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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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七
期末考试完，我们大家都在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其实我们也算是快要毕业了，因为最后一年要安排实习，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打包自己的东西，收拾得越干净越 好，下个学期只在学校里待半个月而已，我是宿舍最后一个收拾完的，等我把东西邮寄完，宿舍一下子空旷了许多，好像分别马上就要来临一样，学校附近的饭店天天都在预备散伙饭，学长学姐们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在象牙塔里单纯的快乐了，我茫然地在校园里走着，就像在路过别人的青春，沉默而没有表情。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我们宣传部办公室，等脚步停顿下来，我想了一下，然后推门而入——
那个人猛然回头，我诧异地，但是心里却没有了任何波澜：“你回来了？”
安尚，曾在我心里泛起涟漪的那个人，他笑着点头，“还是有点舍不得，就回来看看”，这个时候，突然又一阵风吹了进来，扬起我的头发和裙摆，我有一点惊诧，安尚赶忙去关窗户，并且把窗帘也拉紧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安尚的手仿佛要抬起来，但始终没有，我笑了笑，然后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今天晚上我请了咱们部里的人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恩好的”
“可带家属”
“行啊”
于是我走了出去，我也没有想，是不是你的家属也会来。
我叫了上官和我一起，她竟然非常难得地拒绝了，“虽然我非常想去没错，但是小胜他们宿舍几个晚上聚会，我必须得去啊！”
“是不是也得带家属啊？”
“嘿嘿，可不是嘛。”
对于这种重色轻友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
当我赶到饭店预定的房间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到齐了，大包间里充斥的全都是人，还有很多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我想，大家应该都是带了家属吧。
会长是最先看到我的，这时候，安尚正在倒茶，闻声也看了我一眼，会长招呼我坐下，他非常失望地撇撇嘴，说：“尹湛你怎么也那么不给力，都以为你会带家属呢。”
我摊摊手，苦笑了一下，有什么办法呢，上官最先应该算是别人的家属。
“既然，你也一个人，就坐你们部长身边吧，都是孤家寡人，有个照应。”然后，我就被按到安尚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这时安尚也刚好倒完茶，坐了下来。
这里面，属我的年龄最小，所以大家都一直非常照顾我，大姐看了看菜单，说：“尹湛还没点呢吧，来湛湛，看你想吃什么？”顺势都要把菜单递给我。
我连忙摆手，“难为我了，我有选择恐惧症的。”
“那就再来一个香辣虾吧。”安尚接过菜单，递给了服务生。
原来，中国人在酒桌上最放松，三杯两杯下肚，各个都活泛了起来，轮流敬酒，轮流碰杯，家长里短、恩怨情仇什么都说，你搭着我的肩，我勾着你的背，泛红的脸上，有笑，也有泪，家属在一旁怎么也劝不住，我笑着看着他们，此时，大家是这么的真实，也许明天，大家都要重新穿上伪装来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当然，在这期间我也喝了好多酒，眼神越来越模糊，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这时候，突然我们编辑部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想我走了过来，我连忙扶住他，他推了推眼镜，又端起我的酒杯，他说：“尹湛，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大家都趁势起哄，以为要发生什么，结果他说：——
“你为什么一直都那么骄傲，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掺和别人的生活，请问，你是来修仙的吗？”
我一顿苦笑，是吗？也许我一直怕被人打搅了生活，也怕别人打搅了我的生活吧。
“希望你一直都这么单纯，自我，社会太复杂，你好好保重！”说完，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也把我的酒喝完，然后，大家都开始鼓掌，也许真的是社会太复杂，我们要相互鼓励，才能安然走完这漫长的一生吧。
我想我喝醉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我们都回去了，尹湛小仙女就交给你了”
几点了我不知道，被人搀扶走了多远我也不知道，最后我只记得有一个人，对我浅浅一笑，这一笑，连月光、灯光都暗淡了，世界太安静了，嘈杂仿佛一下子就隐遁了，是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真好，安安静静，来去自如……
梦中，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围，腾空而起，飘飘然，却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一阵钝痛！
然后我醒了，见上官坐在我床边。
“醒了，没想到你丫挺能喝啊，肚子疼不？”
我惊恐地摸了摸肚子，呀，我大姨妈来了！
“真是佩服你呀，喝的那么醉居然还知道大姨妈来了，还自己跑去厕所换的姨妈巾。”
“上官，我没听出来你在夸我”我委屈地说道。
“我一会要去赶火车，本来还计划让你送我呢，我给华天打电话了，他说他一会过来，你不是让他给你订车票了吗，他一会过来给你送，他来了我就放心了，药我给你放床头了，你记得吃啊，我先走了，回家给你打电话。”从没发现，上官可以这么温柔。
我一下子坐起来抱住她，哭得惊天动地的，她非常的不适应，边抚着我的背边说：“靠！你脑子进水了吧！”
上官走了，宿舍的人都也已经回家了，就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在疼痛中，渐渐入眠。
然后我被一张宽阔温暖的大手叫醒了，华天在细细地为我擦拭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我说：“你怎么进来了”
“都放假了，管的也松，我报了你的名字，阿姨你就让我进来了，还特别着急地说，你女朋友喝醉了，估计这会正难受着呢，赶紧上去看看她吧。”
我们俩都笑了，他拿起我床头的药瓶，端详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嗔怪道：“你怎么一来就吃止疼药呢，会不会有副作用？。”
我苦笑了一下，没办法，中药西药都吃过，没有任何效果，原发性痛经，除了平时调养和吃止痛药，别无他法。
华天找了个暖水袋放在我的肚子上，突然觉得一阵温暖，就好像睡梦中的那股暖流，好舒服。我说华天，为什么今天这么冷呢，到处都是凉飕飕的，华天说，外面下大雨了，气温一下子降了好几度，靠在华天肩膀上，我说，还好有你，华天，只有你是暖的。
不知怎么流下泪来，滴在自己冰冷的手背上，华天，谢谢你让我遇见，谢谢你温暖我微薄的青春韶华，除了我自己，我还能拿什么来回报你的慷慨？
华天把我送上回家的火车，我问他，你不回去吗？他说他假期要在电视台实习，华天学的是电视编导。我真的好佩服他，一直以来都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规划的完美无瑕，要考那所大学，要学哪个专业，将来要做什么，在哪个城市里生活……不像我，我一直都像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真怕哪一天，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淹死了，华天笑着说，不怕，有我呢，我牵着你，我不会让你淹死的。
八
回到家百无聊赖，妹妹和同学组团去她们报考的大学参观去了，连个拌嘴打架的人都没有，除了每天跟3岁的表弟插科打诨之外，日子平淡无奇，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刚开始几天老爸老妈还好酒好肉地招待着，渐渐地从百般惦记到百般嫌弃，每天吃饭也不叫我了，只是会备上你的碗筷，爱吃不吃，不吃收走。
我给上官打电话，想在她面前申诉一下万恶的家长制，也好引起一点共鸣，可是她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怎么回事，“该不是背着爹娘私奔了吧！”
“你私奔一个试试，我打断你的狗腿！”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我的房间。
“你干嘛呀妈，走路都不带出声的，你想吓死我呀！”我申诉。
“我看是你想吓死我吧，你个兔崽子长时间不见长本事了是吧，你要是敢私奔，我跟你爸就跟别人说你死了，直接去公安局把你的户口给销了！”
我吓得目瞪口呆，弱弱地问：“娘，请问我是您老人家亲生的吗？”
“别墨迹，赶紧把你那些闲书给我看看，这会无聊死了！”
我翻箱倒柜，从我高中的一堆旧书中找了一本《花火》递给她，她接过来，卷起来在我头上狠狠地敲了几下，边敲边嘟囔，“我看你就是闲书看多了，还想私奔，你先找个男人再说吧！”
我委屈地捂住头，“妈！”
吃过晚饭，陪他们看了会电视，剧情很老套，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结果他们还看得津津有味，我妈边看边点评，然后还拉上我，“大丫你快看，那里面那姑娘跟你长的多像！”我扫了一眼刘诗诗，撇了撇嘴，妈呀，你可真会抬举你自己呀！
“不过你没人家长的白，你们老尹家人没一个长的白的，基因不行，大丫你结婚找的男的啥条件都不用挑，人长的白就行，得为我外孙考虑。”
气愤的不行，我看了一眼我爸，好歹是盟友，这时候揭竿起义应该能成，结果人家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默默地出去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也识趣地走开了。
陌生号，会是谁呢，哇，9个未接来电，于是我打了回去——
“您好，请问哪位找我？”我妈听了白了我一眼，她说我接陌生来电的时候，声音温柔礼貌的不行，这时候看着我就好像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我不予理会。
过了好久，电话那头才开口：“尹湛吗？我是小胜，上官她出事了”
“啊！怎么回事？”我声音提高了八度，恢复了自我，我妈也被吓了一跳。
“上官她爸妈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她妈给她找了一个很有钱的人，家里开厂子的，她们过两天就要订婚了，上官不愿意，被她妈打了，她绝食了，好几天都没吃饭了，我好担心她，她不让我去看她，说她爸妈会打死我的，尹湛，你们是好朋友，你能帮我去看看她吗？她现在连我电话也不接了，我想她已经绝望了，我想让你告诉她，我想带她私奔。”
我目瞪口呆地听完小胜的话，我看着我妈，紧张的不行，这是光明的社会主义社会吗？万恶的家长制啊！
“你先别担心，我明天就去，先看看怎么回事，你的话我会带到，你也好好保重身体，要不然她会担心你的。”小胜的声音嘶哑的不行，我们这个社会，有多少美好姻缘是败给了丈母娘和房子的。
挂了电话，我妈把电视关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丫头，你不是真要私奔吧？”
“不是我，是上官，她被她妈逼婚了！”
我妈当然知道上官，这回轮到她震惊了，“真的有这回事？”
一大早我就起来了，爸爸开车送我到车站，并给我买了票，又给我了我1000块钱，“你妈让你跟上官说，先来咱们家住，想住多久住多久。”我点了点头。
坐上车，我给上官和小胜分别发了信息，小胜回道：“尹湛，谢谢你。”
上官过了好久才回过来：“手机被我妈没收了，刚偷过来，尹湛你别来了，我都放弃了，请你转达小胜，能认识她就已经足够了。”我没理会她，又给她发了一条：“老路口等我！”我们以前班里组织旅游的时候路过她家附近，她给我指过的，所幸我还记着。
车子没走高速，路段不是特别好，颠得我只想吐，我为了转移注意力就给华天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下上官的事，他听了，唏嘘不已，又嘱咐我看好东西注意安全，到了给他打电话，真是想吐别忍着，问司机要个塑料袋。
不过还好，我很快就睡着了，梦里面，是上官凄苦的脸，说实在的，我一直以为上官女妖是百毒不侵的，我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伤心过、委屈过，她甚至活得比我都纯粹，而这一次，我真的是被她给吓住了，我好想赶紧飞到她身边，抱着她，给她擦眼泪。
我半睡半醒中，司机吼了一声：“常平县到了，谁到常平下车！我赶紧起身，拎着包下车了，从下车的地方要走到她家那个路口，我问了一下，并不远，走路7、8分钟就到了，我想赶紧见到上官，所以一路小跑了起来。
我几乎是冲向上官的，她越发瘦了，眼睛大而无神，空洞的让人害怕，她的睫毛很长，曾经一向自诩这辈子不用戴假睫毛，但是在这双长长地睫毛下，隐藏了多少心事！
上官哭得一塌糊涂，就好像那一次我从武汉回来抱着她时哭得一样，我能理解这泪水里面，有委屈、有孤独，而且，还有喜悦——
“尹湛，你不来，我真的觉得我要被世界抛弃了。”上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矫情的话，我听了，难过极了。
我知道，上官肯定没有告诉她的家人我要来，因为我肯定是不受欢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肯定不是来祝福她新婚大吉的。
上官拉着我进了她家，不算阔气的二层小楼但看起来相当精致，院子里重了许多花草，记得上官曾经跟我说过，他爸爸一直喜欢花花草草，从机关退休之后，就更加一门心思的在这上面，院子里欣欣向荣，但是掩盖不住藏在屋子里的萧索和冷清。
“爸妈，这是我大学同学尹湛，她来看我的。”上官声音特别轻，落到地上都能摔碎。
“叔叔好，阿姨好。”我礼貌地打招呼，她的爸爸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而她妈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一片怨怼，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刚才我看了上官的胳膊，被她妈拧的青紫青紫的。
“有什么好看的，马上都订婚了还不知道收收性子，人家戒指都给你买了！”从妈妈嘴里蹦出这些恶狠狠的话，上官牵我的手抽搐了一下，然后二话没说带我上楼了。
妆台上赫然一个粉红的锦盒，触目惊心！
上官拿出那颗璀璨的戒指，喃喃道：“要是小胜送我的该多好啊。”
我一听，泪如雨下。
晚上，我和上官抱在一起蜷缩在她的大床上，空调的声音很大，好让我们的世界不那么缄默，她问我：“尹湛，你说我会幸福吗？”
我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当然会啊，如果所向无敌的上官女妖都不幸福，那其他人活着还有什么指望。”我说的无比真心，我想看到我身边的人都过得幸福，上官，你也会。
“嗯，那就好。”说完这话，她就闭着眼睛睡了，我看着窗外，月色那么凉，凉到人的心坎里。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还有我默默地吃着早餐，当地人很平常的鸡蛋面汤，寡淡无味。
突然：“今天和人家去挑挑礼服，没几天了！”她妈妈突然发号施令，我愣了一下，突然好想破口大骂，但是我忍住了。他的爸爸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
上官没回答，依旧喝着她的鸡蛋汤。
她妈妈看她没反应，又补充了一句：“你听见没有！！”声音又挺高了许多。
上官突然把碗扔到地上，“腾”地站起身来，“要嫁你自己嫁，我不嫁！”
“啪！”一巴掌不客气地甩到上官脸上，顿时红了一片，“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嫁个不喜欢的人！不、结、婚！”一字一顿，我从来没有觉得上官那么伟大和勇敢！
巴掌又要扬起，我赶紧推开上官，不偏不倚，落到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上官摸着我的脸，我笑着说：“没事，不疼。”
这时，上官爸突然也把碗摔了，愤声说道：“大清早就他妈闹！真不嫌丢人！”
上官突然哭了，哭得肝肠寸断：“从小到大，你们什么都替我设计，我的学校，我的性格，我的感情和婚姻，现在，还有我的命！，你们要，就拿去好了，反正，我是宁可死也不会和那个人结婚的！”
我搂着她，她的肩膀不停地颤动，像一只孱弱的蝴蝶，这时，我突然看到她家院子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我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拉着他跑了出来。
“你就是要跟上官结婚的那个人吧！”我开门见山。
“小曼就那么讨厌我，我觉得自己很优秀，我什么都可以给她！”他不解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自豪。
“你是什么都可以给他，但是你也剥夺了她的一切，她的爱情，她的婚姻，和她曾经设计的美好未来，她若嫁给你，心就会死，你还会觉得骄傲吗？”我义正言辞，从未有过的冷静。
“那你能告诉我小曼设想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吗？”
“毕业，和爱的人一起找工作，吃苦受累，然后结婚生子，无怨无悔，不求回报。”
“我只想给她最甜美的生活，可没想到，她居然连吃苦都觉得幸福，我真是太天真了。”
“那么请问，你了解她吗？”
“小时候一起玩过，那个时候就觉得她很美，所以父母一说是她，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真他妈傻，一样是个可怜人，连爱情都没学会，就敢结婚！”我说了脏话，心里好痛快，“你再怎么优秀都配不上小曼！她比你勇敢的多！”
我转过身走了，他还立在那里，仿佛一下子都要被烈日燃烧吞噬掉。
我没有立即回到上官家里，我觉得闷热的不行，我讨厌这个夏天，聒噪的蝉还无耻地唱着歌，粉饰太平。
上官送我上车，我有些担心地依依不舍，没想到她居然坚定地笑着对我说：“放心吧，尹湛，我可是百毒不侵的女妖，谁也打败不了我！”
我抱了抱他，“亲爱的，只要你需要，万水千山我都会来。”
“靠！尹湛他妈真矫情！”
我没有生气，因为我的上官曼，复活了……
九
从上官那里回来，我变得话很少，妹妹旅游回来了，她说，姐，你们学校真漂亮，我们好多同学都报了你们学校，但是我还是喜欢信息大学，学校虽说古老，但是很有韵味，我白了她一眼，“你先能考上再说吧！”如果这丫头要是去了华天的学校，那华天肯定会疯掉的，我们高中的时候我妹就曾逼过华天写保证书，内容是：“华天先生此生必须娶尹湛小姐为妻，否则诸神共愤，不得好死！”
我当然，是事后才知道，所以，当知道丫头报考的是华天所在的大学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结果我妈用筷子敲了敲我的头：“就知道打击妹妹！”然后转过来给我妹夹菜，“二丫，咱一定得考上信息大学，替你姐看好那个男人，别给别的女人拐跑了。”
“什么！华天也在信大，哦，天哪！冥冥中有注定，姐，你的男人我会帮你看好的！”然后她变魔术似的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来她的录取通知书，爸妈欢天喜地地相互传阅着，我脑袋一紧，埋头吃饭。
我把这个悲惨的消息短信给华天，没想到他说，那有什么关系，婚书我都保留着呢，大不了再写一份。
老爸老妈一直忙着请客的事情，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妹妹光耀门楣，我一个人凄苦地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候丫头跑过来，没心没肺地说，姐不要舍不得，开学爸妈会去送我的，我们很快就见面了……
走的那天，爸爸发动车子，我以为他要送我，结果他说，我去订酒店，跟车站不一个方向，你自己打车去，学费和生活费都打到卡里了，路上小心。
于是我头也没回地就走了，不过，还好华天说他会在车站接我，然后请我吃饭，他实习工资发下来了。唉，各个都很有出息，就我最悲催，爹不疼、娘不爱。
走出出站口，我一眼就看到了华天，他还是那样干净的装扮，只是黑了许多，脸上的那份温暖却一点没变。
“亲爱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上官就已经熊抱住我了，她也来了，还有小胜。我始料未及，喜出望外。
“亲爱的，谢谢你，我的亲事退了，男方主动退的，我妈的脸都丢尽了！”这也许是我在这个悲催的夏天听到的最清凉的消息了。
华天拧不过上官，把请我吃饭的机会让给了她。我好开心，手挽着手，一路跳着、跑着……
“来，今天不醉不归！”上官端起马克杯，豪情万丈地说着。
“不醉不归！”
我们吃的海鲜自助，他们的三文鱼寿司好棒啊，我让上官也尝尝，她一撇嘴：“我不吃小日本的玩意儿！”
天色将晚，我们还在兴头，我们三个在同一所学校，而且餐厅离我们的学校比较近，但是离华天的学校稍远一些，于是，我很好心地说，华天要不你回去吧，一会晚了你们学校那么偏该没车了，华天说，没事的，再陪你们一会。
“哎呦呦，别舍不得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华天，我们在学校最多待一个星期就要去实习，到时候你来送我们吧！”上官打趣道。
“是啊，回去吧，过几天再过来。”
华天看了看表，然后说，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见。
小胜也帮他指路，“你从这两栋大厦之间穿过去就是96路站牌，终点就是你们学校，要不然你得绕好远，耽误时间。”
华天看了我一眼，就转过身走了，他走进那条胡同，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心里突然一紧，我差点站不稳。
上官赶紧扶住我，“怎么啦，没喝太多呀。”
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一下，就躺下了，手机响了，是华天的信息，“尹湛，我到了，早点睡，晚安，我过几天去找你。”
关机，笑着入眠。
系办公楼人声鼎沸，十几个办公室一下子就变成了面试间，每个用人单位和学生都在紧锣密鼓地双向选择，我和上官去了几个好一点的单位，其实对我来说只要能跟上官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我害怕孤单，害怕一个人面对新环境，害怕那种举目无亲的感觉。
阶梯教室里，几百个人都屏气凝神，就好像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一样，老师一个个叫着名字，听到结果，或欢喜，或悲伤的表情都有，上官一直在惴惴不安，好的单位慢慢的被公布完，还没有叫道我们的名字，渐渐地她越来越失望，在最后一个较好的单位公布的时候，上官听到了她和小胜的名字，却没有我，她去领了实习就业合同，回来却看到我在笑，“真好，你们俩可以在一起”我安慰她。
“可是你不在”
“我要在就是大电灯泡了，我才不想呢！”
“尹湛！”终于听到了我的名字，正准备起身去迎接结果，老师却停顿了，然后瞅了我一眼，“恒利外宾大厦。”
顿时唏嘘一片。
恒利外宾大厦是一家白金五星的酒店，以接待各界名人而出名，曾多次被业界评为行业楷模，属于国家企事业，福利丰厚，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但是他们今年并没有在高校应届毕业生中公开招聘，更何况是一个实习生！我听得懂他们唏嘘声里的意义，费解或者猜疑，但我又何尝不是。
“早就听说已经内定，没想到居然是她！”
“不是不招实习生吗？”
“这女的什么来头啊？”
……我从后走到前，把无数的猜疑抛到脑后，从老师手里接过合同，没想到，老师居然笑了。
“尹湛，你真棒，能进那么好的单位!”上官欢呼雀跃，真心为我高兴。我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我并不属于特别拔尖的学生，在学校也没有什么露脸的机会，难道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我是凭关系，可是我有什么关系，我亦没有给谁任何好处。
可是上官却坦荡的多，“天上掉馅饼砸你头上了，你却追究为啥会砸住你，脑子有病吧！”想想也是，管他呢！
天气很闷热，没有太阳，却非常的热，我最讨厌这种天气，仿佛把你关进一个铁匣子里，暗无天日，我一点也不想说话，烦躁的不行。
我们被召集到阶梯教室，开就业动员大会，一结束，我们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几台大吊扇机械地转着，却依然减轻不了我们的燥热，看着就业指导老师挥汗如雨、唾沫乱飞，心里更加烦躁了。
上官玩着我的手机里的游戏，神采飞扬，我半死不活地坐着，转着笔，技术不高，转着掉着，捡起来再转。
突然——
上官毫无预兆地猛地站了起来，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很诧异，低声地说：“快坐下，你疯了！”
老师还有同学也很快注意到她，我感觉她一直在颤抖，我突然有些害怕。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老师停下来问她。
她不说话，所有同学都看着她。
她忽然拉起我，语无伦次地对老师说：“老师，尹湛生病了，我们去医务室，看病……”
老师很惊诧地看着我们俩，我一直拽着她的衣服，“你才有病呢。”
然后老师说：“去吧。”
她拉起我就走，东西都没收拾，都掉到地上，她一直狠狠地拉着我，穿过漫长的阶梯教室，下楼，出门，我一直在挣扎，我问说：“上官你他妈有病吧！”我有点生气了。
她没说话，连头都没回，然后我甩开她的手，气鼓鼓地看着她。
她又要来拉我，我躲开了，然后，她突然哭了，她说：“尹湛，华天不在了”
我心里一疼，我面无表情的后退，我说，你胡说什么呀。
她拽住我，她说：“华天不在了”
我还是没有反应，我转身往教室方向走，上官又要来拽我，我抱着手不让她碰我。
没想到，她却快步走到我的前面，狠狠甩给了我一巴掌，歇斯底里地说：“华天他死了！”
十
没错，在这个燥热的夏天，我的华天，一直默默守护我的天使还没来得及跟我道别就飞走了，那么突然，我一下子好不习惯，我全身冰凉，泪流满面，是啊，我的世界里，最温暖的那道风景一下子像被水晕开的水墨画，斑驳，陈旧，黯然无光……
为什么天气会那么热？
为什么河堤上没有别人？
为什么会有小学生跳进河里游泳？
……
他们一个被拖上岸，一个紧抱着华天的腿，和他一起，沉入河底。
我心里有太多的为什么，我想要去问他，我问他为什么那么义无反顾地抛弃我；我会有多害怕、多孤单，我一无是处，除了你，我来什么来面对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
那个善良开朗的华天走了。
那个永远都在笑的华天走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华天，走了。
我就剩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人向我敞开他的胸膛为我取暖，可是华天，你知道吗，我现在多想要你一个地久天长的拥抱？
他说：“尹湛，我过几天去找你”，我当真了，结果你失约了，而且没有再约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我手机上的那个信息已经被上官删了，所以是谁通知的我已经不得而知，我想我会感谢他，感谢他邀请我参加死亡的聚会。
我抱着上官，很矫情地对她说，我说：“上官，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温暖我了”
我穿着婚纱去跟华天告别，我最后一次妄想着他能兑现娶我的承诺，也许他也只是说说，是我自己太过于认真，张小娴不也说过，承诺是偶然兑现了的谎言，他说了谎，却没有兑现，要不然，他怎么会离开的那么决绝？
也许在来宾眼里，我是一个神经病，但是上官却说：“亲爱的，你真美，华天看到你这样会很开心的”，我想也是，因为他一直在对着我笑，温暖如人间四月天的清风。
我觉得华天的爸爸妈妈好坚强，我一下子都没有看见过他们哭，他们彬彬有礼的对每个来宾鞠躬，他们的头发很白，就像胸前别着的那朵小花。
我坐在花台边上，目送着大家慢慢离开，我说，华天，你的聚会很热闹，可我却没有尽兴。
突然，我身边也坐下来一个人，她笑语嫣然，她说，你就是尹湛吧？
“是我，阿姨”我轻轻地回答。
她拉着我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她说：“好姑娘，阿姨谢谢你，谢谢你曾温暖小天不长的人生。”
我不解地看着她，这个年近半百的高中老师，慈祥而温婉，她一直笑着看我，抚摸我冰凉的手。
“自从那个女孩离开之后，小天变得很封闭，很沉默，他不说话，也不睡觉，一直呆呆地坐着，我和你叔叔很害怕，怕他从此就这样，再也走不出来了，我们不敢去打扰他，又害怕他做傻事，没日没夜地看着他，终于有一天，我和你叔叔在你们学校门口，看到有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拣起小天掉的一本书，然后用袖子擦干净，叫住小天递给了他，然后，这个女孩还蹲下来帮小天系了鞋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儿子笑了，我和他爸爸知道，这个女孩，治好了小天，没多久，他又变得开朗，爱笑，乐于助人，成绩也跟以前一样好，他还是那个让我感到骄傲的好孩子，我今天一看到你，就认出你了，也许如果不是今天，阿姨永远都不会跟你说出这些话的，所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的孩子的人生变得有意义。”
阿姨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讲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我突然回想起来，那也是一个燥热的夏天，快上晚自习了，我前面有个男孩一直快步地走着，他怀里的书都掉了一本都没有觉察，我觉得很奇怪，叫住他也没反应，于是我拣起书跑到他前面把书递给他，他也不说谢谢，一句话也不吭，只是呆呆地接过书，我低头看见他的鞋带开了，什么也没想，就蹲下来帮他系上了，当我站起来的时候，他才笑了，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没过多久，华天就转到我们班上，当他被老师领到讲台上的时候，我们迅速对上了目光，然后都特别没心没肺地笑了。
从那以后，华天就正式进入我的生活，他的故事被人家说起，我听了，并没有向他求证，因为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在没课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上飞奔，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我。
高考完之后，我的数学很差，我怕他会因为我而去委屈自己的意愿，于是，我骗他：“那还用说，考上信息大学没一点问题！”填志愿的时候我故意没和他一起，他只是祝福我，一点也没有怀疑，直到公布成绩。他生气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脾气——
“尹湛，你真是胡闹，你知不知道，你的分数和信大的分数线差了20分！”
我当然知道，于是抿嘴笑着，“大不了不上信大，去财经大学也不错啊，而且离得也不远。”
他愕然，但瞬间反应过来，“你没有报信大？”
很快录取通知书就相继下来了，华天很不认命的接受了。他时不时还是会埋怨我，但我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现在呢，我们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新的人生，也许我们会恋爱、结婚、生子，也许我们会携手一生、相扶到老，可这都只是也许——
“也许，你还会找到更爱你的人”阿姨笑着说，“孩子，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你的人生，这是我们的期望，我想也会是小天的期望。”
“可是阿姨，我想我也许做不到”，我抱住她哭了，“我真的做不到。”
华天，我矫情，我胆小，我经不住事儿，我可能要永远躲在回忆里出不来了。
阿姨轻拍着我的背，我嚎啕大哭，肆意放纵心里头的悲伤，我好像好久都没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了，突然，我的哭声被一声嘹亮的军哨声打断，我抬起头来，一群消防员从消防车里鱼贯而出，十几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孩子整齐而肃穆地站立在华天的遗像前，每个人都手拿一支白色的菊花。
“敬礼！”一声令下，他们同时举起右手，宾客们都震撼了，我和阿姨走了过去。
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哭着对阿姨说：“阿姨，我是十一大队的消防员，那天本来应该是我救那两个孩子的，但是另一个漂得太远，我体力不支，是你儿子把我拉起来又自己跳下去救那个小孩，谁知道突然开闸放水，他就……我对不起您……”
我的华天，什么时候都是个英雄。
阿姨一把抱住他，就像抱住自己的孩子，“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儿子是英雄，你们更是英雄，你们要好好保重，每一次都要平安，我们老百姓有你们才安心啊。”
他们十几个人同时给叔叔阿姨鞠躬，然后队长红着眼向我走来，将一枚徽章，别在我的胸前。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