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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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尖已入肌肤，那种刹那遍及全身的痛楚楼卿玉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往前数那几年一路逃难，也曾受过各种各样的伤，而最近的一次却也是拜仪鸾所赐，那处伤口甚至还未完全痊愈，如今又被她刺了一剑。鲜血顺着寒光凛凛的剑锋滴滴往下落，仪鸾才似乎找回点神智。她提着剑一路走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杀了他，杀了楼卿玉……”
那段路她好似独自无知无觉地走在一片黑暗中……所有人被她斥退，都不敢靠近她，怕她伤了自己。
她误会了她的皇兄，前世皇兄喊的应该是“阿媛”，这样的认知让她瞬间崩溃。
清醒抬眼那刻，那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的人生生闯入眼帘，两世刻骨的仇恨又瞬间吞噬了她的理智，她双目冲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勾唇绽放了一个盛极妖冶的笑容，声音却似呢喃说着情话，“楼卿玉啊，你该死……”
“我都忘了，这样杀不死你……”话音未落，她毫不留情地猛地拔出了剑。鲜血甚至溅上了她的眉目，可她连眼都不眨。
楼卿玉吃痛，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他好不容易才撑住没有就此倒下，才睁开眼，正是情绪翻涌，却见下一剑又毫不迟疑地逼來。
她这次往他右胸刺来，端的是要他立即毙命！他当下偏过身，以手牢牢握住剑身，宫中御剑削铁如泥，他的手顿时被划破，鲜血簌簌流淌，他不退反进，朝她压抑着低低喝道，“够了！”
他被刺的是左胸，可他的心却长在右侧，但他却觉得心房的痛丝毫不亚于左胸。他怒气上涌，俊俏的眉目也因此变得狰狞，灼灼双目锁牢她，“阿鸾阿鸾，你倒是给我个非死不可的理由……”
他这一路走来，对仪鸾确实有愧，他是为楼家复仇而来，又怎能爱上君氏的公主？可到头来却是他利用过她，却也爱过她，甚至因此左右为难，复仇大计迟迟不能实现。即便在君景荣死后，他手握大权，却从未有一刻想过为难于她。她又究竟为何一定要他死？
他想不明白。
仪鸾喉头发紧，原来一往无前的气势如今受到了阻塞，她顿时觉得心力有些不济，气血翻腾，眼前也隐隐发黑，可恨意太深，她索性不管不顾地咬牙用上了所有的力气。
她双手握剑，眼神寒凉，视线却好似失去了焦距。
楼卿玉看清这两败俱伤的局势，瞳孔刹那紧缩，心痛难当，他想，还是他先放手吧，总归他早已是一具残躯。
他闭目承受她给的最后一剑，却在那刹那听闻有人用最温柔的声音唤他放在心上，为之辗转反侧之人的名字。
他不禁绝望，苦笑出声。
“仪鸾？”那声音好似从最遥远的地方飘来，却偏偏入了仪鸾的耳。她的面前本是悬崖峭壁，却在那一声中生生停了脚步。那人唤了一声，又紧接带起几分焦急连连唤了几声，很快那人就到了她身边。
仪鸾怔怔立在那儿，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优雅伸到她的面前，缓慢又坚定地掰开她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从她掌心取出那柄剑。
仪鸾方缓缓抬眸，那相思入骨的眉目慢慢清晰起来，好似她第一次在晨雾中，一点点看清那惊世绝俗的风流之色。
她恍然回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就落下泪来。
占月见状反倒心下松了口气，胸口被各种情绪挤压着，很是难受，眼前女子让他初尝情事滋味，就万般放不下，这让他摇头喟叹，微微笑起，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他多怕自己来晚了一步。
她这心力交竭的一剑下去，才调养起来的身子又不知如何才能养得回。本是深宫娇养长大的公主，纤纤十指又何苦染上血腥。只愿他以后能还她一世无忧。
而后，他转头瞥了一眼楼卿玉……这人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仪鸾手上。
楼卿玉已经颓然倒在地上，唯有双目仍然清亮，他也不避不让地对视上占月，万般痛苦却又不禁自嘲笑道，“呵呵呵，公子啊公子，怎么总是你赢……”
当年楼氏全族被灭，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庇佑，流落在外，受了不知多少非人遭遇，终有一天老天开眼，让他遇上了暨青山的神医。琴一居士不仅妙手回春，更是博古通今，他想倘若能拜他为师，那他的复仇大计必指日可待！孰料琴一居士却告诉他，他此生只收一人为徒，此外他大限已至，连他身上的病都来不及治好。于是琴一让他拜占月为师，这样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可楼卿玉当年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虽一朝遭遇家门惨祸，却仍年少气盛，他看着与他差不多年龄的俊美寡言的少年，最终朝琴一拜了三拜，挺直了背一步步走下了山。
他想，他本可像那少年一般高贵，即便如今跌入泥潭，又怎甘心屈居于他之下？更别提让他诊治那难以启齿的……
何苦在楼卿玉最潦倒之际，让他遇见本可比肩较量之人……又何苦竟让他无法求得的女子爱上他倾慕又嫉恨的人……
对于楼卿玉这般的感叹，占月却只是淡然回应，“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一较高下。”
他的视线微微带过楼卿玉的伤口，“不管如何，你不该将她拉进你的这场复仇。”
怀中女子身子还在颤抖，她紧紧拉着他的前襟，毫无顾忌地哭泣，她的泪水渗进他的衣裳，灼烫了他的心，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他想，若不是她那一日突然毁了婚约，那这位素日幽居深宫的公主便会一无所知、满心欢喜地嫁给这位才貌双全，春风得意的状元郎，而后等待她的将是独处春闺，一日日憔悴凋零下去，或许某一天会知道她的夫君真正的心思，然后便是心死如灰。
可事实却是她成了凌苑，一声不吭地随他在江湖一番历练，同时又是仪鸾公主，高高在上地拒绝了楼卿玉，甚至一心想要踩踏下这位状元郎。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却只要稍稍一想，就不禁更加怜惜她。
他最后看了一眼楼卿玉，“天医派的人会来救治你，你还不能死。”
瞧，占月此人就是这般，明明他设计暗算过他，他有千万个理由折辱他，他却从不为此，甚至想从他脸上找到半分不屑都难，让人想恨也恨不起来，可这人却也从不真正将人放在心上，楼卿玉昏过去之前想。
占月手中金针一闪，仪鸾的哭声也慢慢低了下去。他便抱起她，稳步走出楼府。
正是夕阳西下，余辉洒在他二人身上，缱绻无比。华服公子，眉心朱砂艳压红霞，唇畔笑意宛然如春。
他想，母皇为他安排的一切他皆不喜，唯有这次，他心甘如饴。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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