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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曾经沧海难为水 ...

  •   曾经沧海难为水
      分隔多年,竟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在是叫人惊奇。苏仲举和秦严感慨良久,相谈甚欢,聊起来也忘了时间,不觉间天色都变暗了。
      秦严陪着苏仲举走到门口。临上轿前,苏仲举拍了拍一脸郁色的秦严,低声说道:“生死有命,少安,你也别再多想了!”说罢,眼神却不自觉的看向月朗。秦严没有答话,只是略带苦涩的笑了笑。
      待看得苏仲举的官轿走远,秦严这才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正好看到静立于灯笼下的月朗。柔和的烛光下,他愈发显得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秦严一时间竟有些晃神,只是怔怔的打量着月朗。
      “师父?”月朗心下惊疑,低低的唤了一声。
      “哦!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位故人。只可惜……”说罢,又长叹一声,抬脚往府里走去。
      月朗感觉到师父似要准备与自己长谈一番,便静静的跟在秦严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不觉间,两人已来到了院子里。院子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梨树,浓密的树叶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在树下的石桌上投下婆娑的阴影。
      秦严走到石桌旁坐下,拾起桌上一片落叶,叹道:“这梨树,竟也像极了我家里那棵。”
      月朗却恍若未闻,而是没来由的接了句:“师父说的故人,可是顾全顾大人?”
      秦严大惊,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你……”
      月朗苦笑一声,“师父怕是又要怪我瞒了你这么年了。其实……当年爷爷和我便是在顾府为仆,就连顾大人,也曾经发出过类似的感慨。我自小便敬重大人,总是偷偷模仿大人的言行举止,时间一长,倒真有些模样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为什么说——”说到这,秦严忽然顿住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到师父恍然大悟的样子,月朗笑容更加苦涩,继续说道:“想必顾府的事,苏伯父已经告诉师父了。或许是爷爷造化好吧,出事前几天顾大人就让爷爷带着我回乡养老,我们才侥幸逃过一劫。爷爷那么做,也不过是不想多生事端罢了,还请师父见谅。”
      “哎,你们的难处我明白,人之常情而已,不怪你们。我只是可惜慎言(顾全字),忠君爱国却含冤而死,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真不知天理何在!”
      “嗬!杀人放火富贵终,修桥补路贫贱死,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天理!”
      月朗的话或许有失偏颇,但这几年世道混乱,百姓居无宁日却是不争的事实。若真有天理,又怎会对黎民百姓深陷水深火热放任不管?
      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或许是月朗阴鹜的神色让他心惊,沉默良久,秦严缓缓说道:“当年我们三人同在半山书院学习,桓远少年老成,对我和慎言颇为照顾,我们都尊称他一声大哥。他终日埋首苦读,誓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而我当时心高气傲,不愿像他那样死读书,总想着闯荡一番;慎言年纪最小,也最为顽劣,一得空便去骑马狩猎。当年科举结果出来,我们都大吃一惊,慎言竟然一举夺魁,而桓远却名落孙山。那时,我也替他惋惜,抱怨天道不公,可如今,他已位极人臣,风光无限。可见,也并非完全没有天理可言。天道酬勤嘛!”
      “师父不知,大人并非出身书香门第,而是武将之后。大人的祖父是郢国的开国将军,大半个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可惜功高震主,最终还是被皇上猜忌。老太爷不堪受辱,不惜以死明志,自刎于朝堂之上。先帝深觉有愧于顾家,凡是顾家子孙都封官进爵。一时间,顾家炙手可热。为了避嫌,顾家子孙这才弃武从文,以政事辅佐君王。所以,顾大人并非因为顽劣才偏爱骑射,况且大人自小就才气过人,颇有盛名,考取状元也不是怪事。”纵然知道师父没有恶意,但月朗还是不自觉的替父亲辩护。
      月朗这一番话,秦严听了倒是惊奇,“没想到你对顾家的事倒是了解的挺多。不如,你多给我讲些慎言的事情吧!”
      月朗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讲多了,若再讲下去,以师父的才智,怕是要猜出什么来,只好推脱道:“我离开的时候年纪尚幼,记得的事也寥寥无几,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月朗的回答让秦严大为失望,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感慨间,又有好几片梨叶簌簌落下。秦严拾起一片,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它枯黄蜷缩的叶边缘,像是忽然间想到什么,眉梢微微抬起,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阿朗……今日我和你苏伯父聊天,言谈之中,我听他对你甚为满意。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要拖泥带水,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让芷言失望,更不要让你苏伯父失望。这棵梨树……你有心了,但这些无意义的事还是少做吧!也省得芷言误会。”
      这点小秘密被师父一语道破,月朗不免有些尴尬。不错,这棵梨树乃是他花大力气从别地移来的,不然新建的状元府中哪来这样沧桑的老果树。只是草木无情,不懂他的苦心,不过几天就像入了深秋的树一般,树叶不停的落。在这样的夏日里显得颇为怪异,也难怪师父看了出来。
      “我只是想留个念想,我——”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阿朗!我不知道你对桑桑是否真的只是兄妹之情,但是既这么说了,就只能那么做了。”秦严站起身来,转身往房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你说的话我好好想过,感情的事的确不能强求,或许我真的做错了吧!放心,从今以后,你还是我的得意门生,桑桑的……好兄长!”
      秦严一席话让月朗脸色苍白,他失神的坐在石凳上,连秦严离开了也没有在意。忽然听得身后又有细碎的脚步声,还以为师父回来了,转过身去,竟然是秦桑。
      “桑桑!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你……来多久了?”
      秦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知道吗?当我得知你的未婚妻是芷言姐姐时,除了难过,我竟然还有些高兴。因为如果这样,那阿朗你就不是我想象的那般……不堪。也许真的如爹所说,你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你明明就已经故意远离我,让我忘记你,可我却不识时务的跑来找你,把自己搞得这么难堪,还连累爹娘跟我受罪,都是我的错啊!”
      “别再说了!不要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我并不是不会犯错,以后……你再也犯不着替我开脱了。”月朗不忍再看她凄苦的面容,转过身去。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来问你一句话。”
      秦桑见月朗没有拒绝,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定定望向那双无数次让自己心绪纵横的双眸,轻声道:“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为什么……要食言?”话未说完,两行热泪已流了下来。
      月朗闻言大吃一惊,却还是故作镇静的说道:“我几时说过——”
      “阿朗,我听到了。其实,我听到的,那天陪我看烟火时你说的话。”
      怎么会忘记那一刻呢?她和月朗站在兴奋的人潮中,一起仰头看着美丽的烟花。在轰然作响的爆炸声中,她听见身边的少年坚定的说:我不会离开你。说也奇怪,即使身处那样嘈杂的环境,她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声音,只是出于小小的私心,她假装没有听到,奢望再听阿朗说一遍。可惜,未能如愿。
      毕竟,这是阿朗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承诺。
      秦桑的话是月朗始料未及的,就像行窃的人被抓个现行,月朗的脸色变为有些僵硬的惨白。
      “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刻,你对我不是兄妹之谊?而是……男女之情?”
      “有!”月朗终于放弃了抵抗,如释重负的说道:“曾经我是想过,或许就那样和你过一辈子也不错。我们青梅竹马,你爹娘还有恩于我,于情于礼,我都应该和你在一起。可是,当我重新遇到芷言,我觉得上天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不想再失去,所以……对不起。”
      明明是夏天,秦桑却觉得夜风是那样凉,冷得她全身打颤,冷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头顶的叶子扑扑的往下落,打在她的脸上,手上,有些微微的疼痛。院子里静的出奇,只有纺织娘永不疲倦的唱着欢快的歌曲,像在嘲讽他们的无趣。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次我算用对句诗了吧?”
      月朗不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好。”
      时间好像又回到十年前他们初遇的那天,她也是这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这一次,等待她的又是怎样的明天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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