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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日 ...

  •   礼拜一,朝露一走近自己办公桌就看到上面放着一大束满天星。花束用淡绿色的缎带包扎着,整个配色显得素雅而清新。细小的白色花朵密缀于绿色的花茎上,远看像是阳光照射下掩映在草丛间的点点露珠。
      朝露没有去找送花人留下的卡片——这个世上,知道她喜欢满天星的人只有一个,会送她这样一束没有玫瑰没有百合没有任何大花朵点缀的满天星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她的桌子就在方蕴洲办公室门外,透过玻璃门,她看到里面的灯光。她放下包,走过去叩了叩他的门。
      在得到允许之后,她推门而入。
      “需要花瓶吗?”方蕴洲抢在她前面开了口,指了指窗台上的一个空花瓶。他的语气淡然,就像是旧日里见到同窗忘了带圆珠笔,而他刚好有多余的一支,便好心而又随意地问上一句。
      朝露想了想,说:“谢谢,等我借你的花瓶一用。不过Tony,我原本是不需要特意来麻烦你的。”
      方蕴洲的眉眼微微一沉,手指在黑色的签字笔身上下意识地来回摩挲,他抬起脸,道:“你一叫我Tony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又在刻意对我疏远。”
      “不是疏远,只是保持上下级的适当距离。”
      方蕴洲苦笑了一下:“朝露,你应该念中文系,‘不是疏远’,而是‘保持距离’,你瞧,你说得多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离开中国太久了,在文字上较真,我还真不是你的敌手。”
      朝露说:“我的意思是,在公司,我不希望牵扯太多私人感情;私底下,我从来不否认我们是旧识,甚至,今天仍然能是朋友。”
      “那么,请不要对小小的一束花那么敏感。”方蕴洲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把花瓶拿过来递给她,“朋友之间,甚或是上司与下属之间,在对方生日的时候,送上一点心意,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不对?朝露,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朝露这才记起,今天是她的生日。母亲忙忙碌碌,对这类日子也不大上心,偶尔记起就买个小蛋糕、下碗面条权作庆贺;要是忘了也就忘了,朝露也不在意。想想昨晚上在家吃的还是面条,她和母亲居然都没联想起来隔天便是她的生日。
      而方蕴洲却还记得。
      她的心如和风拂穗般柔软下来,再也说不出任何冷硬的话来。
      方蕴洲像是抓准了这个时机:“晚上我请你吃个饭,算是小小庆祝一下。”
      朝露说:“你是不是又要说,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上司,请我吃顿生日饭,都不算什么事?”
      方蕴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的生日,当然要和家人一起庆祝。”朝露说了个谎。
      方蕴洲没在这个问题上较真,略作沉吟后道:“也对,那就中午一起去楼下吃个饭好了。”这栋高级写字楼的地下层,就有好几间餐厅,虽不高档,供应的简易中西餐、商务套餐之类的,味道还不错。许是怕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还觉得有负担,可以把它当做是工作餐。”话说到这个份上,朝露再不点头,未免太不近人情。“好。”她接受了他的提议。

      朝露从方蕴洲办公室出来,习惯性地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待坐下才想起来,手上还抱着个花瓶。去洗手间接了水,拆掉花束的包装后,把满天星插/入瓶中。瓶子是造型简朴的纯白瓷瓶,配上满天星倒也素净可爱。
      一上午忙忙碌碌的间隙,朝露的视线偶尔离开电脑和档案夹,视线几次无意间落在桌角的那瓶小花上,不自觉地便会微微一笑。
      曾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某天路过花店时假装随口地问她喜欢什么花,在一个月后她生日的当天,那个素来落落大方的男孩带着羞涩的笑容,眼神躲闪地看着她,慢慢从身后拿出一束满天星,一句话也不说塞到她的手中。
      那束花其实不大,可是,在朝露的记忆里,却是沉甸甸的,直到现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花束捧在手中的分量。那束花朝露养了好久都不舍得扔。直到完全干枯,她才怪舍不得地将它们处理掉。朝露记得,她最后还留了一支,小心翼翼地制成了干花,如今,大概还压在某一本日记本里。
      这辈子,她只收过两次花,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大学里,也有男生给她送花。她猜这多半是因为她的容貌还算美丽。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束花。与其说她不敢碰触爱情,或是因为家境原因自卑,倒不如说她真的从来没有为那些男生动过心。她并不十分自信开朗、也纠结自苦于自己的“出身”,然而,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会因为外在的客观原因放弃爱情的人,她逃开那些追求者,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打动她。

      中午在餐厅,朝露连菜单也没翻开,直接点了一份商务套餐,这栋楼里的餐厅,她差不多都已经光顾过,对菜式也很熟悉,不过多数时候为了实惠和省事,她都会点一些套餐,以至于这几家店的商务套餐都几乎被她吃了个遍。她来这个公司三年了,倒也没吃厌,吃的方面她从来不很讲究。
      方蕴洲说:“你是安心替我省钱了。”说完,也点了一样的一份。只另外叫了两杯红酒。
      朝露笑笑——方蕴洲终究是明白她的,如果他正儿八经地请她吃一顿大餐,反而会令她觉得不自在,继而造成她和他日后相处时的尴尬。
      红酒上来后,他与她碰杯,并祝她生日快乐。她小小地呷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蕴洲,一直没机会正式跟你说:欢迎你回来。”
      方蕴洲的声音有些哑:“说实话,我曾经担心你不希望再看见我。”
      “不,我从没那么想。”朝露放缓了语速,静静地看着他,“我也说句老实话,我从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他的笑容有些涩:“那当你在同学会那晚见到我时,你又是怎么想的?”
      她歪着脑袋,似乎真的在很用力去回想当初的感觉,最后,她说:“心里先是觉得这怎么可能呢?后来……又觉得庆幸来着——总算你没有变成一个又老又丑的‘大叔’。”
      方蕴洲张开嘴,这回是真的笑了:“听你这么说,我也好安慰。”
      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朝露也似乎有些放得开。她一边吃沙律,一边随口问他:“在新加坡这几年,一切都顺利吗?”
      方蕴洲沉默了几秒:“不算太好,不过总算过去了。”
      “哦。”她拿起刀切猪排。
      “家里的企业有阵子经营上出了危机,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似乎犹疑了好一会,才决定继续说下去,“最糟糕的是,我糊里糊涂结了场婚。”
      朝露的手停下来,抬起头看他。
      方蕴洲喝了一大口酒:“我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按照新加坡的法律,这场婚姻甚至必须父母在场作证才能举行。年轻、糊涂、冲动,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造就了一个错误。”他望着她,眼底满是悔恨和痛楚,“你只管轻视我吧。”
      朝露此刻只想安慰面前的这个人。她看得见他的痛苦和追悔。无论当时是出于什么样荒唐的原因,他显然也已经获得教训和代价了,她没有权利轻视他,更没有立场怪责他。她的语气反而比平常更加温柔:“蕴洲,快乐一点,你不是总劝我要快乐起来吗?往前看,也许你的婚姻会有转机。”
      方蕴洲摇头:“我们已经离婚了。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结婚、离婚,都是在大学期间,也真是够折腾够轰动了。”
      朝露说:“难得你还能顺利完成学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说到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他再次摇头:“学业方面或许是靠我自己这颗还不算笨的头脑,但是现在这个位子……呵,不瞒你说,这家公司也有我们家族的股份,安排我进公司历练一下,不算什么难事。我从不觉得自己特别优秀,当然,我也不差,只是中国那么大,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有些背景,这个位子,未必是我的。”
      “呵,蕴洲,你就不怕我到处乱说,影响你的威信?”
      “瞧,你现在叫我‘蕴洲’而不是‘Tony’,所以,我是在向一个老朋友倾诉些心里话,而不是向一个只有工作方面相交集的下属作自我爆料,我相信你绝不会乱传话。”
      ……

      吃过午饭,朝露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想起自己有件事要办,便让方蕴洲先回办公室。她则拐去了隔壁小街的一间照相馆。
      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盘,让店员插/进电脑接口,指着一张被命名为“沉香”的照片道:“就是这张,印一张五寸的。”
      当初把这张照片导入电脑里,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就把它拷贝进了自己的私人U盘,随后才在相机里删除。原本照片并没有被命名,只是那回从褚云衡那里回到家,她忽然想起了在他家喝过的沉香水。她因好奇,还特地上网搜了搜关于沉香的事,有一句她印象很深:沉香这种木材可以在沼泽中浸染千百年不腐,甚至不管所处环境如何也不改其香。
      “不改其香”——这几个字让她有所触动,她很自然地便顺手把这张照片改名为“沉香”,只因为照片中的这个男子,实在堪当这个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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