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谁家新燕啄春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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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京城西街 望月楼
时过正午，正是望月楼最热闹的时候，一楼的客人满满地坐了一片，吵杂声不断，小二们熟练地托着碗碟儿，来回穿梭于各个桌椅之间。不论是吃东西的人，还是算账端盘儿的人，都是热火朝天、汗水淋漓。
掌柜的正对着账本儿，手上算盘拨得飞快，得了个空一抬眼，眇到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全身裹得漆黑的人儿，一只斗笠压得很低，遮去了半截脸儿，连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
掌柜忙停下手上的活儿，笑着迎上去道：“这位客官，不巧了，小店现在客满。”
那人头又垂低了些，哑着嗓子低声道：“我姓江，找人。”
听这声音，原来是个男子……掌柜面上立刻换上了然神色：“莫不是新月间的客人一直在等的江公子，小人这就叫人带您过去。”说完，招来一名小二，领着那黑衣人上了二楼。
沿着楼梯转了两个弯儿，一楼的吵杂声便被巧妙地隔绝在了楼道外。二楼都是一间间独立的雅间儿，关上门，谁也不会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小二领着那男子来到楼道尽头左边的一间房门前站定，扣响三声门板儿后道：“客官，您等的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分明也是个男子。
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了半边，却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来，方正的脸尽是肃穆，腰上还别了把长剑。小二刚想就着门缝儿往里窥视，就被这女子挡了出来，瞪圆双目、粗声粗气道：“我家主人让他进去。你则可以下去了，没有传唤，不许随意靠近。”
小二嘻笑了两声，立马在这女子的瞪视下应声下楼。女子这才闪过身让黑衣男子进了房间。
这新月间里并不亮堂，只有一扇推窗泄露了点儿阳光进屋。
推窗前坐着一位锦衣丽人，背对着门口，正与一只驻足在窗台上的小麻雀儿嘻戏。听得黑衣男子进屋的声音，那葱玉般白嫩的手指轻轻一弹，麻雀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得“叽喳”一声飞了出去。再垂下竹帘，便将那本就不多的一点儿光也挡了个七零八落。
锦衣男子这才转过身来坐正，却是背着光，辨不清面貌。就听得他满口软言细语地向黑衣人笑道：“青面阎罗就是守时，尽管那次刺杀失败，我还是很愿意跟你做生意的。展家一行应该也已经抵京了吧，我已经准备好了地方安排他们呢。”
黑衣男子进了屋也不摘下斗笠，只微微颔首：“多谢，江某刺杀失败，做出赔偿本是应当。展家三人也已在城内云来客栈住下，你们可随时去接。这件事完成，便只欠你们抵价五千两的任务。公子想到了再联络吧，失陪。”
他一口气说完，便不再多废话一句，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房间，离他进得望月楼前后不过一盏茶工夫。
“倒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房里的锦衣公子向站在门口的女子懒笑了声，又转身把窗上竹帘拉高，研究起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来。
只听得他趴在窗台上似自言自语道：“柳城的举子们速度也不慢啊！听说明天就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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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青青，枝条抽新，不知百花又开了几许，阵阵香风吹过，直叫人熏然欲醉。
京城郊外五里的官道上，郝渺渺手里捧着一大把野花儿，坐在车妇的左边，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就怕一不小心掉下车去。花瓣儿紧紧挨着她的鼻子，害得她一个劲儿地想打喷嚏。身后的车厢内时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她撇撇嘴，只得暗自埋怨：唉，为何她会如此倒霉？
“啊~~停下停下！”车里忽然响起一个兴奋地声音，车妇似已习以为常，在那声音喊第一个“停下”之时，便已熟练地将缰绳拉紧，“吁—”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后面四辆马车也不得不跟着停下。
刚一停稳，车帘就被人掀开，从里面探出一位少年公子，一身的湖绿衣衫，映得他俊俏可爱的脸朝气蓬勃：“我又看到新奇的花儿了。待我去摘它一些！”
又来了？郝渺渺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赶紧跳下马车让出位子，站离那少年十步远的距离。
少年瞪她一眼，转而又笑着回首向车内道：“昕姐姐，你也下来看看嘛，告诉我那花儿叫什么呀。”说完，便下了车，奔至路边的一棵树下。那棵树约有三米多高，枝上开满了淡淡紫红色的小花儿，花瓣儿重重叠叠，煞是讨喜儿。
“那应是西府海棠。”商尔昕含笑的声音飘来，“京城近郊长有不少。”
邹玲听得欣喜转身，却见浅月公子也下了车，微笑地站在商尔昕身边，顿时笑容凝固，不由得咬紧下唇道：“我要摘一枝！”言罢，便欲爬上树去。
“玲弟，还有五里便到京城了，你再如何拖延也是无用。只要一到京城，我就会托先生的旧故把你送回去。还是快些上车来吧！”陶慧之也从马车内伸出身子，皱着眉道，丝毫没有要上去帮邹玲摘花的意思。
邹玲眼一红，却是倔强地不答话，一副摘不到花誓不罢休的样子。
照他那种爬法，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摘到花啊？还让不让人走了？郝渺渺眇了一眼商尔昕：都是这个祸水惹来的，当然，是不要指望三皇女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爬树摘花这种事的；而云朝霞若能施展轻功的话，当然也能轻意摘到，可谁想到她竟然会晕马车？！此刻只怕是睡死在车上了。无奈地叹口气，算了，到最后还不得她去帮邹玲摘，不然一大队人都得等他一个。
说起来，这邹玲也真是太让人头疼，竟然瞒着邹夫子偷偷地藏在粮车里想跟着她们上京，直到出了柳城两天后，她们才发现了他，但那时已经离柳城很远了。他这么一个漂亮少年，众人当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柳城，一路上又没遇到可以带他回去的值得信赖的人，最后不得不先让他跟着他们，写了封信让人带回柳城给邹夫子说明原委，待进了京，陶慧之再想办法找到邹夫子的旧友，让她们带邹玲回去，或等着邹家人来接。于是，马车内原本属于郝渺渺的位子被邹玲占了去，而她则被赶出了车厢，不得不与车妇坐一块儿！好在周婷在半途中接到消息，说京中有急事要她处理，先大家一步骑了快马回京，这才使得驾驶位不是那么挤。
郝渺渺腹诽了一会儿，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邹玲身边道：“行了，我帮你摘吧。你先把你这些花儿拿好。”说完，将他拉回马车边，正准备把手里那堆花儿交给他。
就在此时，从车队后方飞奔过来两骑快马。
郝渺渺才听得后面那一骑马上的人大喊“站住！——”前面那匹马便已经奔到了她身前，就听得邹玲“啊——”地惊叫声，眼看着便要跟她撞个正着！
突然，腰上感觉被一双手臂环住，扯着她斜斜地往外一带，把她抱在半空，瞬时落到了马车上，手上的花儿则撒得满天都是，而那匹冲过来的马便在她刚才站的那个地方滑了前蹄，栽在了地上，马上中年女子也跟着跌了个狗吃屎。郝渺渺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腰上的手臂却仍未放开，传来阵阵热意，转头看去，救了她的人赫然是商尔昕！
这时，后面追赶而来的马上骑士，远远地便从马身上纵身而起，几个轻功跳跃，人便到了海棠树前，一把按住还想爬起来继续逃跑的先前那名中年女子。
就见那人一身大红衣裙，腰上弯刀佩铃叮当作响，长发迎风，脸庞娇艳，阳光下如同火焰一般令人眩目。她大笑两声，得意地对压在地上的人道：“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众人这才从那让人心惊的一幕中回过魂来。
刚才邹玲离郝渺渺最近，眼睁睁地看着那马冲向郝渺渺，自然吓得不轻。此时虽已无事，但想到那一刹仍是有些后怕，当下怒气不打一处来，花也不要了，横出手指着那红衣女子骂道：“你们竟然在官道是横冲直撞！没看见前面有人么？要是我们被撞伤了，你拿什么赔？！”
红衣女子听得他斥责，杏眼微睁，道：“与本女侠何干啊？是这家伙冲撞了你们，本女侠只是在后面追，否则她就该跑啦！要真撞伤了，也该是找她赔。”说完还对他翻了个白眼儿。
“你、你——”邹玲不想那女子非但不道歉，还理直气壮！平日里白鹭书院的众人骄惯着他，便养成他说话处事颇为任性的脾性，其实嘴却并不怎么锋利，这下碰了个钉子，被堵得语塞，可想而知更加气恼了。
那被按在地上的中年女子侧脸见邹玲气涨了一张小脸儿，鼠目一转，大喊出声：“各位小姐、公子救命啊！这人要杀我啊！杀人越货啊！”
“你说什么？！”红衣女听得大怒，“本女侠什么时候……”
“哎哟！杀人哪！”那中年女子抢在红衣女子说完之前，猛地挣脱出她的钳制，一下子跃到邹玲脚下，紧紧抱住他一条腿，哭求道：“这位好心的公子一定要救我啊！”
邹玲突然被这中年女子抱住腿，本有些慌张，但片刻后便反应过来，向那红衣女子嘲讽道：“还自称什么女侠，原来不过是个强盗！”
那红衣女子更加怒不可支，大喝一句：“谁是强盗了！”一掌便快如闪电向邹玲这边袭来。
“这位小姐且慢！莫要伤人！”一旁的商尔昕早在她出手那一刹那便放开了郝渺渺，迎了上去，勉强挡住了她的那一掌风。
红衣女怒瞪：“让开！”又是一记掌风劈出。商尔昕没得空隙说话，只得与她缠斗起来。
见此时机，那原来看上去软弱无力的中年女子竟忽然有了力气，从地上飞快爬起，一把将邹玲推倒在地，迅速地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向城里飞奔而去。
众人顿时傻了眼儿：这女人逃得可真快！
那红衣女子见那中年人逃走，急得大喊：“金包子不许跑，你还没告诉本女侠青面阎罗在哪儿呢！”
当下使出一式狠招儿，将商尔昕击趴在地，竖起眉毛恼怒道：“你们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本女侠堂堂穆风山庄少庄主，骠骑大将军穆澜的女儿穆莎，怎么可能是强盗？！要真是强盗，就你们这种三角猫儿的功夫，早就把你们砍了！你们刚刚放走的那个，才是真正天下闻名的小偷——鬼手金包子！本女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唉，被你们气死了！”说完，也跃上自己的马儿，愤愤地扫了眼众人，使劲儿一甩马鞭，追了上去。
众人听得惊诧，赶紧上去将商尔昕扶起，仔细检视，果然，他身上除了在地上沾着的尘土，并未有一点儿其它伤痕！
骠骑大将军的女儿穆莎……郝渺渺望着那红衣女子离去时卷起的尘土，微皱起了眉，待转过身，却正好瞧见商尔昕与陶慧之的双目诡异地对视了数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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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五里路，邹玲再也没有要求停车，一行人在黄昏时分顺利地进了城。
京城永宁不愧为大熵首都，其繁华热闹自不在话下，各城区规划合理，竟然一点儿也不比现代社会的城市差。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女子，打扮新潮、仪态万方的男子也能看到不少，比之秀美江南，这里的风气可见要开放许多。
据说一百多年前，大熵开国皇帝商宣澈还是前朝熵国公时，其封地关内郡的治所便是永宁。初时，永宁被人们划为西北蛮荒之列，这里民风虽然开放，城区建设却杂乱无章，人们的生活毫无秩序可言。某日，商宣澈在城中视察时遇到一位衣着古怪的高人，此高人断言她将一统天下，建议其称帝后，就将京师设在永宁，如此便至少可保商氏天下二百八十年不倒，同时还赠予她一卷绘图精密的城镇图。其后十三年，商宣澈果然如那高人所言，登上了龙之宝座，于是她谨记高人说过的话，定京永宁，并按照那卷图纸所绘建设都城。如今，百年过去，谁还能从现在这繁盛景象中找到过去那脏乱不堪的影子？
“朝廷虽然为了方便考生，指名了几家客栈提供折价食宿，但云伯母、邹夫子与家母商议后，还是托人事先在京城最大的云来客栈里给柳城的举子们订了房间，以备周全。至于浅月公子……”陶慧之一边嘱咐了车妇驶往云来客栈，一边向商尔昕说明，谈到浅月时，刻意地顿住。
“浅月公子自然是先由本殿照顾了，浅月，你说可好？”商尔昕转向浅月，搭上他一只手温柔微笑。浅月皓月般的面庞刹时嫣红一片，羞涩地点了点头。一旁的邹玲却看得一脸气恼，干脆别过脸，撩起车窗帘看外面的街景。
里面人的对话清晰地钻入坐在外面的郝渺渺耳里，她低垂下头，不自觉摸了摸腰部，揪紧了胸前的衣襟……
马车缓缓驶过几条街后，云来客栈便出现在前方。
不想客栈门口此刻也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车上的人正掀着车帘与车下的人道别。车妇担心与其碰上，连忙拉紧缰绳紧急刹车，还在发呆的郝渺渺便一时不备，一头栽下车，跌在地上，额头和手臂立时磨破了皮，疼得她呲牙咧嘴，心里那个怨哪：商尔昕这家伙果然是个祸水，连想想都要倒霉！
“哎呀，云四小姐，您没事吧？”车妇吓了一跳，便待下去扶她，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拉起了郝渺渺……对，就是“拉”，不是“扶”。
当然，被拉起来的人是没权力挑剔的，还得要感谢对方，虽然她想在地上多待一会儿，等疼痛稍微散去一些再起来。郝渺渺揉着胳膊，一边嘴里说着“多谢”一边抬首。刚才那辆停在门口的马车已经驶出百米开外了，而拉起她的人就是适才与那马车上的人道别的男子。此人一身黑衣劲装，连扎辨的发带也是黑色的，一张线条冷峻分明的脸，眉眼鼻唇就像抹了冰霜一般，冷硬异常，便是那黑瞳里闪着的光也是冷若寒冰。
郝渺渺不自觉像被冻着了般缩了缩脖子，笑得有些僵硬地又道声了“谢谢”。
那男子眼神像刀子般在郝渺渺身上扫了一遍，又转头望向远去的那辆精致马车，听不出是何语气地低声道了句：“走得刚好。”便不再理会郝渺渺，快步离去，转瞬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堂堂的云四小姐，坐个车儿也会摔跤！”商尔昕不知何时站在了郝渺渺身边，嘴上说着嘲讽的话，手里却执起她的胳膊仔细检视着，见都是些皮外伤，才又放下。
其他人亦陆陆续续下了车。陶慧之招来了客栈内几名小二，将车上行李物品搬进店内，自己则摇着扇子也踱了过来，敲了敲仍盯着远处沉思的郝渺渺的肩，笑问道：“怎么，落霞被那冰美人儿偷去心魂了么？”
闻言，郝渺渺对她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碰到稍微有点儿姿色的男子就想去调戏人家？……我只是觉得，那人我好象在哪儿见过……尤其是他的眼神，还有那身冷得要死的气质，感觉有点儿熟悉……偏偏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唉，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吧！”说完，便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回马车上去拿自己的行李，留下商尔昕和陶慧之在那儿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五、谁家新燕啄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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