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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所图 ...


  •   林山接我去见安律师,爸爸的遗嘱在他那里,安律师办公的地方位于伦敦豪华街区的一栋写字楼里,进去之前,林山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安律师,“我们曾经见过几面,他和老师的关系很好。”我点点头,电梯到了一楼,我却没有上去,身后其他的人绕过我上了电梯。
      “嗯?”林山应该是想问我怎么了。宣读遗嘱的话,Lola会不会也在?可是我真的不想见到她,看着林山温柔的眉眼,我在想这样见面的场景会不会让他为难。
      “没什么,走吧。”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我早晚得想到应对的办法。

      Lola根本就没来,来的人是她的母亲。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她,只不过上次见她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很温和,娴静的一个女子,盘着头发,围着流苏披肩,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Lola的母亲是因为她们真的长得很像。她见了我没有说什么客套的开场白,而是直接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很热情地说道你就是振华的女儿吧,都这么大了,一路上累不累?我被她抱了一下有点缓不过来劲儿,然后她和林山拥抱了一下,林山叫她Aunt。
      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在我面前嘘寒问暖的是我爸爸的前女友也就是现任妻子,而我是她丈夫和前妻的孩子。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她也是爸爸离开妈妈的“罪魁祸首”,我竟然没有想象中对她那么讨厌,这个发现真的让我很讨厌自己,可是我还是对这个保养得不是特别好的女子突然产生了好感,她和Lola的感觉不太一样,甚至没有什么气势可言。“筱柔有事没有过来,最近她很伤心,情绪也不太好,经常跑出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对我说话的口气特别温柔,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可是我不想她和我用这种口气说话,感觉,很奇怪。我没有坐在她身边的位置,而是坐在林山身边。
      安律师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头子,是一个黑发外国帅哥,目测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我以为爸爸会把遗嘱托付给一个多年好友,没有想过会托付给如此年轻的一个人,他伸出手,我们握手算是打了招呼,他是完全的外国人长相,但是中文说得很流利,他说不用惊讶,我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从小学习中文,曾经当过爸爸的学生。“遗嘱是在半年前留下的,现在我开始宣读遗嘱,”他清了一下嗓子,读了起来。
      所有动产和不动产都归何筱柔母女所有,包括爸爸出版过的那几本书的版权以及论文的所有权都归她们,Lola的妈妈一直很安静的听着,直到安律师说“除了何教授的骨灰,他说由初夏来处理。”
      “什么?”妇人的表情终于有点慌乱,看来Lola什么都没有告诉她。“振华的骨灰不留在英国?”她的脸上是完全的不可置信。“遗嘱交给我的时候我也向他确认过,教授说他想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她的脸上带着悲戚重复着这几个字,“他的根……在中国,在中国……”Lola的妈妈喃喃自语道:“他的根,终究还是在中国。”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两方需要在遗嘱上签字确认。”
      “对了,有一封信,是教授留给初夏女士的,他说你可以不用现场拆开。”白色的信封,上面写着“初夏”,是我有点陌生的笔迹,但是我认得出来,那写字的力道是爸爸特有的,夏最后一画他总是点的很用力。Lola妈妈的目光一直盯着信封,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看起来薄薄的一层,但是接过来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是什么。
      硬硬的几小块东西。
      “还有,这是我的名片,有其他的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何教授一直以来都是我很尊敬的人,生死之事他看得很开,半年前他就把遗嘱写好了,初夏女士,对于老师的死希望你不要太伤心。”“谢谢。”我冲他点点头,外国人对待生死真的比我要透彻的多。
      “何小姐,你爸爸的骨灰……”
      “不好意思我姓尚,没有爸爸之后我得随妈妈的户籍,不然升学可能会有一些麻烦。”林山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她的脸色有点僵硬,我看着她坚定地说道:“爸爸的骨灰我要带回中国。”我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我不够狠,我没有说“爸爸应该更希望和妈妈在一起”这样的话来刺激她,我承认我不讨厌她,可是即使爸爸不说回中国我也不想把骨灰留下来。林山走过去轻轻拥住她的肩,“Aunt,这是老师的遗愿,随着老师的心愿吧。”“筱柔早就知道了?”林山点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个女人顿时显得很担心的样子,林山还来不及安慰她电话就响了起来,林山看了一下手机然后走出去接电话,冲着安律师点头示意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随着林山走出来,走到走廊拐角,我听见他说“初夏不可能把骨灰留下来……Come down,please……你出任何事最伤心的是Aunt,你要为她考虑……我不想用警告你这种话,可是……”
      我在走廊的拐角,他看不到我,我可以大概听到他讲的话,我知道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装作很自然地走出去,“打完电话怎么不进去?”林山转过头“骨灰现在存放在殡仪馆,下午就可以去办手续……”
      “我不想现在去拿。”“怎么了?”林山或许以为我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林山,我还没有准备好去见爸爸。”
      林山伸手揽过我的背,轻轻拍了几下,说随你,不想去我们就先不去。
      使劲地点了好几下头。走廊的尽头是很大一面的玻璃窗,大家都说伦敦是雾都,可是我来这里之后看到的是无比晴朗的天,可是春天总是不会像冬天那样来的明显和凶猛,有时甚至还没有怎么体会春天就已经过了。我深知拿到骨灰之后就没有借口再留下去了,可是我已经舍不得离开了。
      这样的温柔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奢侈的,十年相思换来的不过就是这么短短几日相处的光阴,我只能自欺欺人地多留一秒是一秒。

      “林山,你知道爱情有多重么?”现在我和林山站在牛津大学不远处的石桥上,就在刚刚他带我去了爸爸去世前的住所,在一个中国风的四合院里。屋子看起来很简单,没有什么家具,巨大的书架占据了很多空间,而书架上摆满了书。林山说爸爸生前将近两年的时间一直住在这里。“老师很早之前就搬出来独住了”“他们关系不好么?”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像是凶巴巴的人。“不是,Aunt人很好,只是老师想要搬出来而已。”他没有屋子的钥匙,我只能隔着玻璃看着这一切,幸好是进不去,如果进去了我也许会闻到爸爸的味道,如果那味道让我觉得陌生了我一定会难过的哭出来的。
      我问林山,你知道爱情有多重么?林山的手臂支在石桥的栏杆上,扭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
      “小学时,爸爸骗我要去出差,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其实他不知道那时我什么都懂,他拿走自己所有的东西,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那时我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为了那个女人他放弃了自己最看重的名节和面子,我以为他很爱很爱她,很爱她才甘愿面对别人的嘲笑和指责,才舍得丢下只有十四岁的我还有这个家……”
      林山伸手揽住我的肩,“但是你现在没有怪他了对么?”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我说:“因为他让自己痛苦了一辈子,他为了责任把自己拴在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身边,一辈子饱尝相思和悔意,他都这样惩罚自己了,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怪他什么。”爸爸一定以为他的决定可以弥补她什么,但是最后连他自己也发现了吧,他辜负了妈妈,也没有让那个女人幸福,他终究是耽误了两个人的一生。“到头来,他留给我的只有一罐骨灰和信封里的爱梅一生,他是想让我带给妈妈的吧,可是他都不知道妈妈再也看不到了。爸爸终于可以去他想去的地方了,或许他以为他终于可以真正自由了。爱情有多重?”我苦笑了两声,自己都能感觉到话语里的心酸,“爸爸那么爱妈妈,最后能给她的却只有骨灰和四片拼图罢了。”
      林山的肩膀轻轻地颤着,我察觉到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初夏,不要难过,最起码现在我还在你身边。”我转过身去抱住林山,紧紧地抱着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要是能一直在该有多好。”
      “你说什么?”
      “我说有你在真好。”
      若你能一直在,那该有多好。

      齐飞亚只给我打过一通电话。林山去公司开会,我自己留在酒店等他回来带我去吃午饭,当时我正在看林山拿给我的动画片……正看得开心的时候看见他的来电,看见他电话的时候有点没来由的心慌。“喂?”“怎么接这么慢。”齐飞亚的声音一如平常的漫不经心,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信号不太好……”“哦,也是,隔着那么多国家呢,一切都还顺利么?”
      我止不住地点头,虽然他根本看不见。谁知我都没有说话,他就来了句:“一切顺利就好。”
      “……”我没有说话好不好。
      “初夏,什么时候回来?”我答应过他要尽快回去的,但是只能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如何作答,“嗯……过两天……”
      “初夏,我想你了,快点回来吧。”齐飞亚突然这么说了一句,他是在撒娇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喂,尚初夏,你也太打击我了,一般女生听见我这话早就心花怒放小鹿乱撞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听你声音怪怪的。”
      “有点累而已,最近公司的事也多。”心里释然,听他的声音觉得有点疲惫,猜他也是因为公司的事。“公司不顺利么?”“没有,挺好的。”我看了一下手表,当下大叫起来:“齐飞亚你知道现在几点么?如果我的地理没差的话现在是凌晨三点!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不累才怪。”
      谁知道他竟然吃吃地笑起来,“不是说了么,想你了。”
      “这么晚打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个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啊,就是和你联络一下感情,顺便提醒你记得回国。”
      “这么大人了你就不能正经点。”
      “好了好了,我现在去睡觉,给我说一句晚安吧。”
      我扭头看着伦敦晴空万里的天,觉得在这种阳光明媚的大白天说这种话真挺搞笑的,但还是对齐飞亚说了一句“晚安。”
      “早点回来初夏,我真的有点想你了。”齐飞亚说完之后便挂掉了电话,我歪到床上看着电视里小人慌不择路地在逃跑,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巨怪,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摁了静音。

      和林山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不管有多长总是感觉不够用。他会骑着单车带我去泰晤士河畔绕圈,在下坡的时候会恶作剧似的双手都不扶把,然后任由我在车子后座叫的“撕心裂肺”,在我准备气势汹汹数落他的时候,他会给我买抹茶和香草味的冰淇淋。“我说这个你都记得啊。”他点点头,一脸狡黠的笑。“别以为你买冰激凌我就原谅你了,这也太危险了。”他说“我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真的?”我努努嘴,表示强烈的不信任。
      “真的。”他笑着说好多年都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林山的话依旧不是很多,但是因为脸上洋溢的表情是温暖的,所以整个人在我看来都是温和的。在伦敦的第五天,我终于看到了伦敦的第一场雨,大中午太阳明晃晃的都有些刺眼,突然就下起雨来。林山去公司做报告,我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闲逛,很大很空旷的一个公园,人烟都很稀少的样子,晃了半天都没有见到人影。举起手象征性地遮了遮雨发现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幸好在暴雨如注的时候找到一个电话亭,这才有了一个躲雨的地方。林山打来电话问我在哪的时候,我说我也在思考我到底在哪。
      等到林山按照我说的“我在一个电话亭里”这种毫无价值的线索找到我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大雨形成了一道从天而降的雨幕,雨幕里树木、雕塑还有公园里的一些建筑都变得影影绰绰,整个公园安静地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影子出现的时候我甚至吓了一大跳,等到他来到我的面前我才看到他的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但是手里拿的衣服却还是干的,狭小的电话亭根本站不下两个人,他却收起伞走了进来,“公园里一共有八个电话亭,那七个我都去过了,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他把伞合上,甩了甩已经打湿的头发,雨水顺着前额的碎发滴答到白衬衣上,裤子的边缘沾了一些草末,他没有去管那些,只是把手里的衣服先给我披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过,“不用说对不起,你跑那么急干嘛,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反正我也是淋到了。”我更没有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道歉。
      “冷不冷?”他拿起我的手对着哈了口气,我摇摇头,“不冷,特别暖和。就是一个人有点害怕,现在不怕了。”真的特别暖和。他温热的呼吸覆在我的手上,我再也没有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梦境和现实对我来说都没关系了。
      如果这一切是在做梦的话,那就让我长眠不醒吧。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林山再也没提起Lola,但是有几次他抱歉起身出去接电话我都会有控制不住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慢慢地演变成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我不想去问林山发生了什么,现在的现状我一点都不想破坏。下雨回酒店的那天,不出意外的我还是生病了了,整个人觉得昏昏沉沉的,生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承认看见林山着急的那一瞬间觉得这场病来的真是时候,当然林山并不知道我的这些小心思。林山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放在酒店里,“我不想去医院,平常生病吃些药就好了,我生病来得快去的也快,你放心吧。”看着我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他只能无奈地弹了我一个脑奔儿,然后换了件衣服就去医院给我拿药了。
      林山走得太着急,以至于都没有拿手机。
      手机从他离开房间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那件衣服就搭在沙发的椅背上,我的整个人突然都变得清楚起来。鬼使神差地是,我竟然拿起了电话。

      “Sam你以为你不接电话我就没有办法了么?我忍得已经够久了,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公司的资金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恐怕尚初夏根本还被蒙在鼓里吧!”
      “你可以不说话,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如果你还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确定电话已经被Lola挂掉。就在我呆呆地站在那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房间门彭地响起。
      林山喘着气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我手上拿着的手机。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一瞬间我的脑袋里的疑问一大堆,可是话到嘴边听起来却更像是喃喃自语.

      “Lola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举起手上的手机,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惊恐然后变得和以前一样冰冷,无数的坏念头涌了上来。
      “林山,告诉我,这些日子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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