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6、构陷 ...

  •   在凤煌当着舒淳的面谏言之后,舒淳将白子送到了太乐府去学习。这样的转变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舒淳一向听话惯了,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的举动,难免让人想到她一生嫌少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的时候,但是只要坚持,每一次都惊天动地。
      凤煌的烦躁是显而易见的。温子远在御书房瞧着他,抿了一口茶,微微舒了一口气道:“区区一个苗地的乐师,就能将你弄得如此坐卧难安,这并不是我认识的你。”
      “影响我的不是一个乐师,而是陛下。”凤煌皱着眉:“陛下这么坚持一件事的时候很少。那个苗地的乐师不过是个蛮夷,凭借和五公子相似的银发和泪痣就蛊惑君上。今日陛下将他送进太乐府,明日谁知道会不会任命他为太乐丞!”
      “陛下是聪明的君主。她如果爱护这个孩子,就必然不会将他任命为太乐丞。”温子远冷静的分析道:“陛下深知,朝政其实她并不熟稔。将这个白子送进太乐府学习些礼乐,这不过是让人不再低看他。若是真的委以重任,反而是害了他。更何况,太子极为懊悔当初留下了这个乐师,可以算的上厌恶。陛下给他过高的官位,就是在害他。陛下一向仁慈,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子明何苦担心呢?”
      “你就这样笃定,陛下不会将这个乐师变成男宠?”凤煌说着话可以算得上咬牙切齿了。
      温子远支着下巴微微一笑道:“你不是一向支持陛下纳男宠的吗?怎么,陛下真的打算纳了,你却比我还上心。她是帝王,就算她要纳男宠,我也不能阻止。否则,岂不是和那些争宠的妃嫔一般了吗?”
      “你当真气死我算了!”凤煌广袖一甩,别过脸去。温子远这才不和他开玩笑了,淡淡道:“陛下的英明不会有任何影响的,子明。她从未变过,我相信她,正如同她相信我。你和淳于将军的担心,是有理的。但这件事,不会发生。那个孩子被你吓唬过了,还能有勇气留下来陪着陛下,自然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便不要为难他了。”
      “我不为难,是怕失了身份。”凤煌答应了,却仍然是嘴硬:“等着为难他的人多得是。太子殿下对你这个相父兼叔父有多少崇拜,就对那个小孩子有多少憎恶。还有你们家杀人不见血的贞白,何至于要我多事。”
      温子远瞧他如此,不禁摇摇头道:“太子和贞白都是由分寸的,不会闹出人命来的。好了,不谈这些小事了。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就是每月一次的君前议政了。早些去,跟陛下说话的语气好些。不然,你才是恃宠而骄的那个。”
      凤煌虽是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子从太乐府出来的时候,极为谨慎的低着头走在路上。自舒淳不再上朝之后,每个月的初一,三公九卿都会聚集在未央宫,将这个月中重要的政事汇报给舒淳。最后由太子进行评议,等待舒淳的意见。君前议政不过是一个过场,而且舒淳日渐虚弱的身体也让她不足以劳动精神,思考太多政事。但是即便只是一个过场,仍旧充满了礼制上的意义,所以一点也不可懈怠。白子每个月的初一都会避开未央宫,因为按照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见到那些庙堂重臣的。
      可是,就在白子刚刚走出太乐府没有多久,一个面生的宫女便匆匆而来,向他传令,说是陛下召见。白子有些奇怪。陛下召见一般都是未央宫的宫女前来,而且都会将他带到未央宫。可是这个宫女传令后便离开了,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首先是大魏的宫廷要求严格。因为有丞相等重臣可以出入禁宫的规定,所以为了防止后宫的其他女眷冲撞,从庆帝时起,大魏的皇宫就设计了复杂的道路。主道只有皇室的成员和台阁重臣能行,其余人走了便是重罪。
      白子虽然来了半年,可是从来搞不清楚那些复杂的,看起来都一样的道路。也从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走。现在的他只会两条路,一条是从住处走小门出禁宫去太乐府;一条是从住处走到未央宫。为了不惹祸上身,他还是决定先走回住处,然后再转向未央宫。
      可是第二点让他为难的是,今天是初一,未央宫必定众臣云集。他若出现,必定会再次惹来非议。开始在太乐府学习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御史大夫那些话并不是说来吓他玩的,而是真的。这些从每个人对他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而那些曾经因为丞相对他表现出无所谓态度而稍微缓和一点的宫人们,也因为御史大夫的那些话变得苛刻起来。他不是没有看到族人们脸上的担心,可是他答应了舒淳留下来,就绝对不会被这些区区的冷漠给吓走。
      最后就是,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个宫女可能是骗他,甚至是陷害他的。但是却也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假传圣旨这一项是重罪,不至于为了戏弄他而这么做。陛下需要他,他就不畏惧任何。年轻天真的白子并不知道,有的时候仅仅有勇气并不够。
      当白子走到未央宫门口的时候,正巧撞上了站在未央宫门口的太子,他的身后便是已经位居副丞相的温玄清。太子瞧见了白子跟他行礼后打算进未央宫后,似笑非笑道:“怎么,现在白子你也打算直入阁省,听事议政了?只是你也有些太过迫不及待了。议政要半个时辰后才开始。就连我都要在这里等待相父和众位大人,你打算先进去坐下吗?”
      白子虽然低着头,但是却不卑不亢道:“小臣是受陛下宣召,前来觐见。”
      “母亲召你?”舒翊冷笑了一下:“今日是初一,母亲要见臣子们,难道召你来奏乐助兴吗?更何况,没有未央宫的宫女带路,你是怎么来的?”
      舒翊这话刚刚说完,就见转弯处,身披金线麒麟太尉服的淳于光和金线绣了貔貅的少府素问正说这话走来。素问先抬头看到了绯衣的白子和玄衣的太子相对,随即淳于光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本来轻松挂着笑容的脸就那么凝固。
      但毕竟是征伐战场的元帅和手握重兵的太尉,淳于光还算平静的和妻子走到舒翊面前,先后行了礼。舒翊还礼后,又向素问行了晚辈的礼。淳于光赌气没开口,倒是素问挂了笑容道:“这孩子不是陛下所宠爱的乐师,为何站在此处?”
      四十岁的素问容貌依旧秀丽,身上的富贵气象比之年少时更是耀眼。纵然出于礼制,她没有带什么特别的珠宝首饰,但是站在那里便透出一股让人不能直视的珠玉之光。白子低头仍旧是一句话:“小臣是受陛下宣召,前来觐见。”
      素问的菱唇微启,然后抿唇道:“陛下召见。这可奇了,陛下可从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娱乐的。可有带路的宫女?”
      “素姐姐,正是没有,我才拦着他的。”太子辈分上是素问的弟弟,因而也从不跟素问客气。总是随着温玄清叫她素姐姐。白子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他所知道的只是素问是淳于光的妻子,却不是太子和素问也有关系。因此,越发的心中小心起来。
      素问的眸子微微眯起,然后柔和道:“那么,这样的事,应该问问郎中令大人和卫尉大人。毕竟维护帝王的安全是他们分内的责任。”
      身着白虎纹的苏羽正和披着椒图纹的何祐说着话走来,听到素问提起他们两个,便爽朗一笑道:“怎么了,素素?难道有人这么不会挑日子,月初一的来对陛下不利吗?”
      “利与不利我倒是不知道,只是有了悬案,怕伤到陛下。”素问说着,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有悬案不是应该找廷尉署才对吗?”
      说话的是英敛之,走到众人面前,他才看到了低着头的白子。他身上的金线狴犴似乎因此又肃穆了几分,口上却还是道:“真是出奇了,今日居然见到了太乐府的人,难道陛下打算叫我们也来听曲子吗?”
      “廷尉大人这话说的不妥。”紧接着而来的裴邵背负鹏鸟的金纹,那羽翅延伸到了广袖上。这样的设计很显然是当初的礼官为了舒淳的心里感官而设计的。当然,这和温家的凤袍一样,来自于汉皇帝国的古制。裴邵将白子身前的最后一个空给填上了,站在那里道:“我治下的太乐府怎么会有这么不懂礼的官员,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前来打扰陛下。”
      “小臣是受陛下宣召,前来觐见。”白子第三次重复了这句话。裴邵的面容顿时严肃起来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懂礼的是陛下了?”
      白子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手心都是汗。朝廷的重臣都在围着他,每一个都没有任何好意,新晋几年的典客封昱是和治粟内吏温玄宗一起来的,随着他们身后而来的还有太仆任安。温玄宗的性格显然沉静,他敛着眸子站在一边,和封昱一起,一言不发。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任安则早已在宫女搬来的凳子上坐下。
      就在白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无人解围的时候。宗正温子绍出现了。纵然九卿中最高的应当是奉常裴邵。但是宗正温子绍最为温家的大公子,也是温家现在的族长,自是有超凡的地位。
      众人瞧见他来了,便都放下了白子,向他行礼,口称“大公子”。太子特意向前了一步躬身道:“大伯。”一直不说话的温玄宗和温玄清也都紧接着行礼称了“父亲万安。”
      温子绍还是披着凤凰的绣纹,秀骨清像的,不带一丝俗气。他看了一眼白子,才开口道:“今日似乎格外热闹。”
      “大伯。”舒翊开口解释道:“这个乐师要见母亲,说是受了宣召,可没有宫女带路。我心中有疑惑,所以正在盘问。”
      “虽说这初一的日子宣召乐师并不妥当,可是陛下毕竟是帝王。若真想听听曲子,我们做臣子的怎么好拦着?”温子绍走到白子的面前停住了脚步,然后柔和道:“陛下召你有何事?是谁向你宣的命令?”
      白子知道这位温家大公子是丞相的长兄,自然不敢怠慢道:“下臣从太乐府出来,一个宫女突然来告诉下臣的。她传完口谕便走了,下臣虽然知道今日是初一,前来未央宫会冲撞各位大人。但是,陛下的命令下臣不敢不从。”
      “这倒有趣了。”温子绍看了一下周围的各位道:“自凤煌大人在固远为禁宫立下了规矩之后,陛下口谕而不带人来的,二十余年来第一次见。这个宫女还真是值得一见。那么,乐师在未央宫侍奉已有大半年了,想来宫女认得也都差不多了。传令的是哪位宫女?”
      “下臣不认得。似乎不是未央宫的宫女。”白子的回答让苏羽皱起了眉头:“不是未央宫的宫女怎么可能传陛下的口谕?你得了这口谕应该上报太乐府,让他们去查证。你自行前来,谁知你是被人假传了圣旨,还是矫诏自来?”
      白子站在那里,有些无措。但他极力否认道:“下臣怎敢矫诏?更何况,就算矫诏,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前来?”
      “这话倒是有趣了,就算矫诏这样大逆不道的设想,你还说的真是流畅。”英敛之的声音低沉道:“不管是假传圣旨还是矫诏,都是死罪。罪及九族。若是今日,找不到那个宫女,无法证明你的清白,你们一族都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白子因为英敛之这话顿时脸色便发白了。那宫女他就看了一眼,也不认识。若是真的找不到,岂不是祸及族人。
      正这么想着,他听到了温子远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让开了身子,都想温子远行了礼,白子也跪下俯身在地。温子远向众人还礼后,有特别向温子绍回礼。接着他看到了跪在那里的白子。
      凤煌有些嫌恶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羽走到他身边,示意他稍安,然后讲了来龙去脉。凤煌挑了一下眉道:“这事是廷尉署的事,将他先关起来就是。不过是个乐师,何至于如此上心?”
      苏羽抬头,看大家都没有意见,正要挥手叫士兵,却被温子远抬手止住道:“慢着。矫诏可不是件小事。只是白子圣眷正隆,陛下除了必要的祭祀议政的日子,日日见他。他矫诏而来有什么好处?虽然本是个乐师,用不着大动干戈,交给廷尉大人处理即可。只是这个乐师是陛下喜欢的。陛下近年来,难得对什么有兴致。若是因此败兴了,反而不好。我们做臣子的,还是要为陛下着想。这个乐师,就先带进未央宫吧。当着陛下的面问一问,便知道是不是陛下召他的。”
      凤煌明显的不高兴,淳于光也露出不赞同的眼神,但是温子远的态度很坚持,其余众人便也都不再说什么。温子远的手在广袖中交握道:“今日是议政,时候不早了,诸位同我一起进去吧。这矫诏也算是件大案了,议一议也未尝不可。”
      白子不知道自己跟在最后,被士兵们监视着走进未央宫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隐隐的意识到,那个宫女是有意引他来这里的,她就是要借这些重臣的手杀了他,甚至危害他们的族人。而他被利用了。
      舒淳想到过会有人把主意打到白子身上,但却没想到这么快。而且一上来便是足以至于死地的矫诏。温子远站在那里,低眉敛目,一副等待她裁决的模样。舒淳虚弱的咳嗽了两声,看着跪在在中间的白子道:“今日议政,朕不会召他来的。至于是矫诏还是被人陷害,自然有廷尉处置,朕不便多问。”
      “陛下,若是不能搜查禁宫,找出白子乐师口中的宫女,那么便没有可以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么便认定矫诏。不但他要枭首示众,而且罪及族人。”英敛之出列,躬身道:“而搜查禁宫并非小事。若为了一个乐师,便将宫闱搅动的不得安宁,传扬出去,有损陛下英明。”
      舒淳瞧着跪在那里的白子,唇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是合上了眼睛。她果然还是不该留下他的。就在这时,温子远的声音传来:“廷尉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是有一点,臣有异议。这并非为了一个乐师。而是为了矫诏之人。若真有那所谓的宫女,那么她便是认定了陛下不会为了一个乐师而搜查禁宫。如此恶胆包天的宫女,留着比一个乐师更危险。若是有人指使,则更加险恶。搜查禁宫不是为了这个乐师,而是为了陛下的英明,为了找出那个胆敢冒犯陛下权威的人。若这人真的存在,那么借刀杀人,利用就是三公九卿。如此恶徒,若不诛九族,才是陛下的耻辱。”
      温子远说到这,舒淳缓了一口气,便知道温子远是有心被白子一个机会的。英敛之听了以后,语气缓和了些道:“那依丞相大人的意思就是搜查禁宫。但是若是没有结果,白子乐师指认的宫女有不在场证明,搜查了禁宫他也没办法证明他的清白,又该如何?”
      温子远瞧着跪在那里的绯衣少年,语气轻松道:“那就要麻烦太尉大人派一将军,将献上这胆敢冒犯陛下,戏弄重臣的乐师的苗地一族,夷为平地,为陛下分忧。”
      他这最后一句话出来,若不是白子没做过这事,恐怕是要当场吓昏死过去。他深知“
      夷为平地”这四个字不是在开玩笑。昔日他的六哥将龙城踏平,使齐州千里无人烟。他们区区乡野山林的一个小族,说夷为平地恐怕都是高看了。
      温子远最后的表态也让众人都再没有其他的意见了。苏羽与何祐当即亲自点了人,汇同宫中的诸位管事,开始按着白子提供的特点,清查禁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构陷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