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季子宋

47、纯白（47）

　　黄昏时分，空气并没有因为太阳西沉而渐渐放凉，天边的云层染上金黄，云霞成为夜幕来临前，大地最后一盏明灯。

　　叶向奎和路旦青从新华书店走出，向奎手中捧着新买的考试复习资料书，正和旦青交流着什么。

　　为了遵守和丹宁的约定，为了达成“学期末考试年级第一”的目标，最近几日，向奎放下一切与玩乐有关的东西，每天都是复习、复习，俨然成为“路旦青第二”。

　　平时并不是很努力，有些知识没有巩固好，学期末要考好成绩，不会很简单，可向奎是属于季桉显那类人，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快，在最后一个月里好好复习，年级第一不会太难。

　　“暑假真的要出国吗？”旦青将向奎手中的书拿了一部分过来，替他分担一些。

　　“嗯，我想见她。”向奎点点头，仰望夕阳的眸子忍不住眯了眯。

　　旦青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心里升腾起一股惆怅，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你爸妈知道吗？”

　　“他们答应我，只要我期末考好，就让我出国。”向奎勾了勾唇角，“不过，他们不知道丹宁的事儿。”

　　向奎抿抿唇，想起不久前和父母亲讨论暑假出国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出国是为了见暗恋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比自己大，他们一定会坚决反对的吧。

　　那天向奎偷偷躲在房间里打越洋电话，问起丹宁的近况，爸妈突然就开门走了进来，吓得向奎直接挂断了电话。那一刻真是惊心动魄啊。

　　“丹宁说，她们班只有她一个中国人。”向奎轻轻皱眉，仔细思考起来，“哥，你说，她会不会受欺负啊？”

　　曹丹宁受欺负？

　　旦青略微挑眉，脑海里浮现了丹宁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样子，她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吧，性格直爽，想说就说，想骂就骂的，绝不是那种会被人欺负的人。

　　不过……

　　旦青偏过头看了看向奎满脸担忧的样子，忍不住想骗骗他：“嗯，有可能哦，毕竟是女孩子嘛，而且是唯一的中国女孩。”

　　“我就说嘛！”听见旦青的话，向奎握紧了拳头，两眼亮晶晶的，“什么时候才期末考啊？！好慢啊！我要快点考完去见她，谁敢欺负她我就揍谁！”

　　“怎么，要去外国打架啊？野心很大嘛你。”旦青揶揄。

　　前段日子向奎和向阳的打架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丁向阳是全校闻名的“花花公子”，在校园内，他曾和同样全校闻名的曹丹宁毫不避讳地手牵手闲逛，那时候这两人的恋情就不被看好，因为更多人是希望按显和丹宁成为一对儿的。

　　向奎算是小有名气的人，大家猜测，等桉显这一届毕业出去，向奎将会成为代替按显这个“存在”的存在。

　　虽然没见他和丹宁有什么交集，可据“知情人士”透露，丹宁出国那天，向奎也去送别了。

　　于是，向阳和向奎的打架缘由就这么经由猜测、推导、列公式和计算等步骤后诞生了。

　　“应该的，谁让我喜欢她呢。”向奎居然没听出旦青语气里的讽刺，害羞地摸摸后脑勺，“她很酷哦，据说第一天上学，老师拿中国举例子，总之是不好的例子，全班都大笑的时候，丹宁就‘哗啦’一下起身，然后反击那个老师，一点都不怯场哦……”

　　旦青笑了笑，突然回想起丹宁转到他们班时的情景。

　　那时他正在低头写作业，全班的焦点都在教室后门的马叶卿和丁向阳身上，两人争锋相对，然后向阳摔门离去，叶卿被扳倒在地，很滑稽的场面，可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

　　直到，一个甜甜清脆的女声响起——这是丹宁的初次登场。

　　她以一种有别于他人的姿态，鹤立鸡群，她的声音与他人不同，她站在受人指责的一方，却毫不畏惧，孤身一人，掷地有声地为向阳辩解。

　　就像向奎所说的那样，这个纯白的女孩儿，在另一个国度，以同样惊人的方式，将自己介绍给大家。

　　那个场面，同样引起大家的注目了吧。

　　无论在哪里，这个女孩，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是亮闪闪的，她的确只和桉显这样的人相配。

　　“丹宁说，之后几天她都穿着中国旗袍上课，只要那老师一表露出对中国的鄙视，她就反击，总之，她现在是风云人物了。”向奎紧了紧手里的书本，对丹宁的崇拜加了几分，“实在太酷了啊！”

　　旦青望着向奎亮亮的眼眸莞尔。

　　每次说起丹宁，他都是这样一副向往崇拜的样子，好像丹宁是明星，而他是她的疯狂粉丝一样，向奎就像是最普通的追星族，喜欢着遥远的那个人。

　　只是，旦青不由担忧，那个遥远的人，可否知道，在祖国大地，有一个比她小一点的男孩儿，默默喜欢着她，天天吟诵她的名字也不觉得厌烦。

　　旦青是知道的，透过盏莲，他知晓一些丹宁和向阳的故事，向阳在盏莲眼里一文不值，告诉他这些事情的时候，盏莲对向阳的鄙夷之情也显而易见。

　　可是，丹宁却好像很喜欢向阳。

　　旦青抬头望了望天色，渐渐暗下来的光亮将他的脸庞盖住，好像蒙上一层幕布，不能分辨他的面容。

　　深爱啊。

　　当初盏莲对丹宁喜欢向阳的程度的评价，只用了这两个字。

　　深爱。

　　如果她深爱向阳，那么向奎呢，他又该怎么办？

　　向奎何尝不是，对丹宁，深爱呢。

　　丁向阳是上一个故事了，丹宁，能不能放下过去，和向奎尝试一次？

　　可是，如果是深爱，那又如何能轻易释怀呢。

　　“我问你，叶向奎，”旦青停下脚步，眼神严肃，“如果你知道你们一定没有结果，还会像现在这样说起她的事情就眉飞色舞吗？我是说，你们没可能的话，你还会尝试着去努力吗？”

　　“干嘛这么严肃？”向奎好笑，刚才明明在说丹宁的勇猛事例吧，不觉得她酷也就算了，怎么突然转移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了啊。

　　“叶向奎，虽然很残酷，可我还是想说，曹丹宁喜欢的是丁向阳，我觉得，她对他的这种喜欢，很难随着时间流逝消失，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就算她忘记了丁向阳，在她记忆深处，还是会刻下那个男生的名字。”

　　“喂……”

　　“叶向奎，我知道你不想听见别人这样的话，可是，这都是真的。”

　　“喂……”

　　“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爱你……”

　　“喂！”

　　永远都不会爱吗？

　　向奎的心被这样的决绝伤害，他的耳朵、他的身体、他的心脏，他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抗拒这样的话语。

　　向奎颤抖着声音打断了旦青的叙述。

　　他的头失落地垂着，眸子里的光芒暗了下去，可借着微弱的太阳余光，旦青还是从里面看到了闪闪烁烁的微小的希望之光。

　　永远不会爱……

　　向奎叹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旦青的眼睛，唇边的弧度美好：“永远都不会爱吗？明明才十七八的年纪，怎么会知道那么遥远的事？哥，你搞错了吧，我今年才十六诶！永远不永远的，我哪里预测得到啊。”

　　向奎的眉眼弯弯，自顾自往前走去：“哥，你也太杞人忧天了吧，那么远的事，这么早准备干嘛？”

　　太遥远了吗？

　　旦青有些呆怔，望着向奎一蹦一跳的轻快步伐，他竟然难以移动脚步。

　　“老是想那么多不高兴的事，哥你迟早要未老先衰的啦！”

　　是吗？

　　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永远太遥远了吗？

　　“到时候长白头发~都没漂亮妹妹要你~你就只能去找漂亮姐姐~可是漂亮姐姐永远不会爱你~最后你只好找漂亮阿姨了啊~哈哈~”

　　旦青若有所思。

　　十七八的年纪，长满白头发啊，他可不要。

　　嘴角的笑容像向日葵一般绽放，闪耀着金色的耀眼光芒。

　　“哥你快看！盏莲诶！他们在吃烧烤诶！我也要吃！我们一起过去蹭饭吧！”

　　很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旦青要进行任何“未老先衰”的事情时，都会想起此刻的向奎，奔跑着的、招着手的、身子挺拔的、笑容好像金色海洋里的向日葵的快乐的向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