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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三)
      柳轻寒急得面无血色,而施纳溪就停在梨园大门处等着柳轻寒,脸上笑嘻嘻的,一只手捧着一个梨子咬得满口汁水,另一只手则将一个大梨递到他眼前。
      “柳小先生,吃吧,可甜了。”
      柳轻寒心放下了一半,赶紧抓着他的手,柔声哄道:“我们快走,这里来不得。”
      施纳溪哪知轻重,拉着柳轻寒的手仍然笑嘻嘻的:“柳小先生,里面搭台唱大戏呢,我家村子只有过年才有大戏看,我们进去看看嘛。”
      阿皮毕竟年纪小,柳轻寒不知如何解释其中原因,只能拿出先生范板着脸训道:“不行,你必须跟我出去。”
      施纳溪听到这话,嘴巴撅得老高,低下头用一只脚刨地。
      柳轻寒知他不高兴,便继续哄他:“阿皮乖,你跟我走,等过年我让你娘带你回家看大戏可好?”
      阿皮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不满道:“我娘才不带我去呢,她最不爱看戏了。”说着说着,阿皮鼻子一酸,眼眶一红,眼泪哗啦啦往下掉:“隔壁家的小虎年年跟爹娘去看戏,骑在阿爹脖子上看得可清楚了,我没爹也就罢了,连大戏都没看过。”
      施纳溪父亲早逝,母亲又一心指望他子承父业读书成材,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他哪能享受得到?
      柳轻寒见他如此,心便软了,可学堂规矩在上,丝毫放肆不得:“阿皮,我们是读书人,须得心无旁骛,听戏是旁门左道。你娘不让你看戏定是有道理的,我和学堂里的学子也不允许看的。”
      阿皮刚想回嘴,只听到身后有人厉声叱喝:“放屁!不许看戏是谁定的规矩?”
      施纳溪惊吓到了,手里的梨子啪叽掉在地上。待他反应过来,柳轻寒已经将在护在身后。

      老班主眉宇严肃,跟在他身后的小学徒战战兢兢,威严竟不下于包公庙的老夫子。
      柳轻寒赶紧拱手作揖:“学生柳轻寒莽撞,叨扰贵府清宁,实在抱歉,这便离去。”
      “你便是那个神童柳轻寒?”老班主打理了他半天,而后瞥了一眼地上啃了一半的梨,嗤笑道:“读书人堂堂正正,怎么不问自取拿旁门左道的梨?”
      柳轻寒依然不卑不亢:“老人家见谅,幼子无知误闯贵地,不知轻重,这梨我们当按市价赔。”
      老班主哼了一声:“此乃番邦贡梨,当年高宗皇帝赏赐给我们祖师爷的树种,如今一年结梨不过十个,江南名角儿都不够分。你们倒好,一下子摘了两个,怎么赔?”
      阿皮听到这话立即从柳轻寒身后蹿出,将另一个梨子递到老班主跟前:“这一个没有吃,给你!”
      柳轻寒毕竟年长,听得出老班主这话是趁火打劫,正思忖应对之策,没想到阿皮忽然上前去,拉都拉不住。
      老班主大概也没想到这孩子会忽然过来,他愣了半天才接过梨交给身边的弟子,然后赶紧用手绢擦了擦手,又蹲下身擦了擦阿皮的小脸,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半天。
      施纳溪虽然年纪小,鬼机灵却不少,眨巴着眼睛提醒班主:“我是九方学堂的学生,便是赔不起梨,也不能进你的戏班。”
      听到他这话,老班主笑了,拧了一把他的脸,轻声问:“你这脸皮就是我们梨园的,还不服?我且问你,你可是姓赵?”
      “我不姓赵,我姓施!”阿皮爽快答道:“我娘才姓赵。”
      “姓施?”老班主始料不及,皱起了眉头打量了阿皮半天,一拍脑袋道:“没错了,你爹定是施山茂!”
      柳轻寒见状便知老先生与施纳溪家里有旧,却不知是什么交情。这时老班主忽然将目光转向他,笑问道:“施山茂乃九方学堂最后一位状元爷,当年连中三元,名动江南,是也不是?”
      提及父亲的风光,施纳溪连连点头,满眼皆是骄傲。
      柳轻寒不得不拱手:“老人家所言甚是。”
      老班主揉揉施纳溪的顶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施山茂唯有此子,实在不易——你可知道,你爹没当状元爷之前,也天天来梨园听戏的。”
      阿皮略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我爹来梨园听戏?”
      “他若不来梨园,怎会有你?”老班主将梨子从徒弟手里拿过来,塞回到阿皮手上:“听戏跟当状元是两码事,学堂那些狗屁规矩你爹可没从,倒是他爹——”老班主手一指柳轻寒:“当年连妻子听戏不敢陪,不解风情迂腐不堪,糟蹋了他如花似玉的娘。平时做起文章来比你爹差得不是一丝半点,幸亏他像母亲,没有他娘的灵气,他爹能生出这么个神童儿子?”
      施纳溪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柳轻寒的父母,捧着梨好奇地盯着柳轻寒的脸看了又看,灵气看不出来,但柳轻寒母亲的如花似玉倒是看出来了。

      回到山上已是傍晚,老夫子已用过晚饭歇下了。柳轻寒问老仆夫妻拿了晚膳,跟施纳溪一人一个馒头,在灯下就着白粥咸菜吃。
      山上生活清苦,阿皮如今也习惯了。方才柳轻寒在镇上买了几颗茶叶蛋,剥了壳夹碎了一点一点拌在阿皮那碗粥里。
      阿皮眼疾手快,赶紧也剥了一个,亲自送到柳轻寒嘴边:“小先生吃,小先生吃。”
      柳轻寒笑着微微咬一口,便将整颗蛋接过来,一点点又喂到了阿皮嘴里。
      吃过了饭,阿皮便睡下,柳轻寒却要挑灯夜读。隔着一张床帘,灯光幽幽却照不进来,阿皮左右睡不着,便掀起床帘一角,就着灯光看放在枕下的书。
      柳轻寒早发现床上动静,头也不抬地问他:“阿皮怎么不睡?”
      阿皮眼睛溜溜转了转,笑嘻嘻地回道:“我凿壁偷光,读书呢。”
      柳轻寒忍不住笑意,过去掀开帘子让他出来:“你看什么书?可有不懂的?”
      柳轻寒功课教的仔细,施纳溪学得也快,老夫子偶尔提问,回答隐约可见施山茂当年风采,常惹得夫子暗暗抹泪。
      施纳溪此刻盯着柳轻寒的容貌看了又看,想起了白天老班主的话,心里不知又有什么鬼点子,脸上笑眯眯的却不说话。
      柳轻寒见状更奇了:“可是真有不懂的?”
      施纳溪点点头,仰起脸问他:“柳小先生,今夜只有你我二人,你既是才子又是美人,这可算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戏班子里听到的戏文以后不许在这里说,什么良辰美景。”柳轻寒轻咳一声:“况且我也不是才子美人,你再胡说就回去睡觉。”
      施纳溪是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一双无辜的大眼盯着柳轻寒看:“小先生,我怕黑,晚上不掀开帘子看你就不敢睡。”

      同窗都跟着夫子改口叫纳溪,赠名的柳轻寒却仍唤他阿皮,处处照顾备至。柳轻寒是个好性子,阿皮又会卖乖讨巧,二人自然比其他人要亲密一些。
      谁都知道,包公庙里对施纳溪顶好的不是夫子,而是柳小先生。柳小先生不仅手把手教他做功课,还将他日常起居一并照料了。阿皮怕黑,小先生便抱哄他睡了一晚上,第二日还早起替他做早饭。这哪是去读书,分明是去当少爷。
      赵三娘听艄公说了学堂情形,内疚得一夜没睡。几日前柳轻寒下山采购,赵三娘缝了足料的皮草大衣,裹了满满的肉脯,亲自塞到了他怀里,嘱咐他大衣天寒时一定穿上,肉脯千万别让她家阿皮瞧见。柳轻寒本想推辞,可掂掂肉脯分量,想起了山上清汤寡水的膳食与阿皮日渐尖细的下巴,思量再三还是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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