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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之喜服,旧人不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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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喜服。
在沈文苍离开的许多日,秦森均是睡在沈文苍的屋里,这屋子是沈文苍还未恢复记忆时草草布置的,至今还未怎么动过。
墙上依旧挂着他前一世夫人的画像,温婉动人。
沈文苍归来后,不知何时,那画像被不知不觉地摘了去,徒留一片空墙。
一日,秦森去自己的屋里拿些书看,一本很喜欢的却找不到了,打开书橱下的柜子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个物件。
大红的喜服靠在角落,叠得很整齐。
那么一刹那,恍若隔世,本以为自此相守下去就是最好不过,现在才想起来,当年也曾妄想与那人成结发之好。
那是沈文苍成亲之日。
沈文苍本意是小摆宴席,毕竟他是罪臣,不会有大臣前来赴宴。
没料到秦森竟是随着皇帝一起来了,百官也就陆陆续续地上门道贺,轮番敬酒。
十七岁的少年,不懂拒绝,酒量也没有多好,喝了一圈下来眼前就有些虚晃,再有大臣来道喜时,一个人扶住他,替他把那杯酒喝了下去,淡淡的声调带着笑意:“沈大人可莫再喝了,喝得醉了别认错了新娘子才好。”
沈文苍只模糊得记得这句话,却不知道那日他回房后,宴席还未散去,秦森不知怎的喝开了,一杯杯地接过大臣递过来的酒水,细长的眼睛带着醉意:“同喜同喜。”
那大臣只当是太子爷喝多了,大笑几声。
沈文苍再出来谢客之时,秦森远远的看着,秦帝站在他旁边。
秦森拽了拽秦帝的袖子道:“爹,你去沈家下聘吧,我要他当我的太子妃。”
剩下的事连秦森自己都不记得了,第二日醒来时是跪在祠堂里,不知是宿醉还是着凉的原因,头痛不已,再闻着那股子檀香味儿,越发觉得烦躁,扶着柱子吐得很厉害。
那日竟还赶得上早朝,忍着头痛站在朝堂下的时候才发现沈文苍不在。
又听得旁边的老臣笑道:新婚之夜,自是累着了,想必陛下也不会怪罪。
是了,新婚之夜,定是红绡帐暖,美人在怀……
秦森下了朝回到寝宫的时候,发现宫里多了几个姿色过人的宫女,难得发火将他们通通赶了出去。
后来就有了这喜服。
他曾经想着有朝一日继了位,就让姓沈的来做皇后,却再没有实现。
再后来,衣服一直留着,留到他下葬之日,他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晃荡,拿了这衣服存在鬼城里,再未动过。
……
傍晚,沈文苍正倚在床头翻书,听见木门咯吱响了一声,抬眼一看,不禁愣住了。
大红的喜服,因为是皇家的东西,样子最是古老繁杂,衬得人越发英气,秦森笑了笑:“怎样?”
沈文苍怔怔地点头道:“很好看。”
秦森替沈文苍把那带凤的一件穿上,四目相对,怔怔对望。
沈文苍吻了上去,秦森搂着他,慢慢回应。
两人喝了些酒,倒酒时眸子对上,不禁笑了起来,各自的右臂交叠,将这杯郑重地喝了下去。
沈文苍已有了些醉意,一肘杵在圆桌上,晃着酒杯:“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待到白发齐眉时,还能与君同相好,然,然后呢?”
秦森笑着道:“不记得了,不过也不用记得,我们怕是不会有那白发齐眉的一日。”
“也对,但这时候,总该说什么的。”
“是啊,说什么呢?”
“文苍,我喜欢你,不是兄弟之情,而是像母后对父王的那种喜欢。”
沈文苍晃荡着酒杯的动作停了下来,眼中渐渐清明,声音清朗而郑重:“秦森。”
“嗯?”
“我也是。”
“……”
“是,陆舜对小柏的那种。”
“……”
“怎么不说话?”
“嗯,我知道。”
秦森心道沈文苍真是醉了,扶着他到床上去,想把他把衣服脱下来,但沈文苍穿着这喜服是真的好看,所以又有些不舍得,愣怔的瞬间,一阵天翻地覆。
沈文苍已然把秦森压在身下,双手支在秦森的两肩,双目迷离,缓缓道:“夫人……”
“文苍,你……”
“沈文苍!你给我下来!”
喜服立领上的盘扣被解开,从两肩褪了下去,沈文苍的动作很认真,眼神更认真。
秦森既是无奈又崩溃,腰和肩膀都被压着用不上力,但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文苍把自己扒了。
……最后还是扒了,喜服褪至胸口处,沈文苍忽然就不动了。
胸口上有两处伤,一处是剑伤沈文苍很熟悉,令一处则是剖心后留下的血痂,还未恢复。
秦森破罐破摔地仰躺着,还不知道沈文苍是怎么了,无所谓道:“怎么不扒了?”
沈文苍用手指去戳那个盘踞整个左胸口的疤:“还痛么?”
秦森静了,坐起来,扶住沈文苍肩膀认真道:“我愿意的,你若真的回不来了,比这剖心之痛更甚十倍,所以,别再想了,我们干正事好不好?”
沈文苍愣愣地看了几秒,点头。
秦森如愿以偿地干正事。
沈文苍头顶的玉冠被拿掉,青丝披散在枕头上,眼神微微带着痛楚。
秦森吻上他的侧颈:“痛么?”
沈文苍侧首吻上秦森的侧脸,低声道:“秦森,我爱你,真的。”
月华如练,一如当年。
沈文苍一直很心疼秦森剖心之事,秦森每次都笑着岔开话题,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在碎玉之时他就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如若沈玉不做这个决定,鬼城之围不知该如何解,他下不了手,而祭奠又是唯一的方法,所以他放任自己被沈玉夺了神智,让沈玉来下手……
帝王从来不是情深之人,只不过放不下,不想放,算是,打平了吧。
(2)
过了很久,秦森才发现名字两个字真的是很让人无力啊。
比如说,他可以叫沈文苍:“文苍。”很亲近啊,但是沈文苍就可以冷冰冰地叫他“秦森。”
抑郁到不行所以去找陆舜吐苦水。
陆舜正在练刀法。
秦森走过去,很委婉地说明了这个问题,顺便问了下陆舜有没有这样的苦恼。
陆舜收刀看他,沉吟一下道:“好像没有。”
正好秦小柏练兵回来,远远地就叫道:“小师父——”
陆舜笑了下:“的确没有。”
秦森:“……”
于是秦森默默地回屋关门。
沈文苍在书桌前,很用心地画着什么,见秦森过来,头也不抬道:“怎么了?”
秦森走到他身后,含情脉脉地叫了句“文苍”
沈文苍一个手抖,在宣纸上晕出浓重的墨迹,慌忙换了张纸。
秦森握住他的手腕,沈文苍定住,冷静了一下,才道:“到底怎么了?”
秦森缓缓吻沈文苍的侧脸:“叫我。”
沈文苍说:“秦森。”
秦森:“……”
“叫得亲近一点。”
沈文苍微微思考了一下,犹豫道:“森?”
秦森深深地颤抖了……沈文苍也被肉麻得够呛,掩饰地咳了一声:“发什么病。”
秦森挫败地从沈文苍腰后抱着他:“父皇当年到底为什么要给我起这个名字啊。”
沈文苍算是大概明白了秦森的苦恼,问道:“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陆舜叫秦小柏,小柏叫他师父,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秦森的声音有点哑,带着轻微的抱怨,沈文苍转过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陛下。”
秦森静了会,抱住他,过了很久才道:“这个称呼让我想起一段,不太好的过去。”
沈文苍才想到这个问题,有些懊恼,却不知怎么缓解,他反抱回去,道:“都过去了,抱歉,但是,我爱你,秦森,我爱你。”
秦森隐约笑了声:“我知道,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当时没有去转生,不然就一定遇不着了。”
沈文苍转身倚在秦森身上继续提笔作画:“是啊,那样说不定你就成了我儿子,□□了呢。”
秦森:“……”
所以说,秦森同学,找了这么个没有浪漫细胞的孩子,你就认命吧╮(╯_╰)╭
中秋佳节,沉寂许久的院子终于活泛起来,因为厨子都是陆家军里留下来的,几个士兵画圈圈聚在一起商量月饼该怎么做。
陆舜正与秦小柏练剑,一大一小的身影各执一剑,倒真有种双剑合璧的味道。
沈玉走进院落来,抚掌道:“好剑法。”
秦小柏因为身高的缘故一直很看不惯这小子,嗤了一句:“滚蛋。”
陆舜收了剑走过来,道:“一直用刀,使起剑来倒还不自在,见笑。”
沈玉微笑道:“今日是中秋,爹爹吩咐我通知各位叔叔,待会去中厅院中用膳。”
陆舜淡淡点头:“知道了。”
挨个通知完毕,沈玉抬手敲了敲房门,恭敬道:“爹爹,都通知好了,还有小半个时辰,你们是现在过去,还是?”
房内一阵人仰马翻,片刻后,传来沈文苍故作镇定的声音:“等会便去,你先退下吧。”
沈玉心中虽是疑惑,还是应了声,退出去了。
房内,沈文苍又气又恼,但碍于身份定是不会打闹的,索性整了整衣领坐起来,冷下脸去换衣服。
秦森一手支头侧躺着看他,调笑道:“怎的,恼羞成怒了?”
沈文苍定了定神,强自平静下声音:“今日我自不会与你计较,你切莫再犯。”
秦森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又可爱,刚才一番打闹,领子大敞,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他也不管,起身去把窗子打开,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夜色。
鬼城阴气深重,看不清月亮,只看得到雾蒙蒙的一片。
秦森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思绪回到初到鬼城之时——
……
那时秦小柏还未修成人形,成天郁闷地四处乱闯,秦森也搞不懂它在说什么,只能用尽想象力猜,饿了还是冷了。
那时鬼城更加冷清寂寥,偌大的院子只有兄弟两个,秦森站在院中,模糊地分辨中天空中悬的是轮满月,喃喃道:“小柏,中秋了。”
脚边的黄毛狗坐在地上,歪着头应了一声:“汪”
秦森俯身抱起它,提了些酒走出院子,下到地底石室。
那时安辞还叫秦缚,正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沈玉站在他身边道:“风寒刚好,逞什么强。”
秦森从石梯上下来,秦缚转身惊喜道:“爹爹。”
沈玉毕恭毕敬:“小叔叔。”
秦森点点头,把酒和点心放在桌上,道:“中秋了,来看看你们。”
秦缚怅然道:“一晃又是中秋,既是离别,又何苦来冠上一个团聚的名头。”
秦森蹙眉咳了一声,沈玉连忙起身去倒酒,低声朝秦缚道:“好容易大家聚在一起,说些开心的。”
一个简单的四方桌,三鬼一狗分别作于四面,秦小柏勉强用肉掌扒着桌子。
无声地轮番敬酒,沈玉拿起杯子,想说些敬辞,又堵了口,说什么呢,寿比南山?天下太平?
秦森倒是不在意,执着酒杯倦怠道:“平安。”
沈玉低头应声:“平安。”
这三个都是玩闹不起来的,也指望不上秦小柏,只能各自安静地喝酒,吃点心。
秦森拿筷子拨了块桂花糕,推到秦小柏面前:“吃么?”
黄毛狗苦大仇深地低头伸出舌头舔干净了。
于是剩下的时间,就是沈玉和秦缚看着秦森给秦小柏喂点心吃。
秦小柏吃饱了,想跳起来,结果吃得太撑跳不起来,气得窝在椅子上。
秦森把秦小柏抱过来,道:“想干什么?”
一包点心,一包点心地指过去,修长的手指落在酒杯上:“这个?”
黄毛狗点头,秦森把酒杯推过来,黄毛狗凑上去舔着喝。
深夜,三人的酒席散场,秦缚在收拾残局,秦森正要离开,沈玉追了上来。
秦森淡漠道:“何事?”
沈玉犹豫几番,低声道:“愿小叔叔早日与爹爹重逢。”
秦森没应,转身离开了。
回到院中,秦小柏喝了几口酒就已经醉了,趴在地上晕晕乎乎。
秦森自斟自饮许久,忽地起身,袍角被风吹起,原地消失了。
一袭黑影出现在千里外的知县府中,虽是晚了,但知县府内依旧热闹,人声鼎沸。
秦森隐在树荫下,看着那人接受儿女的敬酒,与妻子笑得开怀。
……
“怎么了?”
秦森蓦地回神,侧首低声道:“无事。”
沈文苍换了身冷白镶银边的袍子,雍容贵气:“别让他们等急了,我们做长辈的,也要有个长辈的样子。”
酒席开始,从灰尘里拿出来的灯笼挂在树上,众鬼纷纷落座。
秦森与沈文苍坐在主座,一人长发披散,懒散地挂着笑意,一人发冠高束,温文尔雅。
小辈起来敬酒,安辞说:“祝在座的各位都能找到心尖上的那人,共度白首。”
沈玉说:“愿鬼城从此平安无扰。”
该说的都说了,开始吃吃喝喝。
秦森揽过沈文苍,侧脸贴着不说话,沈文苍放下酒杯道:“怎的了,不舒服?”
秦森道:“无事。”语罢吻了下去。
沈文苍本是想推开他的,却感觉到了他的心慌,有些心疼地回抱着,被动地回应。
风吹灯笼,满园树影,酒席散去,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