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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纯白(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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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除了复习还是复习,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规律,让人乏味却不得不这么持续下去。
广播台的点歌时间是同学们最喜欢的时刻,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是真正放松的。从一首首情歌中能听出自己的心迹,从这首歌是某某某送给某某某的公布中能找到八卦的蛛丝马迹。
人工湖里的莲花很有规律地在白天开放,夜里闭塞。因为天气的缘故,除非上体育课,操场周围基本上没人。
当然除却几个怪胎。
丁向阳就是这怪胎之一。
昨天刚被年级主任训了话,从“打人是不对的”讲到“不要总是打篮球了好好学习吧”,他算是领教到了年级主任的厉害。
可被训话后就乖乖读书不打篮球的人,可就不是丁向阳了。
就算盯着烈日暴晒,他也能摆出美丽的姿势,将篮球准确无误地投入篮筐。
篮球在场地上发出一下一下有规律的巨响。
站定位置,摆好姿势,再次将球打了出去,这次居然没中,打到了篮筐上方又弹了开去。
向阳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找球。
“要打场比赛吗?”
在他面前,站着那个人。
向阳看见桉显将自己的球拦住压在腰侧,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不是平日里阳光开朗的样子,他很严肃,但看得出来,他的邀约很真诚。
“好。”
初夏猎猎的风是赛场上唯一的呼喊,男生们带球跑动时在球场上滑动脚步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响彻。
桉显掠过向阳,在球场上大步跑动,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夹杂在一起,他的碎发随着暖风舞动,好像美丽的海草,上面沾着汗水,有点湿漉漉。
跑到篮筐下,桉显轻松上篮。
“有进步哈,以前和我打,你不可能这么快就中的。”向阳在身后轻轻笑出声来。
桉显也笑,好像回到了两人最初的时刻,没有纷争,没有争执,只是无忧无虑地玩耍,偶尔为了小事争吵一下,没过多久,又会奇迹般地突然和好。
“趁你不注意,我偷偷练过。”开玩笑的语气。
向阳抿唇笑,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听说你要保送了?”
“嗯。”桉显将篮球放在地上,在空中与向阳眼神对接。
“你爸妈都很开心吧?”向阳微笑,印象中桉显的爸妈对桉显很关心,特别是他妈妈,以前总是隔三差五地来他这里问桉显的情况,会问他桉显成绩好不好,在班级里朋友多不多之类的。
回忆像流水一般潺潺流过桉显的大脑回路,很多画面像电影情节一样在脑海中播放,记忆就是小小支流,细细的,最后涌入大江,汇合成一道明亮的像伤痕一样的丑陋图案。
很开心吗?
桉显在心里冷笑,是的,在别人眼里,他的爸妈应该算是“模范夫妇”。每次类似朋友聚会的应酬场合,他们都会携手参加。在饭桌上,他爸爸会很绅士地帮妈妈夹菜,说话时会微微倾身,接近妈妈耳朵,旁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这样的画面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吧。
说起来,那个秘密,他只对盏莲一个人说过。
见桉显沉默,向阳说:“保送很难得吧,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吧。”
“嗯,我会的。”
“桉显……”
“嗯?”
“你……喜欢邓盏莲对吧?”
“嗯。”
“很喜欢吗?”
“很喜欢。怎么?我很喜欢你就不会跟我抢了?”
光线洒下,空气很干洁,远远看去,就像是起了褶皱的新娘的白色婚纱裙,微风一吹,便轻飘飘地舞动着,优雅而高贵。
可在向阳看来,五月的太阳已经变得毒辣,光芒有点刺眼,让他只有微微眯着眼才能看得清桉显的面容。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呀。
以前一起在同一个小区玩闹的画面一张一张连结,好像一卷胶卷,暗沉的沉重的底片在他的大脑照相机里存储,有点让他难以负重。
这可是他最珍惜的回忆。
就算让他去死,他也舍不得将这些老旧的回忆破坏。
“当然,”向阳逼迫自己在热得有点难受的太阳下咧嘴微笑,“我不会抢的。”
兴许是没料到向阳这样的回答,桉显的表情略带疑惑,他沉默着看着向阳,忽而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全是怜惜:“向阳,最后的关头了,努力一下好吗?”
教室后黑板上用大红色的粉笔写着大大的“离高考只剩最后20天”的字,旁边有同学们的心愿和目标,所有人都将自己的高考目标写了上去,有的写得信誓旦旦,有的写得风趣幽默,桉显仔细地看了那些心愿目标,唯独没有找到丁向阳的。
离高考只剩最后二十天了,他却还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打球。
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拿向阳的双百成绩单到他面前数落他,那时候特别不服气,只不过比向阳少了一分,就被这样比较,最后占下风,向阳得意的笑脸让小桉显特别不爽。
生日的时候许的愿望,就是希望丁向阳不要那么优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向阳真的变得不那么优秀了,一开始小桉显乐坏了,可到后来,他才后悔为什么要许那样的愿望。
现在的向阳,与之前那个优于自己的向阳判若两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向阳变成这样?
这是桉显一直在纠结的问题,探究许久,还是找不出症结所在,他甚至开始迷信地以为,丁向阳现在的这个样子,都是自己当年的那个幼稚愿望导致的。
真后悔啊,向阳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来不及了……”向阳的语气里全是忧伤。
“怎么会?你很聪明的我知道,只要好好总结复习,也许,你二本也可以。要不,我帮你复习?”
“谢了,不用了。我还是习惯像现在这样。”
“我可以帮你的,真的,一起复习不好吗?”
向阳将桉显关心的神色收入心底,颤抖的心暖暖的:“季桉显,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你自己复习都要来不及了吧,还帮我复习啊,是不是被叮过猪的蚊子叮了一口,被传染变成猪了啊?”
桉显黑线,知道想要劝解向阳已经不可能,无奈地叹气:“算了,你开心就好。还有,像你这么毒舌的人小心老天发难,这么热的天得登革热一命呜呼。”
“你才毒舌啊!居然咒我!”向阳一拳捶到桉显胸口。
少年们大笑,肆无忌惮的声音似乎能穿透云霄到达天堂。
十七年末,十八年初。
一个像火,一个像水。
一个冷漠,一个温柔。
十七年末,十八年初,同样挺拔的美好少年最后一次心无芥蒂的爽朗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