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象牙塔的沙漏

6、第 6 章

　　第六章
　　离开九街勾栏院，迹部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回宫。
　　在尚阳居的时候他尚没有想到手冢竟是被强迫的杀了人。见了忍足侑士本人，迹部毫不怀疑匕首是他递给手冢的。如果是这个忍足侑士的话，迹部想，必定还会鼓动，挑拨手冢刺死他的亡国仇敌。再联想到手冢腕上的红痕，他几乎立刻断定手冢是被迫刺死圣鲁道夫那个没用的王，至少也是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

　　按他那正直的性子。迹部突然想叹气，他揉着太阳秀突突跳动的神经。
　　按手冢那性子，如果不是自己认定圣鲁王该死，不，就是认定他该死，估计也会交由刑部处理。被私自处死这种事情，在手冢眼里，估计和军中乱用私刑没什么两样。最麻烦的，致死圣鲁王的人还是他自己，这让他怎么原谅自己。
　　真是个死板的小孩，迹部暗骂，一扬马鞭，加快了回宫的速度。

　　尚阳居的气氛略微有些沉重，看着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太监，迹部不由得拧了眉。
　　几步迈进院子，就看到院内石桌围了一圈的御医。
　　出事了？他疾步走了过去。
　　“怎么都在院子里，啊嗯？”
　　“参见王爷。”正在研究着什么的御医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端王如何？”没来由的烦躁，迹部的声音竟有些焦急。
　　“回王爷的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声音颤颤巍巍，让人听了就觉不妙，“端王爷受惊过度，将…将……”
　　“将什么！啊嗯？！”被这紧张的气氛影响，迹部也有些心慌，别是那个倔小孩做了傻事。
　　“将吃下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心一横，老太医脱口而出，“再吃同样的药，还是会吐出来。”
　　原来是把药吐了出来，迹部稍稍平复了下刚才紧张的心跳，真是不华丽，本殿下什么时候也会被这些个危言耸听的太医唬住了，不过，总是吐药怎么行？
　　“你们还跪着做什么？！啊嗯，还不快去研究如何让端王把药吃下去！”真是一群死人，一甩衣袖，迹部向屋内走去。

　　房门一开，浓重的药味便迎面袭来。
　　扬手挥退正欲下跪的侍女，迹部径直走向踏上背对自己侧躺的手冢。
　　又睡下了？
　　迹部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片冷汗。
　　“来人”不悦的语调，却刻意压低了声音“拿帕子。”

　　接过侍女抵上的帕子，迹部示意她退下，怎么照顾人的，啊嗯？这还是一头冷汗！
　　迹部不满，却不知这一屋子的侍女连带着劝端王殿下吃药到收拾端王殿下吐出来的药来来回回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看着一脸拒人千里的端王爷，她们也不好上前照顾啊。

　　探着胳膊给手冢擦汗，迹部不满的戳戳他苍白的小脸，死个人就吓成这样，小孩就是小孩！
　　被照顾的人面朝内侧躺着，为了方便自己擦汗的动作，迹部也索性脱了靴子爬上床贴着他的背躺了下去。
　　喂！迹部点点他的脑门，这可是本殿下第一次照顾人，你要感到莫大的荣幸！
　　听到了吗？迹部想着便也扯扯他的耳朵。
　　动作一会也不见他有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聊，折腾一天，他也觉得累了。不管在外人面前是怎样一个景王殿下，毕竟还是个十一岁孩子的体力，头挨着枕头不久，便也睡了过去。

　　没有景王殿下的吩咐，过了晚膳时间也没人敢来搅扰。
　　这一睡，就到了夜半。
　　因为王爷睡着，室内烛火并不是很明亮的的燃着，烛芯被剪得很短，幽幽的火烛闪着微弱的光。

　　已经这么晚了？迹部挑眉，岂不是误了晚膳？侧头去看手冢，只见他睁眼呆呆的看着床幔微微出神，迹部挡住了微弱的烛光，就显得他的眼中更加的没有神采。
　　“手冢？”不喜欢这样的手冢，迹部晃他。
　　并不做声，手冢侧眼看他，茶色的眸子失去了澄澈灵动的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淡的平静，平静下是毫无波澜的凄然与脆弱。
　　这不是手冢。迹部右拳骤握，微微眯起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撑起上半身，迹部俯身压了过去。
　　看着陡然压下的迹部，手冢依然没有反应，眼神空空的，像是魂魄早已离开这这具身躯一般。

　　“你以为逃避就可以骗过自己，啊嗯？”拖长的尾音扬着讽刺的意味，迹部直直的看进他的眼里，海蓝的眸光散发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你以为为难自己就不用面对既定的事实？！”
　　“你以为自暴自弃就是解脱了吗？！”
　　“你以为就这样放弃自己，手冢将军在九泉之下就不会寒心？！”
　　父帅。手冢微微一颤。
　　迹部的厉声责问刺得他耳膜生疼，他想扭过头去，却被扳住了下颚，迹部眼中的严厉似是要刺穿他灵魂一般，逼得他逃无可逃。
　　“手冢国光，你不要让本殿下瞧不起你。”迹部的声音陡然一转，手冢忽的就觉得脑中什么破成了碎片，“你以为将军和夫人一去这世上就再无留恋，啊嗯？”放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心疼，坚定的敲进手冢的心里，“手冢，你还有本殿下。”
　　说着，迹部将自己唯一认可的朋友抱进怀里。

　　逃避、为难、自暴自弃、九泉之下、毫无留恋。诸多的词句萦在手冢耳畔，最后变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你还有本殿下。
　　手冢微微润湿了眼角，他握住迹部衣衫前襟，渐渐的哭出了声。
　　父帅，母亲，对不起。
　　父帅，请您放心，国光不会自弃，国光会像您一样守护冰帝。
　　哭声渐大，手冢似是要诉尽胸中苦闷。

　　迹部被他这一哭惊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看着他颤抖着双肩，眼泪染湿了自己的衣袍，迹部突然意识到他和自己都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
　　竟还是个孩子。被他的哭声惹得眼眶微酸，迹部抬手轻拍着他的脊背，将环着他的手臂收的更紧些。
　　“手冢，相信本殿下，本殿下绝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