种清浅的笑容，尺度拿捏精准，混合着淡淡的疏离，绝不会笑到肆无忌惮。况且他不轻易说笑，更不会给人轻佻之感，谦逊有礼，冷清自制。其实她并不待见他这种性格，看多了便觉得窝火，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总想戳破他这种泰然自若。

　　回程的路上他专心开车，继续零交谈。柴冉玩心乍起，看着他狡黠的问：

　　“你知道你最受哪类女性喜欢吗？”

　　他此时正要左转弯，看着倒后镜不紧不慢道：

　　“没研究过。”

　　她早想好了词，乐颠颠接道：

　　“我研究过，你这类型特别受我二姨那年龄层的亲睐，中年妇女之友。”说完便捉狭的观察他，想从那恒古不变的表情里看出些不爽。

　　无奈他只是笑了下，反问她：

　　“哦？受众范围只有这么窄？”

　　她没得到想要的效果，却感觉这人的笑容含着四分淡漠六分意味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她撇他一眼没说话，他又缓缓道：

　　“一会儿回市区，跟我去个饭局。”

　　她故意问：

　　“哦，这回有还前女友吗？”

　　终于看见他脸上表情变了变，眼神微敛，她感到久违的愉悦。但只一瞬间，他又恢复神情自如，慢悠悠答道：

　　“没有，但是有更难缠的。”

　　她故作吃惊：

　　“那是前前女友？你到底霍霍过多少个姑娘，欠了多少感情债啊！”

　　他目光微转，轻笑一声道：

　　“我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是我去见我爸。”

　　这么快见父母？她刚摔的灰头土脸的？还没怎么着呢见什么他爸？还得交待自己的家庭工作生辰八字？她不乐意，便找借口：

　　“还到不了那地步吧，我还没准备好呢，也没买礼物，要不下次吧。”

　　他笑的有点阴沉，微微嘲弄道：

　　“不是去送礼，是去拆台。”

　　柴冉马上想到赵慧描述的王振远，专横跋扈的精明商人，仿佛刀光剑影从眼前划过，就像武侠片，她居然有点儿兴奋，觉得自己被王募珂摧残的都有点不正常了。拆台的地方在一个酒店的包厢里，王募珂什么都没说，她自然认为没她什么事儿，吃饭就成了。

　　服务生推开厚重的包厢门，一道道热切的目光投过来，只听见他缓缓的说：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这是柴冉，大家久等了。”

　　柴冉觉得这太做作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站在王募珂身边冲着这群人讪笑。她发现有诈，这哪是他们来拆台，感觉自己要被他们拆了还差不多。因为毫不夸张的，这些人在见到她之后。热切的目光全部冷却了，逐一变成了错愕，惊讶以及恼怒。

　　碍着面子，大家又马上讪讪的恢复热情洋溢，恨不得张开双臂欢迎他们入席。

　　王募珂则是面不改色，只是微笑，即便是笑，也是眉眼间含着淡漠疏离，他这清冷仿佛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无论是沉默还是寒暄，言简意赅，不远不近。

　　全体略微尴尬诡异的氛围中，柴冉还没分辨出男女比例，只是看着偌大的餐桌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除了他俩貌似只围坐了五六个人，还没有人动筷，似乎是在等王募珂。

　　他说完便拉着柴冉在靠里一些的空位坐下，还体贴的帮她把衣服挂好，她都怀疑他转性了，作秀太过了吧。

　　终于，旁边正座身着唐装的那位长者发话了，纵使心里再不痛快，毕竟有外人在场，还是不好失了分寸，他侧头低声对王募珂说道：

　　“你搞什么名堂？你孙伯伯现在浙江赶不回来，特地嘱托我带着梦妍和你吃个饭，你这从哪儿找来的挡箭牌？唱的哪一出儿？今天我几位多年的生意伙伴都在，你可别拂了大家的面子。”

　　这下柴冉明白了，穿着唐装说话的这位必定就是王振远了，眉目间透着一股商人的算计，而今天这个局必定就是给为了王募珂介绍女朋友设的。王振远说到挡箭牌的时候特意正眼瞧了瞧她，显然根本不相信她是儿子的女朋友。

　　也是，她在郊外折腾一天，灰头土脸的又累又乏，脸上还打着补丁，脱了羽绒服，她只是简单的深色格子衬衫加牛仔裤，一头被帽子压的乱糟糟的短发。顾静静早就说过她现在的这个发型，只要穿的稍中性些就会给人性别模糊之感，像个小正太。和旁边这位成熟稳重又清俊的医学博士是很不搭调，也难怪王振远认为她是王募珂随便找个托儿来糊弄他的。

　　柴冉在一旁倒是不骄不躁很开心，完全兴味十足的看好戏心里，等着看他如何往下演，她转头冲着王募珂贼笑：

　　“王医生，你可真抢手。”

　　王募珂没理会她的嬉皮笑脸，眼眉一转，冷淡了几分对王振远道：

　　“我没搞名堂，她是我妈朋友介绍的，您再硬塞给我一个，难道要我三天两头换女朋友，沾花惹草始乱终弃么？”幸亏由于桌子够大，两人的对话只限于小范围之内，除了柴冉应该没人听见。

　　王振远显然不知道这茬，听他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看柴冉，但明显多了半分犹豫，便没做声。为了扫除尴尬气氛他又招呼其他人吃菜，大家也都识时务的岔开话题，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今天来这的目的无非就是借着机会聊聊生意上的事。都知道王振远的俩儿子都对经营公司不感兴趣，却还是顾着王振远的面子恭维王募珂年轻有为，王振远含糊的应酬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嘲讽，有什么出息？不过是个郎中。

　　王募珂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一派云淡风轻不紧不慢，仿佛今天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下面只需稍作巩固。

　　看王募珂今天也没有喝酒的意思，不用担心谁来开车。柴冉闲着也是闲着，也没觉得不自在。她见眼前的这两小杯白酒挺诱人，端起来喝了，果然闻着香，喝着也醇。

　　其实进门时她便觉得右边这个叫梦妍的姑娘不但眼熟，名字也耳熟。她大脑中那根记忆链正在往回搜索的时候，那姑娘出声叫她：

　　“柴冉，居然是你？”

　　柴冉一向记性不好，若现在拿出毕业照，估计没几个她能叫上名字。但是眼前这张妖娆刁钻的脸，让她霎时原景重现了：孙梦妍，高中同学，俩人甚至还动手打过架，真是冤家路窄。

　　至于动手原因柴冉自认为自己简直是替天行道。

　　孙梦妍那时候在学校是出身金贵的乖乖女，她爸爸在机关身居要职，呼风唤雨。又自认为长的美若天仙，大家都要把她当女神供着，惯出了她在班里动不动就奴役别人的毛病，而那些唯唯诺诺的学生，必然成了她的上厕所小跟班，或者课间买零食的跑腿工具。柴冉当然是极其看不顺眼的，当时她性子冷然，虽然没什么朋友，却也没人敢欺负她。孙梦妍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儿，所以并不敢拿柴冉如何，柴冉也懒得招惹是非，俩人没有交集。在班里唯一跟柴冉关系比较近的就是孟小诺，一次大课间柴冉从外面回到班里，只见孙梦妍颐指气使的让孟小诺替她扔垃圾，不知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孟小诺哭的委屈，柴冉想也没想抄起英语词典就朝孙梦妍砸过去。孙梦妍哪受过这气，冲过来就揪着柴冉的头发不撒手，两人便扭打起来。

　　回忆完毕，柴冉知道这段画面必然在对方心里也过了一遍，真讽刺，真有缘，相亲都相到一个人头上来了。

　　显然孙梦妍感到柴冉对她来说是个威胁般的存在，此时看她的眼神已经算不上友善，碍于王募珂还在身边，又不好直接点破。

　　柴冉朝她眨眨眼，假惺惺笑道：

　　“孙梦妍？真巧啊！”

　　王募珂不知道俩人什么关系，便问柴冉：

　　“认识？”

　　柴冉回过头背对着孙梦妍，有些忿恨的瞪他，咬着牙根道：

　　“你是专门带我来和老同学叙旧的吧？”

　　王募珂不知道这是又触犯她哪根神经了，没搭理她，抬眼对孙梦妍笑道：

　　“孙小姐最近公司不忙？倒是经常在医院碰见。”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孙梦妍最近总跑到医院缠他，他一向非常反感在工作时间以任何理由被打扰，医院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何况这女人又是王振远一厢情愿想认作儿媳妇的，且不说他没什么好感，只单单和王振远生意上有牵连这一点也足以让他避而不及。今天来就是为了让孙梦妍死心，也让王振远打消拿他做当生意砝码的念想。

　　孙梦妍眼底暗含情愫，略作娇羞的回道：

　　“不忙，王医生好像比较忙啊？”

　　王募珂不想再和她讨论忙不忙的问题，他每天都很忙，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即使知道他忙依然会对他纠缠不休。于是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直截了当道：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既然孙小姐和柴冉是老同学，下次有机会大家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聚聚。除了手术我并不擅长经商，像今天这样的饭局，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孙梦妍也没想到他说得这么不留余地，想到在医院时他虽然态度冷清，却也没如此不给面子。心里着实气恼尴尬，想发泄，又不好对着王募珂，意识转到柴冉身上，心想你样样不如我，卑微到尘埃的身段，与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多年不见了，突然冒出来抢了我看上的男人。不由得面露寒色，假笑着出口讥讽：

　　“这么多年不见，柴冉你倒是没怎么变啊，有空可以去健健身啊，有助于改善你这种干巴巴的身材，需要的话也可以考虑手术。不过你现在真是和上学时候差不多，还是有些不利落呢。”

　　上高中时候柴冉的确有些邋遢，校服永远和整洁不沾边，她讨厌洗校服，总觉得脏了才有安全感，而且她从不去理发馆，理发师站在身后她就心慌，这毛病很久都不能克服。所以她总是等头发长了就自己随便来上几剪子了事，头发常常被剪的参差不齐，一副狗啃的惨象。

　　柴冉瞧见她一袭红裙妖娆无比，玲珑有致的身段，尤其前面的波涛汹涌，还示威般的朝着她挺了挺。她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心想这也太幼稚了吧，看来是只顾着长胸没长脑。不过她也不想认怂，一把搂住王募珂的手臂，嗲声嗲气的回道：

　　“我家王医生只喜欢我这样的，不喜欢波霸。”

　　孙梦妍脸色铁青，连王募珂都明显额角抽搐了一下。她心头涌上双重愉悦之感，仰脸朝王募珂呲着牙乐。

　　王募珂见她一副嘴上不吃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又不好表现出来失了分寸，将笑闷在心底，拉下她的手，轻声说：

　　“别闹，听话。”

　　这般情景落在孙梦妍眼里便是亲密无间了，她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满心愤怒，自然不罢休，盯着柴冉，气急败坏的贬损：

　　“你妈最近怎么样？戒酒了吗？穿的像特殊职业者一样，那时候在家长会上可真是出风头呢，连我爸都感叹大开眼界！”

　　只这一句难以入耳的恶毒之词，轻易就刺探到了柴冉心里最不想触碰的东西，拨动了她脑子里最敏感的那根弦。只是孙梦妍并没注意到，她仰慕的这个男人在听到这些话后表情冷了大半，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柴冉的思维瞬间凝固住，指甲不自觉的抠着手指，眼神严肃凛冽。她起身几步走到孙梦妍眼前，一把扳过她的头，揭下自己下巴上创可贴，“啪”的一下乎在孙梦妍嘴上，捏着她的脸颊，亦真亦假的恐吓道：

　　“最好别拿这事儿刺激我，姑奶奶我三岁就上牌桌了，论智商比起你这种胸大无脑的蠢人高出至少三个段位，论力气就凭你这中看不中用的前|凸|后|翘|身材估计还不如我一半，小心我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