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季子宋

48、纯白（48）

　　“你也会来蹭吃蹭喝啊，突然觉得你很亲民诶。”盏莲站定了身子，捂住嘴笑。

　　视线里旦青的样子在夕阳下显得无比高大，在他心目中，这个男孩儿就是正义的化身，此刻，代表公平正义的男孩儿，却跟着表弟一起，厚脸皮地“蹭吃蹭喝”。

　　旦青手里还握着两串羊肉串，被盏莲这么一嘲笑，他脸颊染上红晕：“才不是，一会儿AA嘛。”

　　盏莲大笑，果真，不能这样逗他。

　　三步远处的自称“叶大帅哥”的人已经和女生们打成一片，非常和谐地融入群体，就算“蹭吃蹭喝”在他嘴边挂着，女生们也毫不反感，反倒和他嬉笑着打闹。厚脸皮的某叶帅哥也一点不在意自己是来蹭饭的，总感觉，他如鱼得水的。

　　然而盏莲身边这位同样是来蹭饭的路某人，就不如他弟那样自然了。

　　被盏莲这么一嘲笑，他开始窘迫起来。

　　“我们可不是AA，是季桉显请客啦。”

　　这么说着，那边的吵闹声汹涌过来。

　　“季桉显！你还好意思说！以前说要请客，就没请啊！你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

　　“我哪里来无影去无踪啊，在你们女生眼里，我这么充满神秘感啊？”

　　“切~好多次，连上课时间你都不在教室，想问问题都找不到人好不好！”

　　“我有事嘛。”

　　“切~就你最忙~”

　　盏莲耸肩微笑，自从黑板上写着“离高考还剩XX天”后，这样的气氛就很少见了。

　　的确和那些女生说的一样，桉显很少会乖乖呆在教室里，一点也没有高考临近的压力感和紧张感，总是跑到校外去，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问他，他总说“有事”、“找点事儿做”，直到有一次，他对盏莲说，他是去“乐于助人”的，做志愿者。盏莲无语，就算桉显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做“志愿者”，也会比她考得好吧，简直就是神人。

　　还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神人正站在盏莲面前，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解释什么。

　　“呃……”旦青嘴里塞着羊肉，顿时黑线连连。

　　敢情他这蹭的，可是他远大目标的饭。

　　“就是嘛，路旦青你欠我了啊。”

　　来人是桉显，他笑意盎然地走了过来，嘴上说着玩笑话，很惬意的样子。

　　“你……”早知道就不来蹭了，在目标面前丢脸诶。

　　“开玩笑啦。”桉显接过盏莲手里的肉串，帮她烤起来，“女孩子不要烤这种东西，要变成黄脸婆的。”

　　盏莲汗颜，另一边一堆女生在自己烤好不好，那她们不是都是未来的黄脸婆？

　　她知道桉显是不忍心她站在油烟面前，这样明显的爱护让她有点无措，心里的反击也就没有说出来。

　　“哦。”盏莲只想着转移话题，“对了路旦青，你怎么和叶向奎一起啊？”

　　“陪他买复习书了。”

　　“哦，他决定认真了啊。”盏莲笑了笑，“那他跟着你肯定能行啊。”

　　桉显插话：“你还是每天都认真复习啊？”

　　旦青眼神怪异地看着桉显，一副“现在不认真那什么时候认真”的样子：“是啊，为了打败你。”

　　桉显翻烤肉串的手一抖，继而他缓缓笑出声来：“当初，听说我要保送，你应该很失落吧。”

　　“不过你现在和我一样，六月初我们要一起高考。”

　　“干嘛这么严肃啦，”桉显将烤好的肉串递给盏莲和旦青，“你英语听力满分诶，今年这么难，你都满分诶！”

　　高考英语听力和高考是分开来考的，前段时间听力分数下来，满分三十的全校只不过二十个，二十七的倒是一大批。

　　桉显就是二十七的，对他来说，这是正常，英语不是他的强项。对旦青来说，满分也是正常。

　　“三分而已，很容易拉回来的。”旦青接过肉串。

　　“谁说的，老师不是常说，高考一分都很重要吗。”桉显继续烤。

　　“你物理很强啊。”

　　“难道你很弱吗。”

　　“你数学……”

　　“你英语……”

　　盏莲刚想将肉喂进嘴里，听了两人的对话，顿时觉得胃里翻腾，黑线三条快速滑下：“我去那边吃，你们继续……”

　　喵了个咪的，你们两个混蛋，一个三十满分，一个二十七只错了一道的，和她这个只有十八分的能比吗！算了算了，还是走掉不要听好了。

　　“……”

　　“……”

　　“喂，路旦青。”

　　女生的背影终于的余光里消失，桉显将肉串放在一边的盘子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有些话，还是不想对着她的面说。

　　知道自己在大家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完美形象，于是，不想把自己的不完美打破给她看。

　　可是上天知道，就算是“天之骄子”，也有小小瑕疵。

　　桉显只想在她面前保持完美，黑暗的一面，展露给任何人也不要让她看见。

　　旦青闻言抬头，桉显背光而立，表情深深埋进黑暗。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不要保送，现在我和你同一水平线，你很开心是不是。”

　　“……”

　　“可是平时成绩没我好，就算是和老师关系好也没办法，那个保送名额一定是我的。”

　　“……”

　　“现在，你该偷笑了吧。”

　　桉显不给旦青说话的机会，将心底的恶毒一连串抛出，为了保送的事，老师找过他，他总感觉，老师希望他主动放弃那次机会，而旦青和老师的关系不错，他也是清楚的。

　　这不能怪他，他本来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和丹宁一样，生性多疑。

　　他知道这样的性格不好，可他一点也没有办法，他不能克制自己的想法，那些丑陋的、恶毒的想法，像浇洒过生长素的杂草似的，势不可挡，节节高升。

　　这样多疑而不安定的自己，他不想让她看见。

　　“你说得没错，我一点也不希望你保送。”旦青也抽出纸巾擦干净手，他的眸子清亮，“你知道么，我叫盏莲帮我，帮我说服你，让你主动放弃保送。”

　　女生的笑闹声就在耳边，桉显能轻而易举从数十个不同女声中分辨出她的声音，不是她的声音辨识度多高，只是这个清冷的，时不时带着忧伤的淡淡声音，曾经深深进入他的内心，在那一方完整的田地漫山遍野地开花。

　　桉显蹙眉，不舒服的感觉从内心深处那一片花海渐渐涌出。

　　“现在你和我一样了，我们是同一起跑线。”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得重新比试，在高考。”

　　“不是，我是说，”桉显有点艰难地开口，“盏莲，她也希望我放弃保送吗？”

　　桉显受伤的眼神像一抹淡蓝的光，在昏黄的日光下闪烁。

　　盏莲没有答应帮他的忙，并且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自己，旦青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在大排档，盏莲拒绝帮忙的正义面容。

　　“因为她，我的目的才得以达成，不是吗？”

　　桉显缓缓吸气，缓缓吐气，男生模糊不清的解释，答案似乎指向一个方向。

　　“所以，我认真复习，可你却依旧我行我素，你以为高考和月考一样吗？”旦青冷哼一声，桉显的脆弱在他看来有点可笑，“我以你为目标，的确是因为你平时成绩很突出，但也仅仅是这个原因，我并不认为，就凭现在的你的状态，能够超过我。”

　　旦青看着桉显一脸难过，刚才的咄咄逼人都不见了，将满肚子的恶毒连串喷射的人，变成了旦青。

　　“盏莲是相信我的，你知道吗？”

　　桉显一言不发，黑色的发随着微风遮住他的眼睛，然后又松开，接着又遮住，一直反复。

　　旦青认为，再这样和一个似乎已经丧失了斗志的人表明自己的决心，是对梦想的亵渎。

　　于是，他冷笑着与桉显擦肩而过。

　　五月末，六月初未到，桉显的身体却感受到了七月末，八月初的热度。

　　他浑身发热，身体因为颤抖而冒出许多细小的汗水，因为旦青的挑衅，他气得嘴唇发抖，牙齿打颤，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

　　盏莲亲自对他说过，她相信旦青，而不是自己。

　　隐约觉得盏莲和旦青，比盏莲和自己要亲密得多。

　　好像和她表白的人是路旦青而不是他，好像她已经接受了旦青的告白愿意和旦青在一起一样，好像她是在用亲近旦青疏远自己来表明她对他毫无感觉的态度一样。

　　真痛苦啊。

　　桉显抬手按住左胸，那里的疼痛不是用手抚一抚就能熬过去的。

　　将路旦青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三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情感——果真，路旦青这个人，让他觉得讨厌。

　　无论如何，也不想输给他。

　　在哪方面都一样。

　　桉显止住微微颤抖，平缓住心跳，他将声音放低，确保只有相隔不远的两人才能听到。

　　“路旦青，我接受你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