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季子宋

28、纯白（28）

　　“炎炎夏日是蚊虫肆虐的季节，登革热爆发，请各位老师、同学做好相关防护工作……”广播里甜美的女声传出，娇艳得像颗草莓，“最近我校推出点歌台项目，想要点歌的老师或同学都可以来点歌哦~”

　　教室里的立式空调坏了，几台电风扇在不眠不休地作业，学校为了给高三班级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为盏莲的班级送来了四大箱冰块，以此代替空调的工作。

　　盏莲郁郁寡欢地坐在位子上发呆，看着窗外在火热阳光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植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每次都是这样，一到夏天，她的大脑就开始迟钝，行动力减缓，好像随时都会蒸发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飘散到半空不见。

　　后座的女生们在欢快地聊天，尽管离高考只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离丹宁出国那天已经过去好久，每天都还是像以前一样，曹丹宁就像一个美丽的梦，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过程短暂，她在这所学校留下美丽的传说。

　　丹宁的绯闻男友有好多，季桉显、丁向阳、一些不知名的男生，还有最近才迟迟出现的叶向奎。

　　盏莲是到最近几天才知道，原来这位暗恋丹宁的高一小学弟也是个优秀的男生，他不仅有相貌，还有成绩——这星期一的国旗下讲话就是他（学校星期一升旗的时候会有教师代表和学生代表来讲话，这些学生都是成绩优异的人，比如像季桉显、路旦青就做过学生代表）。

　　盏莲觉得叶向奎好奇怪，丹宁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不来，暗地里叫旦青帮忙照顾人家，可现在丹宁已经出国了，倒是三番两次地来他们班。要知道，高三楼和高一楼距离不近。

　　“哥，你们班这么热，你还在不停写作业，脑子不会坏掉啊？”

　　自从丹宁离开，盏莲身边的座位就一直空着，课桌椅没有拿掉，还是摆在那里，此时叶向奎正面朝着椅背坐着，双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看着埋头复习的路旦青。

　　“你还不知道你哥？这点困难根本不能打倒他，他内心想要拼命复习的小火焰正燃烧着。”叶向奎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很随和，他来了几次，盏莲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可以像这样一起开他表哥的玩笑了。

　　“也对，哥哥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才！”

　　“清华北大他看不上，他要出国的。”

　　“出国就出国，可千万别找个洋妞回来。”

　　“那可说不准，你哥到现在都从没接受过任何一个女生的表白，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对中国人不感兴趣。”

　　“啊！有人向我哥表白？”

　　“那当然，他可是全年级闻名的面瘫王子，你去你们高一部宣传一下。”

　　“那是肯定。”叶向奎点点头，接着不怀好意地戳了一下旦青，“哥，你不错哦~”

　　这两个噪音源他已经选择拼命无视，可向奎还一脸诡异的笑，最后竟然胆大包天地调笑起自己的哥哥来，旦青实在是不能再保持淡定。

　　旦青轻轻甩开戳过来的细长手指：“快上课了，还呆在这里？”

　　“下节课自习啦，没老师的。”

　　“我发现你脸皮很厚啊，我真怀念曹丹宁还在学校的日子，在她面前，你就一副待宰羊羔的乖巧模样，如果不想让她知道你大灰狼吃人不吐骨头的本质，你最好立马回去上课。”

　　“啊！怎么这样，你居然威胁我！”

　　旦青还是一脸镇定，反倒是向奎，一改刚才“怪叔叔”的奸诈表情，换成一副到处受人欺凌的小媳妇儿模样，很好笑的样子。

　　盏莲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桉显走了过来。

　　“算了算了，我回去了，”叶向奎假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着旦青狠狠地说，“我算是看清你了！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还一副好人的模样！”

　　无视掉向奎最后的讽刺，同时无视掉他貌似气冲冲地走出教室最后貌似撞上了人的无聊场景（无聊？尼玛啊，腹黑哥哥），旦青抬起头，看着桉显说道：“你打算接受保送吗？”

　　桉显将手随意地插进口袋，云淡风轻的样子：“你呢？老师要你准备的资料OK了吗？”

　　“嗯。”

　　“那就是说，”桉显的笑容越来越扩大，眉眼也弯了起来，温柔得像个王子，“这唯一的名额，我们两个得竞争了？”

　　五月的暖风透过玻璃窗的罅隙溜了进来，似乎察觉到说话的两人之间奇妙的可怕氛围，竟然识趣地绕了一个弯躲开了。

　　在暖留中盏莲听见了旦青冷若冰霜的声音：“那个名额绝不会是你的。”

　　午休时间。

　　广播里那个甜美的女声又出现了：“下面，让我们来听一首好听的歌曲，来自于梁静茹的《天灯》，高一四班叶向奎同学送给高三二班曹丹宁同学的歌曲。”

　　广播里不怎么甜蜜却味道十足的女声响起，淡淡的音符好像一抹似明似暗的线，划过每一个人的心田。

　　暗恋的明灯，一路上如烟火随身，宁愿那想像的情人，永远保温。

　　美好却有点小忧伤的歌词，将一个人暗恋一个人的心情描绘得非常真实。

　　班级里一阵起哄，事件的男主角正在他们班，全班都兴致盎然地看着向奎，探究的、好笑的、羡慕的眼神比比皆是。

　　向奎干脆站起身来，让群众雪亮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他阳光的笑容好像要成为定格一般，洁白的牙齿闪烁着美丽的光辉。

　　这是这个夏季最完美的、很久没见到的专属于少年的笑容。

　　班级里闹哄哄的，向奎有点自恋地张开手，像一个音乐家在完成了一场个人演奏会后向观众张开怀抱致敬似的，他的眼里暖暖的，缓缓瞄过班上每一个同学。

　　不经意间，也许只是零点零一秒的时间。

　　他的余光瞥到了座位最后排靠后门的位子上的人。

　　仅仅是零点零一秒的时间。

　　那个人甚至没有在向奎的视网膜中成像，只是微弱的好像不存在般的一个点。

　　可是，今天上午他碰见过他。

　　在向奎匆忙离开教室的时候，他撞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此时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的背影很熟悉。

　　在他第一次见到丹宁时，那家蛋糕店里，与一个穿着暴露的高挑女生搂在一起的男生背影，和此时这个背影如出一辙。

　　旦青告诉过他，丹宁喜欢他们班上的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成绩很差，打架泡妞无恶不作，是老师最厌烦的学生，是同学不敢招惹的人物。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他值得骄傲的身材和令人眩目的球技。

　　他叫丁向阳，这所学校篮球队的主力。

　　“谢谢谢谢，大家这么喜欢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向奎调皮地摆摆手，好像班上的同学真的很仰慕他似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像一朵可爱的向日葵，给人阳光向上的力量。

　　“切~”有人故意和他开起了玩笑，整个班级陷入一个温暖欢快的节奏。

　　向奎极力掩盖心底突然涌起的异样情绪，那个淡漠的、好像置身事外的离开的背影，让他没来由地厌恶。

　　他就是厌倦了丹宁便将她毫不留情地甩掉的男生。

　　他就是丹宁离开的原因。

　　他就是丹宁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人。

　　时间染上魔力，在向奎余光掠过向阳背影的那一时刻暂停，其他人事物全被打上马赛克，可以忽略不计，唯独这一前一后的两个男生的身影无比清晰。

　　这个画面太神奇了，好像是无言的宣战，战争的导火索像一条麻绳将两人捆住，只要一方冒火，另一方将不能避免地惨遭战火的摧残。

　　*

　　虽然只是五月，可夏味却势不可挡地汹涌而来。

　　晚风已经不再凉爽，扑在脸上有热热的感觉，走在路上微微出汗，可还不至于有难受的感觉。

　　从食堂回到教室，盏莲脑袋空空，她就像一个机器人，温度一高，体内的电路元件都不同程度地损坏，脑子短路，肢体僵硬。

　　快点回教室吧！那里有空调！

　　几天前学校的电工来修理这台坏了的空调，终于在历时两个时辰，全班同学专注的目光注视之下，那个年轻电工将这个艰难的任务完成。

　　空调开起来和以前一样凉快，制冷效果恢复，全班都很开心。

　　盏莲吃完晚饭赶回教室，那里舒适的温度很引诱她。

　　可是外面好热啊，走路都没力气了，盏莲拖拉着，终于来到教室门口。

　　挡在门口的人，引起盏莲的注意。

　　是个小女孩，盏莲的记性不错，虽然时间相隔有点久，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在门口张望不敢进去的小女孩就是季桉显的“表妹”王思佳。

　　“这是谁啊？”叶卿从教室内走到门口，口中念念有词，“这里是高三的班级，怎么会有小孩子。”

　　“她是季桉显的表妹。”盏莲踏步进了教室，丝丝凉意温柔地抚摸过她滚烫的身体，她好像瞬间解放，浑身的不适减缓了些。

　　叶卿恍然大悟，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平视：“来找桉显吗？他现在不在，要不要进来等一会儿？”

　　刚才叶卿就看见这个小女生在门外向里头张望了，她好像有点害羞，朝里面看了几眼又躲了出去。叶卿在班上问了一句“这女孩儿谁认识”，可没人回答，就没再管。

　　原来是桉显的表妹。

　　叶卿无视掉内心的不爽，现在才知道这是桉显的亲人又怎么了，邓盏莲早就知道了又怎么了，桉显喜欢的人本来就是盏莲嘛。

　　她小心翼翼地拉着王思佳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算自己在桉显眼里很差劲，她也止不住想要对他的家人好。

　　“你来找桉显做什么呢？”叶卿摆出一副亲和大姐姐的姿态，她发誓，这样说话的样子是她的第一次。

　　“给他送吃的。”

　　“什么吃的啊？”

　　“他喜欢的零食。”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还有舅舅，他在楼下等我。”

　　舅舅？那应该是桉显爸爸吧，在楼下么，不上来看看桉显么？

　　叶卿想了想，摸了摸思佳的脑袋：“那我去找找桉显好不好？不要让他爸爸等了。”

　　“嗯。”

　　叶卿正思索着该怎样找到桉显，教室外就传来一阵哄闹。

　　“篮球场有人打架！快去看看！”

　　“怎么了？”

　　“好像是丁向阳和高一的男生！”

　　“又是他？去看看！”

　　叶卿皱眉，丁向阳这个人，惹是生非太多次，老师都懒得管他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好像也安生了点，今天怎么又出事了？

　　因为是班长，自己班级的同学打架闹事，她不能不管，在心里咒骂向阳，叶卿气愤地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男生朝篮球场走去。

　　叶卿知道，丁向阳是个打架很厉害的男生，也是因为这一点，同学们或多或少对他存在点恐惧心理。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打架高手”被人称道。

　　可是，今晚的场面，却让叶卿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