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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卓玛公主 ...

  •   温子懿半天没有说话,然后,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道:“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小弟?既然是郁结于心,自然是我所在意,无法消散之事。你不要理我,我自个儿时间久了,便想通了。”
      “你已经想了十四年了,却仍旧没有想通。”温子远抬手握住温子懿的手:“陛下为你的事坐卧难安。她很在乎你。”
      “我知道。”温子懿靠在那里,闭着眸子,感受着自己弟弟略有些冰冷的手指:“陛下在乎我,是因为我是她的股肱之臣,她就像在乎天下人那样在乎我,小心翼翼,害怕我受了一点委屈。她不但是因为我为她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是弘毅的弟弟,是温家的公子。与其说她是在乎我,不如说她在乎的是温家。她为何会在乎温家,这似乎显而易见。”
      “你一向看的通透,为何却执着于这样事?”温子远轻轻叹谓:“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六哥,何苦学那些年轻人,气盛的去争个所以然。陛下她是帝王,而我们永远都是臣子。陛下将我们当做亲人,是恩典。但我们自己不可以再心中无所顾忌。否则,他日叫翊儿如何在我温家的辅佐下自立?”
      温子懿半晌没有吱声,最后只是睁开眸子,朝自己的弟弟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也幸好当初是你下山。你就是天生的王佐之才,小弟。大哥是对的。也只有你,能辅佐仁王。我或者五哥都不行。”
      温子远瞧他似乎是想开了些,便道:“你现在还来如此取笑我,有些不够厚道。你午膳想用些什么?我叫人去给你做些。”
      温子懿听他这么说,便突然有些讨好的侧头,靠近自己弟弟的怀中,枕着那旁人连看都不敢看的盘云仙鹤道:“我想吃酸梅糕。”
      温子远皱了眉道:“三哥走前是怎么告诉你的。那酸甜的点心三个月里是不能再吃了。前些日子,没人看着你,那些送食的公公也是怯懦的不敢说。叫你平白吃了许多,已经是不好了。你现在还敢提。”
      “我吃了那么多药,嘴里没味,只是要一点点。”堂堂的温家六公子开始撒娇耍赖,只可惜他的对手是自己那油盐不进的弟弟,只能是铩羽而归。
      而陪着舒淳接待赫勒公主卓玛的夏侯畅此时则比往常更加的沉默。舒淳瞧着自从与卓玛公主礼节性的问候后,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女儿,心中略微升起了些许怀疑。夏侯畅虽然性格乖巧内向,可从未在国事接见中如此无言过。更何况,这次接待的还是曾经附属于陈国的赫勒族公主,应当比其他边地少数民族更亲切些才对。
      刚刚二十岁的卓玛公主有着游牧民族天性中的豪放。正是夏季,她穿着齐胸的襦裙,露出了大片蜜色的肌肤,笑声也极为爽朗。这次她代替自己异母的哥哥,赫勒现任的族长桑措前来进贡,光是男宠就浩浩荡荡的带了十余人。夏侯畅的沉默在她面前显得更加突兀。
      宴毕,卓玛公主站起身来,爽快的对舒淳道:“陛下,能否请公主陪我参观一下大魏的皇宫呢?”
      舒淳笑答:“畅儿一向闷得很,公主若是想游玩,就让温大人招待公主。”
      一旁陪坐的温子谢也正准备躬身而起,却被卓玛公主止住道:“陛下,您的典客大人绝色异常,我初见便失了心魂。但我乃小国公主,自知是高攀不起的。可是,若温大人再陪我一时半刻,我恐怕就把持不住自己仅有的这点自知之明了。”卓玛说的毫不羞愧,倒是已年过半百,再有几年就要进入花甲的温子谢有些尴尬。他时常自诩已经是老年人了,也总是拿已经斑白的两鬓开玩笑。纵然还是占据着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宝座,但他知道,那不过是天下人对他,对温家的敬重。他当典客这么多年,并非没有过异族的公主追逐。只是时光易逝,那些曾经非君不嫁的公主们早已儿孙满堂,他孑然一身,却没想到突然有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公主,当着舒淳的面说这样的话。
      舒淳看出了温子谢的不自在,便忍俊不禁的为他解围道:“既然如此,那边让畅儿陪公主四处走走。除了未央宫、桓宫和镇国塔,其余各处,虽公主自便。”
      夏侯畅这才起身,接了母亲的谕旨,跟随着卓玛离开。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温子谢,她站起来,打趣道:“弘鉴,你陪朕回未央宫坐坐吧,好久也没和你聊聊了。朕叫人备下你爱喝的屠苏酒,我们小酌几杯。让朕也体会体会卓玛公主的是如何失了心魂的。”
      温子谢知道这是在揶揄他,起身跟在舒淳身后,一边走一边道:“陛下如此笑臣,到失了当年的厚道。臣已然是半截进了黄土的人了,哪里还有这些精神?”
      走在午后的花廊间,阳光斑斑点点的落下,交织成漂亮的光影,也投射在这对君臣身上。侍从们小心翼翼的在后面跟着,舒淳则微微缓了口气道:“总觉得,见到温家二公子还是昨天的事呢。当初,朕比卓玛公主还要小五岁,也就比畅儿大一点。第一眼看到二公子的时候,若不是国难当头,怕也是迷恋不已。”
      “陛下休要取笑臣了。”温子谢摇摇头:“当初,您眼里都只有小弟一个人,哪里还容得下臣?”
      “他那样咄咄逼人的,自然是没有二公子好。”舒淳勾起唇,侧了头看着与他微微错了半个身子距离,在她身后行走的温子谢:“不过朕素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天下女子都爱慕的二公子,勉强选了七公子。当年,朕若爱上的是二公子,那便是天下女人的公敌,哪里还有命活到今日。”
      “若现在陛下还是要臣侍君,只管拿刚才的话跟小弟说了,若是他同意,臣万万是没有不肯的。”温子谢被舒淳说的急了,禁不住拿她的话压她自己。
      舒淳则又笑着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兄弟最是嘴上不饶人的。连句玩笑都说不得。”舒淳说这话时,十分放松。从乙酉亡国那日见到温子谢起,他的绝代风华在舒淳的心中从来没有变过。世人薄情,当初温子懿现于天下,声光远盖其兄。那时舒淳心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仍是这位爱喝她亲手所酿的屠苏的二公子。
      温子谢步履轻盈道:“还有一件事,臣放在心上,虽说这话由臣来说不妥,但还总要向陛下进言。”
      “你这会子到和朕客气起来了。过年时,你在朕的餐桌上念叨弟弟,不给朕些脸面的事,仿佛都忘了。”舒淳笑他莫名的谨慎:“你自一开始,就最讨厌这些繁文虚礼。朕叫你为官已是万分委屈你了,哪里还敢限制你进言。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温子谢的声音轻轻的传进了舒淳的耳朵,仿佛春风,但听在舒淳耳朵里却仿佛从夏日直落到冰天雪地中:“臣怀疑……卓玛公主勾结陈国旧臣,有不恭之心。”
      舒淳就那么停住了脚步,后面跟着的宫人们本就隔着一段距离,见帝王停下了,便也不敢再上前。温子谢就站在那里,舒淳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压低了声音道:“弘鉴,这话不能乱说。你知道你这是在暗指谁吗?”
      “臣没有暗指。”温子谢依旧风轻云淡的:“臣在明指。臣说的就是公主。但臣并非指责公主勾结番邦,颠覆朝政。而是在告诉陛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公主不想,不代表其他人不想。”
      “为什么这么说?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刚才我让畅儿去陪她,你不阻止?”舒淳第一次有想要和温子谢发脾气的冲动。
      “臣这么说,是因为卓玛公主与陈国旧臣来往过密。当初陈国崩裂之时,卓玛公主尚是孩童,甚至不是现在的公主,而不过是个附庸领主的女儿。那些陈国士族的族长和当时年轻的新秀们根本不可能跟她有旧交情,甚至包括她庶出的哥哥也一样。这样的来往实在太过可疑。而臣没有阻止刚才陛下让公主去陪卓玛公主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若臣极力反对她们接触,那么卓玛公主就会起疑。虽然不知道今日为何公主一语不发,但是刚才在宴间,她已有疑惑,认为是陛下嘱咐的。所以才提出让公主陪她游玩的请求,若臣再拒绝,反而让人怀疑。”温子谢的声音平和,有条理的说出自己的缘由。
      舒淳抬起手,握住他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道:“你还告诉谁了?”
      “到此,只告诉了陛下。”温子谢有些奇怪她的反常,舒淳深吸一口气,然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好,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最多瞒不过弘微,他那里我来跟他说。朕会管好畅儿的。弘鉴你……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这些话……这……是命令!”
      温子谢见她如此严肃,躬身一礼道:“陛下有命,臣不敢不从。陛下所谓的任何人,自然包括六弟。”
      “是!”舒淳那本来因为温子谢行礼而松动的手又抓的更紧了:“朕说的……就是他!”
      温子懿突然间打了好几个喷嚏。温子远拈着棋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六哥道:“你该不会是病情又反复了吧。我就说,不要下棋,免得伤精神。”
      温子懿按按太阳穴道:“怕我伤精神,就该松动两步,让我赢了,便心安了。”
      温子远将一颗棋子摆下道:“要下,自然不能敷衍六哥。而且,我听子明说过,打喷嚏就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你的坏话了。”
      “每日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的人排成长队。”温子懿皱着眉头看着棋盘:“我还不是好好的。要我说,这次恐怕是陛下说我坏话了,才会这么灵验在我身上。”
      对坐下棋继续斗嘴的两人并不知道,此时,在镇国塔不远的地方,两位公主正在望着那熠熠生辉琉璃瓦,相互交谈着。夏侯畅离开了舒淳,心中的害怕稍微松动了些,再加之只有她在,又不能一语不发,显得失礼。于是,渐渐的便话多起来。
      卓玛本就是性子活泼的,见夏侯畅似乎放开了,便很快与她相谈甚欢。直到她真的近距离瞧见那传说中的镇国塔时,却愣在了当下。进宫时,她远远地见过,只觉得高耸雄伟,是在城外都能看到的,近了才看清是何等的华美。
      她有些惊讶的对着明显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夏侯畅道:“长公主,我是第一次见到,世间竟然可以有如此之美的建筑。皇宫之中,不……应当说天下……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比这更奢华壮美的建筑了。我听说,那里面关着的温家六公子温子懿是仙子般的人,比他的二哥还要美上数倍。就算是天上的白云,山间的冰雪也不及他万分之一纯粹。自从他被陛下关进镇国塔,再不能见天日,数十年来多少女子肝肠寸断。可是真的?”
      夏侯畅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是的。”
      卓玛发现了她与刚刚介绍其他建筑时的轻松不同,心下便留意了。但装作没发现似的,拉着她的手热络道:“若如此,那我更要快些去凌云阁看看,瞧瞧那冠绝天下的美男子是什么样子,也不枉此生了。只是容颜易老,就不知这囚禁的生活是否早就折磨的他芳华不在了。”
      夏侯畅摇摇头,没有跟着卓玛的拉动走,而是挽着她,将她留在了原地:“凌云阁的画像,画不出他万分之一的神采。当初他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也没有机会见到过年轻时的他,不知他当初是怎样的风姿绝艳。但是,我前些日子无疑中见到过他一次,方知这世间当真有仙人误落凡尘。”
      卓玛看着夏侯畅有些出神的望着镇国塔,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跟她说话:“神清骨秀,容姿无瑕。世人皆道‘沈腰潘鬓’是难得,却不知六公子这般的人物可否算得上绝世。”
      “瞧你说的,我自是不信。”卓玛笑道:“我听到的是他‘玉面毒士’的名声。玉面还是其次,重点落在毒士上。他屠韩国十城,眼见着龙城夷为平地;他令齐国方圆千里,无一活口,在中秋夜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毒死齐国已经归顺的帝王。”说到这,卓玛的声音低了几度:“而那些被他像蝼蚁一样杀死的人,也包括我的哥哥。”
      “对不起……”夏侯畅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不该提这些的。”她说着,示意宫女们退的远些,免得看到卓玛脆弱的样子,让她觉得不自在:“我们走吧。”
      “没关系。”卓玛勉强一笑:“更何况是我先提的。只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公主。”卓玛看着一脸单纯的夏侯畅,然后附在她耳边道:“有人认为,你的父亲和哥哥也是他害死的。”
      夏侯畅猛然退后一步,瞪着卓玛。卓玛却没再说话,只是又恢复了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般道:“长公主,我们继续参观吧。”
      夏侯畅嘴唇有些苍白,低声质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知道,就来找我。这里……并不方便告诉公主。”卓玛看着有些担忧准备走近前的宫女们,低声对夏侯畅道:“我住在哪里,整个邺城都知道。你的母亲并不限制你出宫,找到我应该很容易。”
      夏侯畅似乎迟疑了,卓玛却在宫女们走近前最后说了一句:“当然,公主也可以不来,选择直接去问问六公子,那件事,是不是他做的。”
      而后,夏侯畅陪着卓玛继续的行程几乎都心不在焉的,卓玛也丝毫不介意。送走卓玛以后,夏侯畅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参加晚宴。太医看了,说是一天劳累,可能有些中暑,休息便好。舒淳这才放下心来。毕竟这是夏侯畅第一次缺席例行的晚膳,她难免朝严重的方向想。
      温子远心中猜测夏侯畅是因为今早被自己抓住,而不想和他一起用餐,心中也没在意。只觉得小女孩家的心事,过几天就好了。更何况今天晚膳前,舒淳已经跟他提了夏侯畅的异常,他觉得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今天宫人们向他汇报夏侯畅陪伴卓玛的过程时,那段他们两人单独的对话,让他有点在意。宫女们并没有听到内容,他在意的就是没有掌握的部分。可是为了不让舒淳担心,他再次选择隐瞒了这个部分。
      晚饭过后,温子远似乎是看出了舒淳心中并不舒服。明知道她是因为夏侯畅,但又不能明说,便想了个迂回的法子道:“前些日子,陛下还说要将公主赐婚给贞白。我们眼下就有个比贞白更好的人。簪花宴请他,他或许不会来。但若簪花宴,公主没有看得上眼的人,陛下不放也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谁?”舒淳一时被吸引了注意,放下手中的茶杯,好奇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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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卓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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