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唱》青芊

5、第四章

　　得知解语棠要一个人去展家唱戏，许正华倒是没说什么，要不是他们事先接了赵家，这海关总长的面子可是万万不能拂的，好在人家不计较什么，只是让解语棠过去唱段昆曲，这总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倒是有人心里上过不去，一开口说话就好大的醋味。
　　“呦、这是要一个人攀高枝儿去了，小棠就是厉害，登台半年成了名角也就算了，这海关总长的弟弟总共和你见了两次面，就能让人家巴巴的请你过去唱戏。哎呀，我们要是有小棠你这一半的心思啊，早就不用在这小戏班里混了。”
　　解语棠刚因为正华哥的默许而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大师兄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这两年抢了你的风头吗？有本事抢回来，人前背后总是处处针对算怎么回事？自己忍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总这么下去好像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似的。
　　“听师兄的意思，是嫌我们戏班这庙太小了，容不下您这尊佛？既是如此，不如另寻去处吧，怎么说论师兄的名气，在这北平也是一呼百应的，别的戏班要是捞着您这尊佛，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总好过在这小小的庆辉班还要被我压制着强！”
　　解语棠虽是极力克制，然而一丝丝冰冷的怒气还是从言语中流泻出来。
　　“你！”估计是没怎么见过解语棠发火的样子，也没想到他会还口的如此伶牙俐齿，一下子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解语棠见状，在心里冷笑。纸老虎，不过如此。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许正华终是看不下去了，这两大台柱子这样针锋相对下去，那还了得！“我看小棠做得对，海关总长的面子我们戏班子必须给！先不说人家甚少光顾，好不容易请咱们去唱个堂会，还被咱们给拒了！人家不肯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了，小棠做这个决定那是为咱们戏班子着想！都别说了，这两天大家都好好练功好好休息，把自己该出的戏好好准备准备才是正经！都散了吧！”
　　解语棠见许正华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答应展弈的时候，还真没考虑展家的面子和戏班子的问题，到底当时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说起来，答应的有点鬼使神差吧。
　　想的入了神，再抬起头，发现大家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他站起身也准备离开。
　　“解语棠。”
　　冷不防被大师兄叫住，解语棠回头不耐的看着他。要接着理论吗？
　　“解语棠，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解语棠不解，看着他。
　　“呵，我看那展二公子对你颇有些意思，你就没想着把他钓到手？”
　　解语棠失笑，钓到手？
　　“师兄你想太多了，展弈和我并没有什么，再说我和他都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荒唐的谈话，解语棠对这个打小就不喜欢的大师兄更添了一层轻蔑。这个人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干净的想法吗？
　　“哈，展弈？名字都叫上了…”勒海宏鄙夷的一笑，“装什么啊？你一个戏子还学人家分什么男女？你唱杜丽娘的时候，还不是个女的？咱们梨园行暗地里的勾当谁有你清楚？你当年可是半年内唱成了名角啊！”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惦记着那点事吗？解语棠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懒得跟他讲理。
　　“我凭的是我的本事，你能不能想点干净的东西？”
　　“干净的东西？解语棠你敢说你对那展二公子就没点心思？”
　　这？
　　解语棠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他们明明是清白的！可是刚刚在心头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见解语棠愣在那里，勒海宏才知自己猜对了。哼，这两个人果然不对劲儿，他眼神里满满写着被人说中心思的紧张。
　　“怎么？被我说中了？”
　　“才没有！”解语棠下意识大声反驳着。
　　唉，果然还是太嫩了，这不是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可是此刻的解语棠，确实是没有喜欢着展弈的，也或许，还没有喜欢到他完全意识到的程度。像现在这样，解语棠觉得，充其量是对他有些好感罢了。而那唯一的一丝好感，还是因为他的孝顺。他可没忘了自己三番两次被他调戏的事情！喜欢上这样一个痞痞的，满身公子哥习气的人，更重要的，一个同性，怎么可能！解语棠觉得太荒唐了。
　　“可是我跟你打赌，那展二公子，肯定对你有些意思。”
　　是吗？
　　还是个刚20岁的孩子啊，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看着他一脸好奇的样子，勒海宏不禁冷笑。
　　“不过也只是有些意思罢了，你要是有本事让他彻彻底底的爱上你，我才服你！你敢不敢打这个赌，你如果能让他在一年之内爱上你，我就离开庆辉班，你说得对，与其被你处处压制，不如找个小地方做我的大佛！如若不能，你走！”
　　有什么征兆是说他展家二公子是喜欢男人的吗？就算喜欢，那展家是什么家世，能容的下你？这盘棋，你解语棠输定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隧道，解语棠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到这一天。告诉20岁的自己，不要太年少轻狂，不要下这盘棋。你知不知道，3年后的你，输的好惨。不是输给了勒海宏，而是输给了展弈，输给了自己。
　　“这可是师兄你说的，到时候倒也不需要师兄你走人，只要你不再处处针对我就是了。”
　　一年足够了，解语棠对自己很有信心。男人怎么样？就凭自己的容貌嗓音身段，又哪点比女人差？
　　解语棠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下了这个赌。自己并不是易受挑衅之人，却被勒海宏三言两语引上了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了呢？是第一次见面被他那双眼睛吸引？还是第二次见面被他胡搅蛮缠？还是后来3年里的某个瞬间？解语棠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自己没这么傻，没这么轻狂，没接这个不管怎么看都是自己输的赌约，也就不会有后来孤独一生的自己。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曾想过两人如果没有遇见，遇见了之后如果没有第二次遇见。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是如果，如果想一想就能回到过去，如果…
　　如果真的能回去，那他更宁愿回到那一天。遇见也好，爱上也好，能不能在一起都好，都没关系。只要让他回到那一天，他最后一次看见展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