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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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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鲁斯紧紧跟着马丁,手不离剑,就算是在凌云者神殿内也不例外,仿佛随时会有刺客从拐角处跳出来似的。马丁能理解他的行为,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快步向大厅走去。
大厅里虽然有壁炉,却无法温暖整个空间。在炉火照不到的地方,阴影如鬼魅魍魉般无声地起舞。唯一的光源前伫着一个身影,那人正努力将湿漉漉的斗篷脱下来挂在壁炉旁。听到动静,向这边望过来。
“这时候上山可真够呛的,不是吗?”
马丁没有应声。囚徒也不在意,他把斗篷挂起来后低头忙着脱手套。
“明天就要打仗了,是不是紧张了?”
马丁这才慢吞吞地回道:“……我又梦见了科瓦奇。”
囚徒瞥了他一眼,把手套丢到一旁和靴子较上了劲。马丁踱到壁炉前拨了拨火钳,火苗一下子蹿得更旺了。山间的寒风时不时地从门缝下吹来雪花,却纷纷败在了火焰的威力下,化为一滩泥泞。囚徒费了老大的工夫才把湿透的靴子拔下来,他打着哆嗦掏出酒壶向马丁晃了晃,“诺德人的蜂蜜酒,是抵御严寒和辅助睡眠的好帮手。”马丁不为所动,不只是因为他有更好的。囚徒咋咋舌,猛灌了一口,半晌后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马丁扭头看着他,“我一直想向你道谢,从科瓦奇时。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相信我,等这一切结束后,会有很多人来感谢你,也包括我。”囚徒懒洋洋地将脚翘起架在壁炉边。
与囚徒相处的时间越久,就会发现与第一印象相去甚远。马丁原以为囚徒是个刻板严肃认真的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不过,说真的,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这人真敏锐!马丁想。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拿过囚徒的酒壶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火烧般蔓延到胃里,随即冲向大脑,把他呛得连连咳嗽。囚徒在一旁哈哈大笑。
“阿卡托什在上,今晚不适合喝酒……”马丁摇摇头,把酒还了回去。原本还只是微醺,现在他感觉有些醉了。
“是的……曾经,我讨厌过你,埋怨、甚至……恨过你。”趁着那股醉意,马丁将深埋在心底不曾透露过的心声倒了出来。
“我只是个普通的牧师,如果没有你,我应该会在教堂里终老一生。但是现在……”
整个泰姆瑞尔的命运就压在他肩头。
马丁抹了把脸,他没有看囚徒,他也不敢去看。“我宁愿自己只是个农民的儿子,只因为贫困而将我丢弃,这样我就不用……就不用……”他说不出放弃的话语,只好摆了下手,“梅融斯·达贡、湮灭之门、龙裔、赛普汀、帝国、泰姆瑞尔……这些原本与我十分遥远的名词,因为你的出现,我不得不承担起来……很抱歉,我知道这是迁怒,只是,我很难控制自己不这么想…………皇帝……呵……”马丁凄然地笑了一声,“迦斐尔大师一直在教导我如何做一个皇帝,我也在努力学习,可是……我很难适应,我始终无法适应,我——”他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带着颤音说:“如果我失败了——”
“你相信迦斐尔大师吗?”一直静静聆听的囚徒忽然打断他的话。
马丁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
“那其他刀锋呢?”
“也一样。”
“那么……”囚徒慢吞吞地说:“那你就是不相信我咯?”
“不!不是的!”马丁跳了起来,大声地说:“如果我不相信你,我还会跟着你来这里吗?如果我不相信你,那么我还能相信谁?”
“这不就得了?”囚徒懒洋洋地靠向椅背,对马丁激烈的情绪视而不见,“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我的意思是……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如果你失败了,我们会一直踢着你的屁股直到你做到为止——”囚徒故意朝他龇牙,狰狞一笑,“如果他们不敢对你这样,那么我来!”
马丁的嘴角抽了抽,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况且,你本身就做得很好。”囚徒扫了眼惊讶的马丁,说:“科瓦奇的那个队长——叫什么来着?唔……啧,别管了——”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说:“那个队长就曾称赞过你,说若不是有你在稳定民心,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迦斐尔也是,一见面就向我炫耀你的进步有多么多么快。哼!不过我猜那个老头不曾当面表扬过你吧?”
囚徒微微笑了,“所以,你做得很好。你可以——也有能力做得到!况且,害怕不是坏事。一个人唯有在害怕时才能够勇敢。”*
“那你呢?”马丁盯着他:“在科瓦奇时,你是否害怕?”
“当然,我怕得要死。”囚徒毫不避讳地点头承认道:“想想看吧,那些可都是只有在噩梦里,或吓唬小孩的话里才会出现的怪物,一股脑儿地在眼前窜出来,任谁都会吓得像坨狗屎!”
“可你还是做到了。”马丁轻声说。
“是啊,我做到了。”囚徒唏嘘道。
之后一段时间,两人沉默不语。囚徒半眯着眼睛,似乎打起了瞌睡,只不过会时不时地抿一口酒,换只脚继续烤火。马丁怔怔地盯着跃动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山风依旧在呼啸,宛若寡妇丧子时的哭号,间隙似乎还隐隐掺杂着野兽的嚎叫。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惊醒了两人,他们同时抬头望向声源。只见迦斐尔大师拎着一瓶酒望向窗户,似是自言自语:“看天气,明天风雪会停,是个适合出战的好日子。”然后溜溜达达地消失在侧门。马丁和囚徒不由面面相觑,莞尔一笑。
“情形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囚徒押了口酒,惬意地靠向椅背。“接下来只要把护符找回来,就能解决这堆破事了。”
被他话中的乐观所感染,马丁也放松了下来,他微笑着问:“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准备做什么?”
“我?到处逛逛呗,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闲不住。”囚徒微微侧头,满脸的神往,“或许我会去安维尔待一段时间,那里海景不错,兴致来时还能弄艘船出海溜达一番。或许我会去天霜,去看看高吼峰,听说那里是世界最高山峰?或许是晨风?不过那些暗精灵嘛……你也知道的。”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了!那时候你就是皇帝了!”囚徒笑嘻嘻地看着马丁,调侃道:“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划块好点的地皮,让我养养老。皇城的地价贵得吓人,我曾去问过,码头区的一间小破房子就要2000赛普汀!”说完,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
马丁无奈地摇摇头,谁都知道皇帝这个位置可不轻松,不仅要和元老院扯皮,还要随时防着各种刺杀暗杀。迦斐尔大师曾提醒过他一定要将囚徒收入麾下,毕竟这样一个实力与名望俱全的人能很好地稳固他的皇位。但马丁知道,他留不住囚徒。
“……斯金格勒的葡萄酒值得我流连忘返,只不过我得回皇城一次,我和灰王子约好了要与他打上一架。”
马丁皱起了眉头,“灰王子?我听过他的名头,屹立竞技场十年不倒,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很快,那个名头就会归我了。”囚徒快活地说,然后扭头朝一直默不作声的包鲁斯道:“如何?巅峰对决的票子肯定千金难求,到时候我送你一张,怎样?”
包鲁斯瞪了他一眼,继续充当背景板。尽管这两人曾经共患难,但每次见面囚徒总会冲包鲁斯揶揄一番,到最后,往往是马丁出面支开刀锋才能平息这低俗的纷争。至于他们俩之间(芝麻绿豆大)的恩怨情仇,在凌云者神殿里早已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想啊,那时候我刚从牢里出来,身无分文,揣着个价值连城的众王护符还不能亮出来换钱,光凭两条腿怎么去科洛尔?包鲁斯这家伙明明有钱泡吧,却不给我旅行经费!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赚钱了。”——这是囚徒声情并茂的控诉。
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穿得破破烂烂的囚徒走进了竞技场,当他出来时已是荷包满满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这或许也是迦斐尔大师如此器重他的缘由吧?
马丁羡慕地看着他。这般自由洒脱的生活谁不曾憧憬向往?只是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囚徒还在说——“……等你哪天不干了,想出来逛逛的话,尽管来找我,唔……前提是我还活着,没有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马丁猛地抬头,吓了囚徒一跳。“你说什么?”
“啊?”囚徒纳闷,问:“犄角旮旯?”
“不,不是!”马丁一挥手,说:“之前的!你之前说什么?”
囚徒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求证,“出来逛?”
“……你说真的?”马丁看着他,平静地问。
“当然!”囚徒拍着胸脯道:“我言出必行,从不食言!”
马丁缓缓地笑了。
这是个美丽的谎言,他们都知道,却不愿戳破。
“其实,有件事我很好奇,你不介意替我解惑吧?”囚徒认真地看着他,眼里闪动着求知的光芒,“你是怎么从桑吉恩的信徒转变成阿卡托什的信徒的?”
“……”
囚徒在等待。
“……”
“……”
“……我忽然想起,我房间里还有一瓶上好的斯金格勒葡萄酒。”马丁慢吞吞地说,脸上的笑容灿烂而真挚,“要来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