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之诗》水枕头

16、莉蒂希雅

　　近三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华茨第一公主出逃，恶魔消失近两百年后再次现世，艾尔女王蠢蠢欲动，深居风之森林的精灵女王降临并于大陆进行巡礼……
　　似乎每一件都可以撼动这个世界。

　　但每一件都和戴尔姆无关，和里德家无关，和莉蒂希雅无关。
　　作为全大陆最繁茂自由都市的掌管者，莉蒂希雅·里德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者。
　　无论任何，只要她认为与自身无关，莉蒂希雅就不会去在意任何事情，甚至连记都懒得去记。

　　两年前，她谢绝了奥利安国王鲁特的求婚；一年前拒绝了想借路戴尔姆布防的湖泊之国国王的请求；半个月前无视了艾尔女王的会面邀请。
　　她对王权视而不见，只因为手中握着全大□□分之一的财富。
　　这三个国家中若有任何一个对莉蒂希雅和她的城市动手，另外两个一定会全力相助。
　　因为谁都不想这样巨大的财富为对手所有。

　　若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打动她，那就是与她唯一的亲生弟弟威廉姆有关的事情。

　　在里德家的两姐弟还是幼童的时候，为了帮莉蒂希雅追逃跑她的猫，小姐姐一岁的威廉姆从高处落下折断双腿，之后被人断定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一生。
　　对此莉蒂希雅感到无尽的愧疚与悔恨。

　　在那之后，莉蒂希雅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就算散尽里德家的全部财产，也要让威廉姆再次站起来。

　　既然那些学士们没有办法，她就求助于各国的祭祀；祭司们摇头退回了可以填满整个屋子的金砖，于是她决定在全世界发起布告。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能让威廉姆站起来，她就可以为对方实现一个愿望。

　　就算是再离谱的愿望，也可以为其办到。

　　遗憾的是，即使抛出这样丰厚的报酬，也鲜少有人揭下布告领命。
　　所有人都在说，里德家都办不到的事情，世界上就再也没人能办到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来到里德家的宅邸，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既然医术和祈祷都不行，那魔法呢？”
　　哦……对了。
　　魔法。

　　为什么一直没想到呢？
　　被称为奇迹一样的魔法。

　　与常人遥远，但和自己只有一墙之隔的魔法。

　　于是莉蒂希雅来到了魔法学院，找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低下世界上最为昂贵的头颅，请求魔法师治愈她的弟弟。
　　“就算被称作奇迹，魔法也不是奇迹，小姑娘。”名为马克的魔药师摇头，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我只是不得已才低下头，搞清楚你们现在是在我的戴尔姆。

　　面对马克的目光，莉蒂希雅拧紧了眉毛。
　　她扭身离开老人的屋子，深紫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划出凛然的弧度。

　　然而在她的教还未踏出屋子时，马克老人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你可以找到格劳丽娅那个老太婆，也许她有办法，怎么说她也是活了两百多岁……怪物。”
　　“那是……谁？”停下脚步，一袭紫衣的莉蒂希雅转过头，望着马克老人。
　　而老人以极其厌恶的神情回答道：“被誉为大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奥利安的魔法顾问。虽然不想承认，但连死亡都无法抓到她，一双腿不是什么难事吧。”

　　“……”短暂的呆滞后，莉蒂希雅眼中露出了跃动的狂喜，她三两步来到桌子旁，双手撑在老旧的桌面上，身体前倾。张开嘴巴，声音就不受控制一样的从喉咙中奔出，“她在哪？她在那？！也和你一样在这里吗？！”
　　“已经失去踪迹快十年了哦。”耸耸肩膀，魔药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好像比刚刚要好上很多：“不过如果是小姑娘你的话，说不定可以把那个老太婆找出来？”

　　啊啊，是的，就是这样。
　　她可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只要握着金子，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即使是带着些许讽刺意味的话，莉蒂希雅也全然不在意。
　　她带着笑容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马克也没有祭祀与学士的清高，他愉快的接过金子自言自语说又可以研制新魔药了，末了又抬头看了一眼里德家的大小姐。
　　忽然说道：“如果发现了格劳丽娅，请告诉我。”

　　“好啊。”
　　点点头，紫发的少女对这次的交易颇为满意。

　　之后，就是用大把金子织成巨大的网，去追寻大陆最伟大的魔法师。
　　莉蒂希雅相信，只要对方还活着，就一定会被找到。
　　终于在第一千个日夜循环后，紫袍的魔法师出现了。
　　尽管不是被莉蒂希雅的金网所捕捉到，但只要她出现就好。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来从家中冲出，甚至来不及交代什么。
　　可以感受到一路上他人惊奇的目光，因为自己平时一直给人迟缓内敛的感觉。

　　那是因为那些人和事都和自己无关。
　　但这次不一样。

　　总是比常人满一拍的心脏此刻在剧烈的跳动，不仅是因为奔跑造成的劳累。
　　在步入魔法学院大门的瞬间，莉蒂希雅惊讶的发现这里的格局和上一次自己来时完全不同。意识到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被赋予了魔法而可以随意移动后，她愤恨的跺了跺脚，咒骂这群没有生命却还要擅自乱跑的无机物。
　　更加糟糕的是，平时总是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安静到了极点，想找个人询问都成了奢望。

　　“该死的。”莉蒂希雅再次跺了一下穿着紫色鞋子的脚，不得已只好胡乱选个方向走过去，希望可以碰到什么人，或者直接遇到她找寻了三年多的紫袍魔法师。
　　转过两个拐角后，里德家的大小姐终于遇到了今日在这里所见的第一个人。

　　是一个顶着一头墨蓝色长发，抱着满当当的篮子靠在墙壁上眼神呆滞的少女。
　　“喂。”
　　惯性的用相当不客气的口吻叫着对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细长的眉纠结在一起，几乎没有碰到过被人无视情况的莉蒂希雅本就烦躁的心脏鼓动的更加剧烈。
　　“喂！”
　　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更为剧烈，莉蒂希雅凑近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少女，微微弯腰看着她。
　　终于，对方墨蓝色的双眸缓缓的看向她。

　　“你知不知道——”

　　询问话语的后一半忽然被硬生生的吞咽下去。
　　全因为少女呆滞的墨蓝色双眸忽然变成了一片血红，在昏暗的墙角里明亮的让人忍不住想逃避。
　　可身体却动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

　　只是被那双眼睛看着，却仿佛身体被冰冷的刀刃刺穿。

　　“接受命运的人得到祝福。”少女忽然开口，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反抗命运的人得到荣耀。”
　　血红色的双眼就那么看着前方，没有重点，没有焦距。

　　明白了，对方并不是在看着自己。
　　而是在看不知名的远方——不仅仅是地点的错位，甚至是时间上的窥视。
　　从来无所畏惧的莉蒂希雅首次感受到了透彻骨髓的寒冷，对方的目光太过澄澈空洞，明明没有看着她却觉得骨头都被其刮伤。
　　她想偏过头或是远远的逃开，可身体无法移动半分。

　　……这也是魔法吗？
　　脑海里毫无预兆地蹦出来一个念头，深紫色长发的高傲少女感觉到细小的颗粒在皮肤上苍起。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是一瞬间还是一刻钟或是已经过了百年？
　　凝滞了许久的空气终于在对方眨眼的刹那开始流动。
　　莉蒂希雅身形不稳的向后踉跄了几步，若不是因为后面有巨大的石柱，她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可以好好的保持站立所需的平衡。
　　冰冷潮湿的手心抵上同样冰冷的石柱，她望着眼前的少女，发现对方的双眼已经恢复成和头发一样的墨蓝色。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知名的少女眨眨眼睛，好奇的看着莉蒂希雅。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向前一步：“请问你是……”
　　“走开！”没有大脑的允许，嘴巴擅自张开，几乎是低吼着进行防范。
　　被莉蒂希雅的声音吓的停顿了动作，少女不解的望着她。

　　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莉蒂希雅感到冰冷的骨头有了一丝温暖。
　　她想刚刚的一定都是幻觉，她——莉蒂希雅·里德从来都无所畏惧。
　　手掌从石柱上离开，再次以高傲的姿态优雅的战立，里德家的大小姐努力剥去声音中残余的颤抖，问道：“你知道格劳丽娅在哪吗？”

　　“诶？”听到自己问题的少女微微愣了愣，但她马上就回过神来，指着相反的方向：“她向那边走了。”
　　“……谢谢。”不情愿的点点头，莉蒂希雅转身离开。

　　少女为自己所指的路出乎意料的漫长。
　　好在这条路并没有分岔，不需要莉蒂希雅去做出选择。
　　一路沿着楼梯与各种拐角，最终到达了魔法学院的最顶层。

　　顶层的大厅里站满了魔法师与他们的学徒，很是拥挤，不过这对莉蒂希雅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对面前的一个小个子男孩说“让开”，对方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后立刻发出了惊叫。

　　“里德家的大小姐来了！”

　　看，只需要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人群就在短暂的骚动后自动分成两块，为她铺出通往顶层唯一房间的道路。
　　迫不及待的走过去，直接拉开了眼前那道名为希望的门。

　　只是希望很快就变成了再一次的绝望。
　　快到鸟儿刚张开翅膀就已经结束。

　　【不行哦，里德小姐，魔法不能治病，更不是奇迹。】
　　【你不是连死亡都对你无可奈何的格劳丽娅吗？活了两百岁的你怎么可能无法治好威廉姆的腿？！】
　　【如果里德小姐您这样想的话，不如先把威廉姆杀死再来找我，说不定我可以连他的腿一起复活呢？】

　　又是这样。
　　和三年前与马克的对话一样，都是以这样略带讽刺的话作为结束。

　　格劳丽娅最后一句话在脑海里萦绕不散，莉蒂希雅的周身被焦躁包围。
　　医术不行，祈祷不行，连被称为奇迹的魔法也不行。
　　……等等。

　　至今为止，自己都在常世寻找可以治疗威廉姆的方法，从未去尝试非常世之物。
　　即使是魔法，她找过的也都是身为人类的魔法师。
　　如果……如果是非常世之物呢？
　　向那些东西寻求帮助呢……？
　　恶魔也好，精灵也好，妖精也好，只要能让威廉姆再次站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呀。
　　至于怎么找到那些东西，就用金子织成可以笼罩世界另一端的网，去捕捉好了。

　　你看，莉蒂希雅，没什么能难倒你。

　　急躁的脚步忽然停住，面色不佳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莉蒂希雅调转方向来到威廉姆的房间前，伸出手轻轻的敲门。

　　这是整个戴尔姆她唯一会敲的门。
　　除了这扇门，戴尔姆的其他的门全都属于她。
　　主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必要去敲门，更没必要去问门内人的意见。

　　但惟独威廉姆这扇门，是不同的。
　　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为了自己折断了双腿，与自己拥有同等的地位，却只能被限制在这扇门内。

　　“请进。”
　　少年的应允从门内传来。
　　如果没听错的话，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和喜悦。

　　发生了什么事吗？
　　皱了皱眉，莉蒂希雅推开了面前的门。

　　门的另一边，除了和自己有着相同发色和瞳色的少年，还有一个身着黑白二色礼服的银发矮小少女。
　　……不，不对。
　　那不是人类。

　　在和矮小少女的冰蓝色双眼接触的刹那，莉蒂希雅告诉自己。
　　她停住了动作，站在门前看看自己的弟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少女。

　　“姐姐，请不要害怕。”威廉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回望了身后的矮小少女一眼。
　　对方立即点了点头，颇有默契的上前一步，推着威廉姆的轮椅来到了莉蒂希雅身边。

　　“威廉姆，她不是人类？”
　　“是的，但姐姐不要担心，阿曼达并不会做什么。”
　　“阿曼达？”上下打量着眼前纤细的少女，莉蒂希雅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颇为疑惑，“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可我完全不知道。”

　　“其实也只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威廉姆低声答道。但很快他就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声调因为溢满了欣喜陡然拔高：“而且姐姐，我发现阿曼达她——”

　　“午安，里德小姐。”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偶般精致的少女开口，打断了威廉姆的话。
　　她双手提起裙角，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吾乃继承七柱其中暴食之名的恶魔——阿曼达。”

　　“……”虽然明白眼前的矮小少女不是人类，对传说之物也从无敬畏，可在听到对方的名号时，莉蒂希雅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吸了一口气。
　　仿佛没有注意到莉蒂希雅的反应一样，暴食的恶魔放下裙角，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据说里德小姐曾说过，只要有人能治好威廉姆的腿，你就答应对方一个愿望，是真的吗？”

　　恶魔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两姐弟的耳朵里，再明显不过的意图却一时被他们所理解。
　　“……阿曼达？”威廉姆缓缓的转过头去，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朋友。
　　少女模样的恶魔并没有回应轮椅上的少年，只是用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眼睛看着莉蒂希雅，淡色的双唇再次开启：“里德小姐说过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深紫色的眼睛中映出矮小恶魔的身影，莉蒂希雅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
　　刚刚还在想的事情，不等她张开网去捕捉，就自己跳上了岸。

　　在对方的一再追问下，莉蒂希雅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只要你能治好威廉姆的腿。”

　　视线中的恶魔点点头，而后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立刻，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道清澈的水流，在阿曼达的身下形成一张透明的水椅。
　　她用一个相当舒服的姿势靠在水椅上面，单手撑头看着莉蒂希雅。
　　“那么，我的愿望是，将藏匿在魔法学院中的华茨公主艾丽西亚送去奥利安王都，还给她的哥哥克劳德王子。”

　　“……在你治好威廉姆的腿之后。”
　　“不，明天你们就要启程，半个月之后克劳德回来受邀参加奥利安国王的婚礼，华茨的王子不会在那里逗留太久。”
　　想起几天前收到的来自奥利安国王大婚庆典的邀请，莉蒂希雅微微偏头，露出了些许厌恶的神情：“只要交给华茨方面就好吧，奥利安那边会有他们的人常驻。”
　　“不行，只能是克劳德。”

　　“可如果我先兑现了你的愿望，你却再也不出现或者威廉姆的腿治不好怎么办？毕竟你是恶魔，想让人找不到很容易。”面对阿曼达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语气，莉蒂希雅提出了质疑。
　　却不想受到了恶魔很不客气的回应。
　　阿曼达掌心向上，一份黄褐色的羊皮卷轴出现在她手中。
　　“正因为我是恶魔，才不容任何质疑。”展开手中的羊皮卷，阿曼达微微转动手腕，用不知道何时浮现在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卷下面用恶魔语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将其抛给莉蒂希雅，“若我食言，我将砍断自己的双腿作为赔偿送给威廉姆。”

　　对方的神情坦然，语气平静却让人不自觉的毛骨悚然。

　　“阿曼达小姐，请不要这样！”
　　“七柱的暴食从不说谎。”用平淡的仿佛在陈述再简单不过事实的声音推回威廉姆的质疑，阿曼达的眼睛看着莉蒂希雅手中的羽毛笔，“里德小姐的名字一旦落下，契约就会成立。我想这对你来说是相当划算的一笔生意吧，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也没有半点风险，而你苦苦追求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好，但你一定要遵守诺言。”
　　“无需担心，契约一旦成立，我若违背，双腿就会与身体断开。”看着莉蒂希雅手中的羽毛笔终于落在羊皮纸上，恶魔的唇角出现一个微小的弧度，“到时候，没人能阻止，就连我自己也不能。”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怎么找到华茨的公主。如果她真的一直藏身在戴尔姆都没被人发现的话，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改变了外貌。”在契约上签下自己姓名的莉蒂希雅扔掉羽毛笔，抬起头，问道。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的。不论她在哪，变成什么样，我都可以找到她，所以不用担心。”

　　“你……跟踪她？”

　　“嗯？”拉长了调子，阿曼达露出慵懒的笑容，她精致如玩偶的脸上写满了期待与愉悦，“并没有哦，只是我很喜欢亲自料理自己中意的食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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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爆字数什么的已经要成为常态了- -
明明内容不多来着囧我好啰嗦怎么办orz
莉蒂希雅其实也算是蛮难把握的一个角色……没和沁交流前差点写成卡密第二囧
好吧我就只会写那么几种人眼神死
后面那段阿曼达气势有点过，压过了莉蒂希雅……有点微妙
吃货少女你不要这样囧（明明就是你的错
卡文卡了好久，最后在大家的建议下终于写出来了，谢谢小枫谢谢沁谢谢背景，全都MUA一个~
这个POV章节完成接下来就好办多了XD
算了还是先不要高兴的太早…………
改了下错字添加了几个句子0w0
昨天太晚忘记说，艾丽说的那句“接受命运的人得到祝福，反抗命运的人得到荣耀”是荻荻公主中人偶的一句台词，被我拿来用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