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取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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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淳发现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时觉得有些眼熟，后来那个孩子真的走上来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个孩子是当初进城时，因为向她要吃的而差点被杀死的那个。护卫舒淳的士兵们再次拦下了那个孩子，但是舒淳却摆手道：“没关系，让他过来吧。”
“殿下，临行前丞相大人有严令，不能放任何陌生人靠近您。”护卫舒淳的卫兵感到很为难：“若是有人违背，是夷三族的罪，请您体谅我们。”
舒淳微微皱了眉，但没有抱怨什么，只是说：“那我与他隔着说话，可好？”
“但随殿下。”那士兵见她不执意靠近了，便也就放松下来。舒淳笑着对那五步远的孩子道：“真是抱歉，我只能这么跟你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虎子，今年十一岁了。”那男孩没有初见时的皮包骨头，面颊上也长了些许肉。
“十一岁，你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舒淳有点不能置信。
“娘说，现在能吃饱了，我很快就会长高了。”虎子踮了脚，表现出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舒淳笑道：“好，你们能吃得饱，过得好，长得高，我便开心了。”言毕，因为想着温子桓还在等她，便对那个孩子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要好好吃饭，听你娘的话，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公主！”那小男孩对着准备离开的舒淳道：“我能不能加入你的军队，保护你？”
舒淳迟疑了一下：“你的年龄太小了，而且我要攻打的是你的故国，以若是上了战场，杀的是自己的曾经同胞，我并不想如此。”
“但我只知道，若是没有公主，我们都会死，是公主救了富阳，我想保护公主，让富阳永远都如此。”孩子的语气天真，舒淳心中微微有些抱歉，富阳被淹就是大魏开了渌水的口子所致。但舒淳还是勉强笑了一下道：“我会保护你和富阳的，你现在是大魏人，也是我的子民了。你可以念书，去科举也可以长大后去参军，这样或许在朝堂上，你还能再见到我。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先长大，不是吗？”
孩子似乎是被她说服，然后有些期待的道：“殿下会记得我，会等着我去找您吗？”
“我会的。”舒淳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被卫队包围着离开了。身形有些瘦弱的孩子手微微握起，仿佛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温子桓看到舒淳到来，便从那田埂上下来，抖了抖衣摆上的土道：“舒淳来的迟了些，路上碰到了什么吗？”
“那个进城时候差点被杀掉的孩子。”舒淳走到温子桓身边，卫队才放心的稍微向后了些，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让公主和军师能够不被打扰的讲话：“我今日才刚刚知道，丞相下令，任何保护我的士兵敢让陌生人靠近我，都是要夷三族的。”
“防患于未然。”温子桓似乎没有惊讶：“若不是必要，他一定想把你在邺城打包，照顾的妥妥的，一根指头都不用动。”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也没告诉我。”舒淳的语气有点责怪。
温子桓倒是不在意：“因为我本来觉得，弘微此举有些过激，毕竟舒淳你没什么机会靠近陌生人。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的，你瞧，今日你不就差点靠近一个陌生人。”
“那个孩子才十一岁，营养不良的像才八九岁，他能做什么？接受英蠡的命令来杀了我吗？”舒淳感到有些好笑。
“这也说不定。”温子桓的扇子移到舒淳边上，给她扇了扇：“好了，别闷着了。我要去附近山上一趟，观察一下周遭的地势。你不是一直说要一起去，所以今次我特意去前命人找了你，免得你再抱怨。”
这本是一次极为简单的巡查，山势并不陡峭，地形也不算复杂，就是略有些高度，这更方便登高俯视。已经驻扎了三个多月，山附近的情况也都早已熟知，山里除了原本的两家猎户，也再没有其他的人。所以，当温子桓发现他和舒淳以及小队的卫兵被包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慌张的样子，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哎，如此简单，是我失误了。我就知道，英蠡他不可能这么平白的将富阳拱手相让的，防了三个月，以为他要杀的人是我。在这以身诱敌这么多次都没结果，今日却都出来。看来英蠡要杀的还是公主。其实，他错了。他应该杀我，更简单点。不过对付我和小弟这样的人，确实这种粗暴一点的方法很好用。摆明了撕破脸皮，不过就是个鱼死网破。”
舒淳和温子桓被士兵围在中央，舒淳真是着急，温子桓到这种关头了，还能如此淡然分析导致自己死的误。情况并不好，那些人虽然都是庄稼汉的打扮，但是看眼神和飞刀的技巧，必定是赵国军队中的死士。这个规模，应该是当时英蠡带走或者杀掉了至少一个村的村民，然后全部替换成了士兵。他们既然出现了，就是决意要杀死舒淳的。护卫的士兵并不多，即便个个死战，可是也很快不敌了。就在舒淳已经做好决定，握着温子桓的手，和他一起去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狗叫声。
正是这狗叫声，让死士们开始警惕，有狗叫就有人来。一般人不会上这山来，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舒淳在这里被围攻，不然，淳于光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残余的士兵看死士们开始迟疑，便更加拼命的猛攻。在狗叫的另一端，一个孩子的声音又出现了：“你们在干什么！”
不但有狗，还有人？这更令死士队伍惊讶，但远远一看是个孩子，便分出两个人上去就要杀了他，却没想到那孩子瞬间就消失在灌木丛，这让两个死士一时心急，周围看到情况突变的人也是心中开始不稳。余下的士兵若是负隅一会儿，那个孩子跑的又够快，那么他们的计划就会失败。
正在这个时候，不知哪里窜出了一头山羊，发疯了似的冲了过来。一时间，死士的包围圈因为山羊的冲撞而裂开了一个口子，温子桓看准了时机，抓着舒淳便跑。舒淳不知道自己在跑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记得她没命的跟着温子桓在跑，后面有刀从她耳边飞过。追捕是无声的，或许他们是害怕喊叫会引来他人的注意，又或者是因为她太紧张了，根本没有听到喊叫声。国破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跑过，她只觉得温子桓带着她跑了一个拐弯，然后突然停下来了。
她有些做梦似的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温子桓道：“弘毅……我们，我们这是摆脱了吗？”
“不知道。”温子桓的气息不稳，声音也很微弱：“至少，我们跑出包围了，只是为了让我们跑，那些士兵恐怕……已经都死了。现在只希望那个孩子跑掉了，不然，等到晚上淳于将军发现我们迟迟不归，派人来寻的时候，我们早就被找到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舒淳试探着问道。
温子桓点点头，却没想到，舒淳一个转身，向前走了一步，却似乎踏入了某个陷阱，人瞬间的掉了下去，刚来的及伸手抓他的温子桓也被带着掉入了陷阱中。
一阵灰头土脸过后，摔得浑身酸痛的舒淳惊讶的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奇特的陷阱。这个陷阱应当是猎人捕猎用的，有两人高，四尺见方。底部是松软的泥土，这让他们跌落下来的时候不至于摔得太狠。透过外面微微露出的光可以看到，陷阱似乎是一个活动的草垫所覆盖的。
这个陷阱的不凡在于猎物掉进来了，但它的覆盖草垫会重新反折回原样。这样的设计，如果舒淳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她一定会叫好，但是现在掉进陷阱的是她，她也就提不起精神赞扬了。这么想着，她叹了口气道：“掉下来也好，这样那些死士就一时不会发现我们了，我们等小光来吧。”
但说完这话，她就觉出不对来了。一向嘴上说个没完的温子桓，从掉下来开始，就没有说话。她紧张的回头去看，才发现温子桓已经面色惨白，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她惊慌的爬到温子桓的身边，将他抱起在怀中，小声急切的问道：“弘毅，你怎么了？”
“可能是……”温子桓还想强打着精神哄舒淳，却没想到一口血便呕了出来。这是舒淳第一次看到温子桓呕血。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温子桓的病比她想象中的严重，那鲜血就像是止不住似的，染红了温子桓的襟前和舒淳的衣袖。舒淳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额头，着急的眼泪直掉：“怎么办？弘毅，我该怎么办？”
“舒淳……别着急。”温子桓又咳嗽了两声，似乎终于将呕血止住了：“我的怀里，有三哥给我的药，你拿出来，给我吃一颗，就会好些。”
舒淳的手颤抖着，迅速的将手伸进温子桓的衣襟中，找到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药丸倒在她手上的时候，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但还好的是，温子桓吃了药，便不再呕血了。舒淳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穿了男子的外袍，此时已经被她脱了下来，将中衣干净的袖子撕下来，小心翼翼的为温子桓擦了鲜血。然后看他气息渐渐均匀，便又抱着他不肯放手道：“弘毅，你再坚持一下，小光很快，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我会陪着舒淳的。”温子桓的声音微弱的让人难以相信他的许诺：“永远都会。”
“嗯。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如果，如果弘毅你这次骗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屠/城，会血洗晋阳，一定会成为一个昏君……我要……我要所有的人……下去扰的你不得安宁，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舒淳……还真是傻啊……”温子桓抬手握起舒淳的手：“你不会这样的，你……一定不忍心。”
“我会的！”舒淳说着几乎带了哭声：“我警告你，你要是在这里离开了我，我一定会！”
温子桓再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他靠在舒淳的怀中，似乎是闭目睡着了。舒淳则一直用脸贴着他，感受他微弱的呼吸。好像那呼吸是舒淳自己的，若是停了，她便也活不成了。
可是更糟的情况出现了，温子桓开始发烧。先是身体烫的离奇，比他往日的体温高出了许多，烫的让舒淳都感到灼热。他的嘴已经干裂，可是舒淳却找不到一点水来给他喝。舒淳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淳于光应该察觉到不对了吧。
漫长的等待，没有等到任何人。温子桓的体温开始下降的时候，舒淳本来还有些高兴，可是她发现她高兴地太早了。这是一种急速的下降，很快，就降到了比温子桓平时的体温还要低，他的呼吸也愈发的微弱了。在这富阳温暖的初夏，温子桓像是一块冰，他似乎也已经不能叫睡着了，而应该叫昏迷。
抱着逐渐冰冷的温子桓，舒淳知道自己的脸色也一定变得很差。她毫无办法，不敢大声呼救，害怕引来死士，但是她自己又爬不出陷阱，如果她再不想办法让温子桓的体温回升，他就会死在这里。
对舒淳来说，温子桓的死是她现在的大脑所无法想象和承受的。所以她开始脱温子桓的衣服的时候，她的手坚定的没有任何迟疑。除了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温子桓，她想不出第二个办法。夜晚的山林十分安静，在这已经漆黑的陷阱中，舒淳看不到温子桓的脸，但是却能感受的到他的呼吸。她早就已经停止了哭泣，因为那些泪水并不能让温子桓喝下去。
当脱自己的衣服脱的只剩下一个丝绸肚//兜的时候，舒淳迟疑了一下，但是这种迟疑很短，几乎是瞬间的，她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件/遮/蔽。将两个人的中衣和外袍重叠整理好之后，舒淳紧紧的抱住了上身赤//裸，下身也只有一条薄薄的亵//裤的温子桓，然后才用衣服将两个人盖严实。
温子桓的身体很冷，冷的让舒淳在这初夏几乎都要打颤了。因为是少女，虽然是在黑暗中，温子桓又早就算是昏过去了，可是她的脸还是微微的有些发红。这种害羞很快被害怕失去温子桓的恐惧所超越，她将温子桓抱的更紧了些。
肌/肤/相亲的感觉很奇妙，那是一种从陌生到熟悉再到沉醉其中的过程。温子桓的体温开始慢慢回暖，呼吸也不那么游离微弱的时候，舒淳知道她做对了。她轻轻的用手摩挲这温子桓的胳膊，希望能让他更加暖和些。
外面似乎是月亮出来了，有一丝光透过草的缝隙漏了进来，虽然很微弱，但足够舒淳在黑暗中隐约看到温子桓的脸。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些，不再是土色的没有生气，但是还是没什么血色。那唇更是干裂的很，苍白的泛起了皮。
舒淳就是在这一刻意识到，温子桓来到自己的身边也有将近一年了，这一年里，他时时刻刻陪着自己，教导自己。温子远是她一直以来放在心中，以为自己所最爱的人。可是当她现在舍弃一切名誉，战胜所有的恐惧，光/着/身子抱着温子桓的时候，她才发现，当初她答应温子桓要嫁给他，不是因为她喜欢他，也不是为了报答他，而是因为，她是真的想要做他的妻子，比想要嫁给昭哥的愿望还要强烈。
她将自己的脸埋进温子桓的胸膛，她不想这么想。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真的是个容易见异思迁的女人吗？她曾经以为自己那么爱昭哥，可是却因为温子远救了她，而爱上了温子远，爱的愿意将天下都捧给他。现在她却又爱上了温子桓，爱的愿意不惜一切让他活着，甚至在这一刻，她期待成为他的妻子，给他生下一个孩子。她甚至愿意为他，毁掉和陈皇的婚约，然后嫁给他。
但她不能如此，她清楚的知道，就算她同意，温子桓也绝对不会同意。毁掉和陈皇的婚约，这样的错误，他们兄弟都不会同意。只不过或许在温子远看来，这会打乱他的棋局，而在温子桓看来，这会让舒淳受更多的苦。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她听到了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是淳于光的。他的嗓门传的很远，他在喊：“公主！军师！”
舒淳此时开心的几乎要流泪了，她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唤道：“小光！小光！”
淳于光掀开陷阱几乎是瞬间盖上的，然后凶神恶煞的朝着后面跟来的士兵们呵斥道：“向后退！没有我的命令上前的，立斩。”
士兵们搞不清楚情况，只敢远远的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淳于光才听到陷阱里微弱的声音道：“好了，小光。”
没有人有空问公主怎么和军师从陷阱里捞出来的时候衣衫凌乱。因为军师基本已经在昏死的状态了，他想做什么估计也是做不了。郡守府里为了温子桓的病忙到了大半夜，但还好的是，军医诊脉后表示，温子桓没有什么大碍，明天就能醒了。
舒淳听到这个结果，一个放心，几乎脱力的倒下，身边的侍女扶住了她。淳于光不想问她在陷阱里是怎么回事，他也能猜到一二。夜色虽然昏暗，但是举着火把的他可没看错那一瞬间看到的景象。虽然公主只露出了半个肩头，但是他却看到了扔在一边的肚兜，公主什么都没有穿，就为了给温子桓取暖。
舒淳此时已经被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她开口问站在一边的淳于光：“你们怎么发现不对的？”
“是一个叫虎子的小男孩来报信的。他之前半路上碰到过你。后来他去山上放羊，本来看到你和温子桓，想上前打招呼，又想到士兵不让你们靠的太近，所以只是躲在灌木丛里偷看，却发现你们被包围。他先让自家的狗在另一个方向叫，然后利用他熟悉地势，引开了两个人。又用砍柴的刀刺了山羊的屁股，山羊发疯冲撞了包围你们的死士。他本来打算趁乱跑来报信的，但是由于被几个死士发现了，他只好在山上绕的甩掉了他们才来大营的。我一接到他的报信，就上山了。还好他的狗一直留在那里，嗅着气息带到了离陷阱很近的地方。就发现您了。”淳于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些。舒淳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定了定神才道：“士兵……都死了吗？”
“是的，没有一个幸存。已经安排抚恤的事宜了，死士也都抓到了，可惜只有两个活口，其他都自尽了。”淳于光顿了一下才道：“虽然按理说应该发回邺城，执以凌迟。可是若是公主不愿意，也可以在军中直接斩首。”
“让人带回去。”舒淳的声音平静下来，但却平静的让淳于昭有些害怕：“嘱咐丞相，要千刀万剐……方能……方能解我心头……万分之一的恨。”
“殿下……”淳于光有些担心的看着舒淳。舒淳示意侍女先下去，她站起身，有些摇摇晃晃的走到淳于光身边，然后伸手抓住了淳于光的胳膊，她不停的在抖，似乎刚才的平静都是假象，她带着哽咽道：“他吐了好多血，你看到了，衣服上的血都是。我以为他就……他就那么要离开我了。我好害怕，小光。我不怪他们要杀我。我们是敌人，他们杀我，无所谓。可是他们差点害死弘毅，我不会原谅他们的，也不会原谅英蠡的。我恨他，如果弘毅就这么走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拼死也要杀了他。但是还好，现在弘毅活过来了，没事了。但是英蠡，我还是必须要杀了他，我不可能原谅他的……”
淳于光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舒淳，然后大掌握住了她的肩头：“殿下，您……爱上五公子了吗？”
“啊？”舒淳有些呆滞的望向淳于光，似乎不能理解他的问题。
淳于光继续道：“当初国破，七公子问您想不想复仇，您拒绝了他。因为您想让大魏的子民不做不必要的牺牲。当初的您，连国仇都放下了。可是现在，为了五公子，您刚刚说您绝不原谅英蠡。您已经爱上了五公子了吗？爱他已经超越了爱着大魏的子民了吗？”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