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谣》三语两言

5、第五章

　　是夜，四更钟都敲了，成慕舟迟迟才潜入玉京王府。
　　“玉京，究竟是仙人居住的府邸？还是这轮皎月？”她抬起头望月，春日花意浓，连挂在天上的月亮也是香的。
　　段然瞧着她，想问她怎么了，可是喉头里仿佛梗着东西，说不来话。

　　反倒是成慕舟自己噗嗤一笑：“你要娶曲依依了？”
　　段然脸顷刻变冷：“她和我无关。”
　　“有没有关系你还是要娶她。”
　　“谁说我要娶她？”段然不知道说什么，他用手狠狠打了自己后脑勺一下。
　　“你打自己干嘛？”成慕舟观察着他的反应，挑起眉毛道：“该不会是发疯了吧？”
　　“就是疯症。”他说话似乎带着气。

　　“那我帮你瞧瞧。”成慕舟调笑着抓了段然的手牵过来，食指和中指按住他的脉。
　　段然忽反扣了她的手，五指穿过成慕舟五指的缝隙：“我娶你。”
　　她一怔，继而流下一滴泪来。

　　“我帮你上位，伤了很多人的心，美儿、十四王爷、九殿下、大殿下……他们都离开我了。”成慕舟没由来的突然说这么一段话。
　　“嗯。”段然“嗯”了一声，却发现成慕舟挣脱了自己的手——她武功还是那样厉害，他抓不住她。

　　谁料成慕舟说：“我去月老祠，娶我，便来。”她说着就纵身飞出窗外，快得像一阵风：“不来，我也不会怪你。”

　　******

　　老张守了大半辈子的月老祠，什么事没遇到，却都没有今夜遇到的这件事怪。
　　一位仙姿玉骨的白衣女子四更敲门，进来后竟开口找他要了凤冠霞帔自披上，说是要在这里拜堂成亲。过会，她又找老张要了红烛一对，囍字一副。
　　“红烛有，就是囍字得现剪。”
　　“那我和你一起剪。”
　　“唉！”老张一直打量着这位姑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瞧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但她周遭却又仿佛有无形的力量，让人不敢去碰她，不敢去亵渎。她做着这些不该由新娘子做的事，是如此地坦然和从容。
　　天下竟有这般的奇女子！

　　能娶她的公子，该有多么无双？

　　“姑娘，不知娶你的郎君，是怎样的人物？”老张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不是个好人。”女子的回答震得老张差点跌倒。可新娘子自己却没有什么反应，她贴了“囍”字，理了连理绸带，自执一边盘膝而坐。
　　“我在等他来。”她说。
　　“哦。”老张不敢多话了，他退出去，悄悄躲在门后，隔着帘缝观察：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好像……一直都是女子一个人在等着，她等呀等呀就等得脸色越来越苍白。

　　五更钟敲响的时候，老张听见了脚步声，来人个子颀长，他面对着女子背着老张，无法看见样貌。
　　倒是能清楚瞧见女子激动得五官变了形的脸：“你来娶我了，你来娶我了！”
　　她喜极欲泣。

　　“这衣裳怎么穿？”男人却说，他问的是新郎服怎么穿。
　　老张听着，觉着他声音清朗里杂些喑哑。
　　“我教你。”女子倒是殷勤，详细给他解释了：“穿好了，你就抓着连理带的这头。”
　　“嗯，知道了。”男人答道，两人各执了绸带的一端，盈盈拜下去，先对着外头算拜了天地，又对着月老算拜了高堂。

　　接下来应该是夫妻对拜了，女子转身向着男子欲弯腰，却发现他不动。
　　段然楞楞地，像个木头。
　　“再拜呀！”成慕舟的眼里跳动着星光，火光，一点点迸入她底的寒潭。
　　段然笑了下：“好。”他诺道，继而俯身，朝她一拜。

　　成慕舟眼底的寒潭，刹时倾泻而出。她断续道：“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来娶我，我真是……真是开心极了。”
　　段然掀开垂在她面前的那道道凤冠的珠帘，一点一点仔细地为她拭去那些落在颊上，唇上，下巴上的泪。
　　“只要你开心就好。”

　　一双红烛跳动，后头那两道对联也跟着摇晃：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六更天，东方泛白，段然着新郎服，带着凤冠霞帔新娘子成慕舟回玉京王府。
　　从出月老祠开始，一路上围观者甚多，各色眼神各色议论，到亲王府前，开门的仆人，王府里的侍从，各个都好似见了世上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王爷，王爷娶了……帝师？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走到一起去了？

　　“王爷不喜欢曲小姐了么？”有胆子大的婢女小声议论。
　　成慕舟心里苦笑：奈何她内力实在太好，什么话都不得不听见。

　　很快，宫里有太监过来宣旨，叫帝师去觐见。
　　成慕舟很淡定：该来的总会来。
　　段然脸色却有点难堪：皇帝没有宣他，也没有丝毫要找他的意思——不闻不问。

　　“我去去就回。”她抓了抓他的手，犹带着新婚的心愉：“你我既结了夫妻，以后就要患难与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永和你站在一起，全心全意为你。除非，你负我。”
　　成慕舟这一番话是说得很诚恳的。
　　所以就是后来进宫见了皇帝，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坚持。

　　“帝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皇帝脸色铁青，看得出来已是强压怒火。
　　“启禀陛下，此乃高祖皇帝御赐之匕。”成慕舟说着，将匕首高高举过头顶：“见此匕者，犹见开国高祖皇帝。”
　　皇帝整个人都震颤了，手指着她说不出来话：四百年前，高祖赐给成家的匕首，命帝师监督历代帝王，倘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帝师可自行做一个决定，皇帝必须服从。曾有帝师以此匕控天下兵马北上抗胡，曾有帝师命全国官吏推行新政，有的以此匕救贤臣，还有任帝师，用这把匕首杀了一个昏君……
　　但是她成慕舟，居然，居然用这把匕首……！

　　“好！朕答应你。”皇帝一拂袖：“朕给你们赐婚。”
　　“谢陛下——”她举着匕首行大礼跪拜下去，额头贴着地面。

　　“呼——”寂静的宫殿里，清晰听得皇帝的呼吸声：“但是你和老七，真不合适。”
　　“臣——”此时成慕舟已直起身子：“绝不放开那个人的手。”她顿了一下：“否则就如同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说完，她放下匕首，对皇帝恭敬地拜了三拜，出去了。
　　高祖皇帝还有另外一个交代：帝师行使完了这个决定，便要交出匕首，也就意味着交出了帝师之位和暗影的全部力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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