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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纯白(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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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青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一路若有所思,班主任的话仍在他脑里回响:“依你高一到高三的成绩,以及参加的校级活动次数和参加的学科竞赛并获奖的情况来看,保送的机会,应该是给季桉显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也没关系,老师相信你肯定考得上重点的……”
在楼梯口站定,旦青扶着墙壁皱眉了皱眉,思绪像涂了润滑油的机械一般,快速转动。
“依你高一到高三的成绩……保送的机会,给季桉显……”
果然是这样吗?
虽然早就预测到这种可能性,可当事实摆在面前,旦青还是忍不住苦笑。
高一到高三三年期间,他用功学习,几乎把所以时间都用来做课外书,来巩固自己的知识。而那个人,却无忧无虑,爱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最后的成绩总结,竟然是他比自己好。
真是不公平。
可越是这样,旦青想要战胜桉显的欲望就越强烈。
要成为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要成为让他感到紧张害怕的对手,要打败他,要代替他成为第一。
光明正大地与他竞争保送名额势必成功不了了,那么就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路旦青?这么认真,居然在看宣传单?”
旦青被出声的人惊扰,回神过来看了看自己手扶着的地方,那里贴了一张夏季预防登革热等蚊虫传播疾病的宣传单。
“没有,”旦青将手从墙壁上拿下,声音淡淡,“只是想事情而已。对了,邓盏莲在哪你知道吗?我刚才没在教室看见她。”
“今天周五了嘛,放学了谁在教室啊。我看她回寝室了……”
“哦,麻烦你去告诉她一声,我在找她好吗?”
“呃?”
“拜托了。”
“你……不会是要和她一起回家吧?”
对于这位同学的奇特思维和明显带着狗仔气质的眼神,旦青只好敷衍地点头:“算是吧。”
这样敷衍的结果就是,那名平时还挺文静的同班女同学像见到了鬼似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太兴奋一不小心撞墙上了)地跑向女生寝室楼,以及,在见到盏莲本人时,不得不面对对方“你怎么又在外面乱讲说要和我回家啊我们有要一起回家吗”的严厉指责。
旦青看着面前女生的嘴巴一张一合,想不到平素文静的女生也有这样开朗的一面,忽略掉盏莲话语中“搞暧昧”、“很困扰”、“不要脸”等等情感色彩浓厚的词语,他寻思着,到底该怎样将他的请求说出。
看不见尽头的天边灰白一片,能感觉到低沉的气压团压了过来,空气里有奇妙的味道,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场巨大的雨。
果然,两人刚走到校门口,雨点就毫不顾忌地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空气里泥土的香气瞬间胀满,像原子爆发一样猛然扩大。
两人都没带伞,旦青提议去大排档坐一会儿。
这样声势浩大的雨点,好像战争前线的主力军,一批一批义无反顾地跳下来。
盏莲记得,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身边的这个少年,在对她诉说他远大的目标。
已经一年了啊。
盏莲唏嘘不已,时隔一年,还是这样的天气,身边的人没有变化,那个人的目标,也应该更加坚定了吧。
这个曾经唤起自己斗志的男生,她是真心希望他能够实现这个年少时期的伟大梦想。
这是盏莲为数不多的愿望之一。
她曾在黑夜里对着满天繁星默默许愿,家人都平安,自己都够如愿以偿考上重点,旦青能够达成他的目标,还有就是,丹宁能够忘掉过去重新幸福。
已经分别差不多一个月,也不知道丹宁在国外适应不适应。
可转念一想,这样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像丹宁这样家境优渥的女生,出国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那么强,适应能力也一定很好吧。
只是,她心底的那抹伤,有没有愈合呢?
还没有愈合吗?
丹宁站在伯明翰的街头,高耸的路灯照亮午夜的路。
那个伤口,竟然如此顽强,尽管身处异乡,午夜梦醒之时,枕边泪湿,画出的竟是他的影子。
真是奇怪,明明就是因为害怕触景生情,才离开那里,来到异国他乡,却发现生情的缘由不是触景,而是伤心。
丹宁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左胸口,明明是跳动着的感觉,却让她觉得那里空空的,冷冷的。
没有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才渐渐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
并不是不存在触景生情,只是,就算到了陌生环境,也可以让她自顾自地触景生情。
公交站牌。
他曾在炎炎夏日陪着她一起等公车,他为她打伞,她的整个身子都处在伞的隐蔽之下,可他的胳臂却被毒辣的阳光晒得通红。
河道边。
他将她搂在秋装校服里,可她还是觉得身子冷,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她想,抱住她的他,一定浑身湿透了吧。
巷子里。
将她护在身后,就像老鹰保护小鹰那样,被社会小青年围攻也毫不退缩。她看见他的手臂被他们用木棍打肿,他的肩膀被敲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可他的腰身挺得很直,将小小的她毫发无损地保护着。
……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丹宁想哭,却哭不出来,脸上干巴巴的,没了血色一般。
原来,和他也有这么多回忆么?
仔细想想,他似乎从没说过喜欢。
丹宁走回家,掏出钥匙,长长呼出一口气,苦笑:我真傻,这些都是他不爱我的表现,聪慧如我,怎会情痴一般陷入其中,难以发觉?
将钥匙插进孔中,在寂静的夜空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那个星期五的每一幕都让她难以忘怀——
“所以,你是喜欢盏莲,而不是我,对吗?”丹宁赤裸着身子,一字一句缓缓问道。
“丹宁,别执着了,穿上衣服回去。”他不敢多看她一眼,他不是没有欲望的人,面前的女生太美丽了,那样美好的身子,此刻□□地在他眼前……
“你回答我。”
丹宁的执着让向阳没辙,他的喉结滚动:“别问了,行吗?”
“请你告诉我,就算让我离开,也要有个理由。”
雪白的墙壁前的那具美好□□一动不动,丹宁的皮肤白皙,向阳有一瞬间甚至神经错乱地以为,墙壁和丹宁是一体的,因为他们一样白。
好像春天开放的某种花朵,花瓣厚实,触感柔软,弯曲度很高,重力很小。只要一盆水,就能将整朵花朵撑起,轻托在水面。
在他眼里,她是这样美好又实像的女生。
他怎么忍心将她毁坏?
“……我,不喜欢她。”他的声音苍凉,一点也不像一个正值年华的青春少年,“也不喜欢她们。”
“那么我呢?”丹宁似乎抓住了一线生机,像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韧劲的海草,却不想划伤了自己,困住了自己。
“对不起。”
“……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点点?”
向阳知道,这时的丹宁脆弱得像个玻璃娃娃,一碰就碎。可是,他真的不能说谎了,这个女生太美好了,纯白得不忍让人伤害。
“从来都没有。”
这句话坚决果断,就像一把宣判死刑的天锤,狠狠将丹宁砸下地狱。
向阳心痛极了,没想到,只是一个吻,就将这个纯白的女孩扣留在身边,将她伤成这样,让自尊心极强的她主动献出初次。
不行了,不能再伤害下去。
就算自己受伤,也不要看见她痛苦了。
“没错,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因为我有一个深爱的人,很小很小就很爱了,”他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冰雪和温情,两者相克,此时却相融,“我爱季桉显,我爱他,我爱男生,我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