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廿四、幽幽深处雾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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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渺渺拉着展深絮一路穿街过巷，步伐越走越急，却是面容肃穆，从离开展家后就没开过口，只顾埋头行走，让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晓多儿追得直冒细汗。
展深絮轻微挣扎了几次被郝渺渺紧握着的手腕，未能挣脱，终是不愿对她使太大力气，便就一直由她拉着。
这会儿出了巷弄小道，走在大街上，眼见着离东城门越来越近，行人车轿也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在朝官员、名流绅士。人们纷纷将好奇的眼神投向他二人交缠的手，这让展深絮开始紧张起来，脸红透了大半，于是对郝渺渺低声道：“快些放开。你这样拉着我，若让人认出来，会影响到你官场上的名声的……”
郝渺渺停住，转身，注视了他一眼，扫视一圈周围侧目的行人，冷笑着故意提高声调道：“认出来又如何？我倒想看看，这大街上有几人对我如此感兴趣！还是，你其实是怕我污了你现在的名声？”
展深絮一个踉跄，脸上血色尽褪：“你何必要这般说话？我哪有什么名声可言？”
郝渺渺见他这般，心里微有些不忍，却硬是逼自己继续冷着脸，不去看他。刚才在展家的情形，让她明白到，若自己态度不强硬一些，今天只能是白跑这一趟，以展深絮的性格，什么也不会跟自己说的。
“要去哪里？你走太快了！”这时，晓多儿微喘着气地近到二人身前。
郝渺渺这才发现他还跟着自己，忍不住又要翻白眼，觉得很是头痛。要是这小麻烦一直跟下去，更别想和大哥好好说会儿话了！
她一手握着展深絮的手丝毫不放，一手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入晓多儿手中，非常严肃地命令道：“晓多儿，到面摊去吃面，等我回来，绝对不许再跟了！”
“我是……”
“好了！你是我小厮，所以你必需听我的！别再跟了！”
郝渺渺知道他又要开始说那句千篇一律的“我是你小厮”，立即打断，瞪大双眼以示自己的坚定立场后，便不再理他，拉了展深絮继续前行。
这大半月以来，郝渺渺从未对他展现过如此坚决的态度，每每只要拿出“小厮”二字，她便多半会由着他粘出粘进，可是今天……晓多儿望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呆站了会儿，片刻回神，便将嘴、鼻子撅得老高。
果然是个傻瓜，所有人都把她放到秤上称斤掂两，就待称好后再分着切了，她却像是满不在乎。哼，明摆着的温柔陷阱也要跳，不是傻子是什么？不过，这些在他返回草原后都将与他无关，熵朝若都是像她这样的傻瓜，对于狄弩来说，倒不足为惧了！
晓多儿冷哼两声，提起手上那一小吊铜钱。今天她倒是难得大方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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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渺渺一直拉着展深絮走到东城门外，一处僻静湖岸边才停下。
湖水清明如镜，微有涟漪，甚至能听见小鱼儿吐泡的声音，岸边的两人却都一阵沉默。
郝渺渺吸口气，转身望着展深絮的眼睛，嘲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说话？你爹不是让你别怠慢我么？像你这般，未免太不专心，有负你爹所托！”
“你……”展深絮颤了颤，盯着她半晌，忽而恍惚一笑：“你要我专心？也对，深絮从来都自知身份的，现在这样是有些不太专心……云大人想要我专心，又有何难？”
他嘴里的话忽然软了好几分，身体开始慢慢地向郝渺渺挨过来，越靠越近，近到两人呼出的气息几乎要混在一起。
郝渺渺被鼻前展深絮呼出的气息搅得有些心慌，不敢眨半下眼睛，两只眼珠子只管瞪得老大，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先逃开。
他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两人的鼻尖就这么轻轻地碰着了，竟是有一丝丝的痒痒，渐渐地，两人的呼吸似乎都变急促了些。郝渺渺清晰地听见自己喉中滑过一个“咕噜”声，耳边还有那一拍快过一拍的心跳声，也不知是他、还是她发出的。
眼看着，在往下，那两瓣并不红润的唇就要印下来了。郝渺渺心跳猛地漏停一拍，终于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正想别过脸逃开这惑人的空气，忽然，展深絮伸手用力把她推了开去！
郝渺渺一屁股跌在草地上，也不管疼不疼，赶紧先喘上两口大气。再抬头，展深絮也同样正在喘着气看她。
“我、我……我……”他连说几个“我”字，却再没下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想说些什么，下一秒，竟是别过头就要走人。
郝渺渺顾不得屁股如何，一见他撇过头，立即便从地面上跳起来，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
“你，你让我走吧！”展深絮挣扎着。
“怎么？你专心不了？你要逃吗？”郝渺渺一只手抓不稳，干脆两只手一起上。
“你，你，你……”展深絮见她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只得停下来，却是苦笑着，凄然哀求：“是，我专心不起来了，我想逃，只要是面对你，我便什么都做不到，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你明知道我根本算不上什么正经公子，明知道我是什么样儿的人，明知道我不过……不过就是一个陷阱，你何苦要与我纠缠在一起？你便让我走吧，我求你，离我远远的，不要再来找我！求你……”
郝渺渺盯着他的眼不言不语，半晌，叹出一口气：“大哥，你真不是块做间谍的料啊！这般心软，怕是要被你父亲责骂吧？”
展深絮虽不懂何为“间谍”，不过也能将意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他别过脸，仍只说：“……让我走吧。”
郝渺渺道：“大哥，我并不是要为难你。只是，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尤其是，我连这些人为什么要算计我都不清楚！真正想逃的其实是我，可我知道，无论我逃到哪里，他们都有办法找到我。只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却谁也不能问。只有你，只有你还是一样真诚待我，只有你一直要我远离。我不想让你难过失望，我只是……只是想你告诉我，他们到底要什么？”说着，她放开手，“若你执意要回去，我又怎么可能留得住你，你走便是。但你也阻拦不了我再去找你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展深絮羽睫轻颤了颤，默然许久，终是没有提起脚步，却是低着头幽幽道：“你既已选择了三皇女一派，若再与我牵扯上关系，只会对你不利。我只是诱饵，是他们窃取你身上秘物的诱饵而已！若是你助得三皇女继承大统也好，既可断了父亲的执念，而我，便也能解脱了。”
秘物！？郝渺渺眉毛一跳：“什么秘物？我能有什么秘物？”
展深絮诧异地望过来：“你怎会不知道你自己身上有什么秘物？可是，我亲耳听到那二皇女和七皇子说，当初，是你写的秘函告诉他们，你身怀大熵一件辛秘之物的呀！”
郝渺渺茫然，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所谓的“当初”，应该是在自己寄居这身体之前，那真正的云落霞还在世的时候！
“大哥，你有所不知，在我及笄前数日，曾患了场大病，整整三日高烧不止，待这病好不容易痊愈，我却是将人事忘得一干二净，便是连我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写过什么信，拥有什么辛秘之物？”
展深絮愕然，忽然脸色大变，抓着郝渺渺双肩急道：“你怎的在此时忘了前事呢？你现在得皇上重用，却是众所周知的三皇女一派，若非二皇女和七皇子忌惮你怀有的秘物，只怕早就无所顾忌地加害于你了。”
“你、你是说……”郝渺渺吞了口口水，“他们没那么嚣张吧？”
展深絮白着脸摇头道：“你莫要小看了那七皇子，他既然敢派人在柳城刺杀三皇女，又怎会不敢对付你一名小小状元。所以，你千万莫让他们知道你忘了那秘物的事！”
“原来当时追杀商尔昕的，是七皇子安排的！”她略一吃惊，人人都能猜到，刺杀商尔昕一事的幕后主使不是大皇女就是二皇女，但谁又能想到，一手安排这一切的人，却是那位看似整日里只会对皇帝撒娇的七皇子！
郝渺渺按住额头，感觉脑子里的血液因听到这个消息而跳动得厉害：“姓商的一个二个精得像狐狸似的，也不知道瞒不瞒得过？”
“瞒不过也要瞒下去。”展深絮顿了顿，垂眸接着道：“三皇女殿下，他……对你应是会顾念情分的。可若是二皇女夺得皇位，你便寻了机会逃出去吧。”
郝渺渺干笑一声，嘴里嘀咕：“什么乱七八糟的！捡来的命果然不可能舒坦。”
仔细想想，自从入居这副身体后，这云落霞的周围就奇事不断，看似都与她本人关联不大，却又总像是避无可避，绕来绕去，每每反被人推到风口浪尖处，不知不觉，到现在，她竟是隐隐成了一座最显眼的标靶……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是有太多地方不对劲儿！
云落霞写了封信给二皇女，告之身藏的秘密，那么，为何他们不直截了当的找上她，而是要通过展深絮来诱取，绕这么大个圈子呢？毕竟，是云落霞先向他们示的好不是吗？还有，这文宗皇帝既没死，也没得什么重病，除了气色差了点儿，老糊涂了点儿，看起来两三年内还是能把这龙椅坐稳的，这几个皇女皇子怎么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拉帮结派，明争暗斗起来了？而堂堂一国皇女，又怎么会忌惮云落霞这样一个，当时人人眼中几乎毫无所长的平民手中的东西呢？若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东西，又是怎么落入云落霞手里的呢？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郝渺渺越想越不明白，越想就觉得越乱，想得头痛，便不自觉蹲在地上猛敲脑袋，吓得展深絮慌忙捉住她自虐的手，焦急道：“莫要这般，天大的事儿，也总会有办法挺过去的，可不要自己先泄了气啊！”
郝渺渺抬眼，见展深絮一双深眸望着她，满脸掩不住的担忧，心田不由一暖，莫名的，那份攸关性命的紧张感竟也削减不少。
不过，看他那焦急模样，难道是以为自己打算束手待毙了？紧张感一轻，郝渺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手亦握住展深絮的手，眨眨眼笑道：“大哥说得对，天大事儿总会有办法的。我这条小命可硬得很呢，死了都能再活过来，还有何好怕的。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嘻嘻！谢谢大哥！”
展深絮被她这反复无常的表现给弄懵了，只能愣愣地任她拉着站起来，面朝湖面，看着她闭上双眼，展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再睁开时，那双乌黑的眼珠，清晰地显映出湖中闪烁的波纹，里面已是一片清明。
正看得移不开眼，却又听得她轻若微风的声音道：“大哥，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虽然，我知道一定不只是这个原因，才让你一直回避于我。其它的，今日你若不想说，便不说吧。”
展深絮心下一颤，她已转过身来，神神秘秘地笑道：“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等到哪天，你要是想坦诚地对我说出你心里的那个秘密的话，我便也告诉你我最大的秘密，不是指那什么辛秘之物喔！”
“你最大的秘密？”展深絮不解。
“对。”一个她好希望所有人都能了解，却又跟谁都不敢说的荒唐秘密，“如何，你说好不好？”
展深絮怔了怔，看着她那副认真的神情，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就这么说定了！”郝渺渺也不是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提起他的一只手与自己的手击了一掌。
“我们算是击掌为誓了，大哥，你可别忘了呀！”
她举起摊开的手掌，衬着身后波光粼粼的湖水，笑得好不灿烂，哪里像是一个才刚与人谈过生死攸关的话题之人！
展深絮不禁握紧了与她击掌的那只手掌，那掌心处，正泛着一股如被细小火焰烧灼般的刺痛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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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暑气蒸蒸，正是京郊梦山百花齐放、竞相争艳的时节。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慢行驶在通往山中的小道上，车前两人，一人驾车，一人抱剑时时观察四周，互不言语。
忽然，车厢上挂着的云纹车帘被人撩起，一名面若皓月的美貌公子探出头来，视线越过坐在外面的车妇和抱剑人，将满山姹紫嫣红尽收眼底，当下赞叹出声，兴奋地回头向车内笑道：“殿下快来看啊，这地处花开遍地，色彩斑斓，宛如织锦，果然是美不胜收，不愧为京城十八景之一的夏染梦山！”却原来正是那传闻久病数月未出闺阁，并刚退了青梅竹马的上官家小姐婚事的尚书府公子——姚浅月。
“……”
然而，他话说完好一会儿，却未得半句回答，不由眉头微微皱起，小心坐回车内，担忧地近到那正头靠车窗发呆的大熵三皇女——商尔昕身边。
自他们在新科状元府外遇到一身狼狈的陶大人和云朝霞大人后，商尔昕就一直心不在焉，跟“她”说什么都无太大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明明是“她”今日午时便到姚府，邀他一起去游山的，怎么不过就是路过了一下状元府门外街道，就完全变了样儿呢？
姚浅月注视了半晌，便将脸凑近，唤道：“殿下！殿下！……”
“……嗯，啊，浅月，何事？”
连唤三声，商尔昕才回转神思，向他看来。
姚浅月轻声问：“三殿下可是身体不适？不如让车妇停下，到路旁休息片刻如何？”
商尔昕扯开一丝笑容：“不用了，我很好，你怎会以为我身体不适呢？”
姚浅月撇开视线，小声道：“殿下邀浅月一同游山，浅月很是开心。然殿下自与陶、云二位大人一番浅聊后，便似一直心事重重。若非身体不适，浅月妄猜，殿下应是心中牵挂某事，既然如此，殿下还是去处理事物要紧，这游山留待下次亦是一样的。”
心事？商尔昕愣了愣：什么心事！他只是，只是在想，陶慧之说那家伙去找展深絮了，也不知她与那姓展的又要如何纠缠不清；只是在想，不知道她是否会中了二皇姐的美人记，虽然自己也对她用了这一招……
但随即，他又沉下眼，细细打量起姚浅月来。
心思细腻，气质出众；性情婉柔，说话得体；倾国倾城的相貌，高雅娴熟的才艺，显赫不凡的家世……当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姚尚书该是从小就把他当做未来皇后栽培吧！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公子，才能堵住母皇的嘴。
浅月公子啊浅月公子，我本无意扰你，你却自己撞上门来，至此我已无退路，只望你届时莫怨责于我。商尔昕心中暗叹，却是笑道：“浅月说得及是。也好，今日梦山之行暂且作罢，我们这就回姚府，请姚大人将你许配予我，待你我二人成婚后再来此地，定会觉得比此刻美上百倍。”
姚浅月听得此话，脸上立时飞过两片红霞，颇感意外地道：“殿下不是要回去与陶大人、云大人商议大事么，怎的扯到浅月身上来了？再说，什么请求不请求的，殿下贵为皇女，难道还怕我母亲不成？”
商尔昕哈哈大笑两声，一把握住他正绞着衣袖的双手，低声道：“难道你不想嫁与我？还是你宁愿嫁给那上官侍郎的女儿？”
姚浅月的脸更红了，头垂得低低的，羞涩道：“你，你休要胡说！殿下是知道的，琼姐姐知我无意嫁予她，便大闹花楼，好让我姚家寻了理由退婚。我已是觉得万分对不起她，你就莫要再拿她开玩笑了。而且……而且，我又没说不嫁你……”
“这么说，浅月可是同意了？”
姚浅月微颤，轻轻点了点头。
商尔昕又是一阵大笑，朝车外命令道：“周婷，转回京城！”
“是！”
马车在宽敞处调转方向，又按着原路向京城驶去。
商尔昕脸上仍有笑，手中仍握着姚浅月的手未放，心却又一次飘出车外。
从二十年前起就注定了，这一辈子，他只能是女子，不是非赢即输，而是非赢即死！他输不起，所以，云落霞又如何？他不会让云落霞成为那个让他输的理由！绝对不会！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廿四、幽幽深处雾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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