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涩壮士

4、酹（四）

　　白道众人面面相觑，不明为何早早被召来开会。
　　方老面色凝重道：“昨夜楼大侠已经惊动了风若行，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事到如今也不再隐瞒大家，魔教长老石锋本是我们派到魔教的内应，现在他应该已经开始行动，时机成熟他会放出信号，大家拿好武器，到时候我们就一鼓作气杀上魔教！”
　　豪侠们齐声称好。吼声震天中，一道身影却倏地奔了出去。
　　魔教长老，石锋。
　　楼大侠是个孤儿，小时候是石锋收养了他，还给他打了很好的武功底子。直到他八岁，石锋娶妻。女人和石锋年少时似有过一段情缘，二十年过去都对对方念念不忘，男未娶女未嫁，天见怜地让他们重逢。女人带了一个将近二十岁的儿子，自然不满楼大侠的存在，石锋这才让楼大侠小小年纪独自去闯。可惜良辰苦短，新婚十来月，儿子就被人状告强占民女还事后杀人，秋后就要问斩。石夫人知晓后便变得精神恍惚，为数不多的清明时候也是以泪洗面，反复说她知道自己儿子不会做那样的事。石锋于是托了个去京城的朋友带了一封陈冤信，终于在一个月后迎来了钦差大人卓大人彻查此事。可是石锋不曾想到希望过后是绝望。三日后，儿子当街问斩，钦差大人亲自登门劝慰，说石夫人芳华已老若是不能生了你还能，在外找个年轻女子再生一个儿子一样能延续香火尽享天伦，只要不娶过门夫人也应该能懂的。
　　夫人能懂吗？能。
　　刚来的夫人很不凑巧地在门边听到了这句话，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底疯了，转身奔进了无边的夜里，从此再无音讯。
　　夫人能懂，但依旧会痛。所以她疯了，疯了多好，大家都还有条活路。
　　“借魔教之名义报仇，再身殉白道大义，石长老这辈子也算风光无限。”
　　风教主在一边闲闲说着的时候，卓少侠已然挺剑朝地上重伤的石长老刺了过去。
　　楼大侠急急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要说高手过招尤其是在这最后一击时是无论如何不该晃神的，但卓少侠就感觉那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愈来愈近的时候，鼻子一酸，按捺不住地失了神。于是楼大侠顺势出剑，将卓少侠致命一击挡开。
　　“大哥！”卓少侠先是惊喜的叫了一声，忽然发现二人立场不对，忙道，“你快先过来。”
　　楼大侠听这句心里分外不是滋味，自己还没先让卓少侠离开风若行呢。
　　“不，你快过来，我和石长老是来救你回去的。”
　　风教主闻言面色一沉，提剑就朝楼大侠掠去，楼大侠条件反射地一挡。
　　二剑相碰，风教主却了然收剑：“原来是你。”
　　楼大侠正色：“初次见面。”
　　风教主含笑点点头：“确实，初次见面。”狠狠咬了一个“面”字。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套近乎的时候。就这么一会儿，卓少侠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石长老身边。
　　“血债血偿。你也是报过仇的人，该清楚我现在的感受。”
　　“啊！”一声痛呼，让卓少侠握剑的手一抖。
　　却是楼大侠忽然闪过来，左臂擦过卓少侠的剑锋，护了石长老一回。
　　“大哥，他是我的仇人！”
　　卓少侠急红了眼。二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却很有默契的未曾提彼此过往，如今时间有限，卓少侠只能举剑指向楼大侠身后的石锋，解释得简洁。
　　楼大侠低头，看着卓少侠直指自己的剑锋，眼神有些茫然。
　　眼前又有些发黑，楼大侠狠狠地呼吸了几下，终于，他亦抬起手中剑，坚定地指向卓少侠，解释得同样扼要。
　　“他，也是我的恩人。”
　　这下换卓少侠愣住了。倒不是因为楼大侠拿剑指着自己，而是他清楚他大哥的性子，如果这样说了，那必定是要护身后那人周全了。
　　一时沉寂。
　　这时，风教主动了。
　　楼大侠双目一紧，当下翻转手中剑指向风教主，然而，风教主不是朝石长老而动，却是朝卓少侠动了。
　　判断失误！楼大侠大惊，果见风教主挡在了卓少侠身前。卓少侠见风教主命门大开，又急于自己被死死护住不得动作，只有朝急急奔来的楼大侠喊：“大哥别管我，快救他！”
　　楼大侠动作一滞差点儿站不稳，费力笑笑，还是护到了卓少侠身边，同样的命门洞开。
　　卓少侠真急了，一咬牙挑剑便要破开风教主的防护，风教主微蹙，双手将他挡了回去。
　　贴地而来的石长老未放过这个机会，应机变招，一掌拍中了风教主的腹部，风教主身形一晃便挡他不住，石长老又一掌朝卓少侠拍去，颇有些同归于尽的觉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楼卓二人同时发剑见他挡下，楼大侠担心卓少侠还要下杀手，先将石长老带出一段距离，封了石长老的穴道：“够了！你现在不宜运功，我会把你带走。”
　　石长老静默的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养子，终于阖目，叹了口气。
　　于是楼大侠望向卓少侠，然，卓少侠正望着风教主柱剑而立的背影。楼大侠又觉气脉不稳，张嘴无声。
　　“卓弟，你……跟我回去。只要我现在放信号，白道人士就会立刻杀进来，他……拦你不住。”
　　风教主忽冷笑：“现在我一放信号，附近的魔教人士也会立即赶到。我手上可有他们的命。”
　　背对着看不清脸色，只是从声音依稀听得出，风教主伤的不轻。
　　“大哥……”
　　最后还是卓少侠开口了。
　　“既然你我各有难处，不如在彻底解决之前，我们，便不要往来了吧。”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让楼大侠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
　　“你们两个，今天，先走吧。”卓少侠如是说。
　　楼大侠怔愣半晌，深深吸一口气狠狠一咽，万千言语便和着血尽数咽了下去，只留一字在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