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梭子+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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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子：
三月江南，桃李芳菲，游丝绵长。
马车轱辘，压过小路，车中美貌少妇小腹隆起，不禁颠簸，她秀眉轻颦，伸手掀开沙帘。
“夫君。”声音细柔，令人生怜。“在此稍作歇息，可好？”
马背上的俊朗男子对她抱歉一笑，眉目中有说不出的缠绵缱绻：“一路上委屈你了。”
他动作轻柔地扶她下车，杏花香伴着杨柳风拂面而来。
少妇玉手不觉抚上小腹，里面小小的生命似乎也迷恋这美好春光，正在不安分地伸展拳脚。
泊在岸边的渔船正享受午后空闲，胡琴咿呀，缓缓将曲子拉出。
少妇略惊：“这曲子好生悲戚！”
“这曲子……”男子皱眉，语气一顿，许久才悠悠接道：“没想竟真传开了，穷乡僻野里也能听到。”
“可又是夫君那位故人所谱的曲子？”
“正是。”男子听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叹息。
少妇也叹：“是什么曲子，这样好听。”
“《离殇》。”
（一）
繁华水乡的清晨总是静谧又不乏生机的。
各个小巷转角处，在同一时间段里，稚龄孩童都挎着布包出来，巷口处或许还有几个等着同学的孩子，见同学出来了，便欢欢喜喜地迎上前结伴而行。
有的小学子家境较优越，衣着光鲜，一路上仆人陪同护送，年纪小一点的走多两步都不愿意，娇气地趴着仆人背上，让人背着去上学堂。
突然一阵哭闹声传来，结伴而行的、单独上学的、家境优越的、家境不优越的孩子们都停了脚步，好奇地向声源看去，原来是那个调皮捣蛋让夫子头疼的阿皮。
这阿皮今年七岁，淘气异常，开始上学时还算乖，顶多就捉弄捉弄同学，顶撞顶撞夫子，后来竟发展到捣乱课堂，带着一干孩子集体造反。夫子一怒之下登门拜访，却发现阿皮平时在家里也不安生，上房揭瓦还是小事，母亲赵三娘一时没看紧，他就四处乱窜搅和街坊邻里，闹得大家不得安生。
看着年轻漂亮的寡妇赵三娘一脸悲戚，夫子不忍说重话，他叹息道：“阿皮这孩子，论天资，的确是状元之才，偏生性子顽劣如斯，真真可惜！”
赵三娘虽然不会说读书人那些文邹邹的语言，但是这话她听懂了：她家阿皮只要安分读书，是可以中状元的！
施家书香世家，却不料在阿皮父亲少年时家道中落。
施家赵三娘丈夫早逝，一门心思放在幼子身上。虽然她识字不多，却知道男子读书入仕才是正道。她送儿子上学堂，指望他子承父志，却不料阿皮性格顽劣，机灵劲都使在逃课闯祸上。
夫子来访后这几日，赵三娘整日心神恍惚，连维持生计的布店都没经营好。
看着阿皮毫无形象地大哭大闹，小同窗们悄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阿皮以后不在城里上学了。”
“他娘要把他送到‘包公庙’去念书。”
“据说‘包公庙’晚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阿皮真可怜，他娘好狠的心啊……”
……
他们说的‘包公庙’其实是离城十里外的九方学堂，九方学堂在山腰上，山路曲折，来回一趟极不容易。
私塾里小同窗们都在私下里管它叫“包公庙”。据说里面的夫子是个黑面罗刹，远远看去真如包公坐堂一般。
赵三娘懂得“孟母三迁”的道理，为了能让儿子安分读书，她咬咬牙，将儿子送到山上去。
阿皮当然不肯，一路上哭闹不断。母子两人拉拉扯扯到了岸边，赵三娘一头墨发早就被这孩子弄得凌乱不堪，而阿皮那张遗传自母亲的脸蛋也弄得脏兮兮的。
狠着心将撒泼的儿子和他的细软一同塞上乌蓬船，赵三娘一边整理云鬓，一边拜托船家好生照顾那孽障，好话说尽后硬是送了船家一些新的衣物。
任由儿子哭闹，赵三娘竟如没听见一般，待到长篙一撑，小船离了岸，渐渐远去看不清后，豆大的泪珠才从赵三娘脸上滚滚落下。
到了山上后，阿皮发现自己原是住在学堂不远处的一排木屋里。
山路崎岖，大多学生们都寄宿在这木舍里。阿皮年龄最小、入学最晚，去到时只分到角落里小小的一个铺位。
夫子住在不远处，那些房子已有些年岁了，有一个种些素雅花草的小花园。院子前面一大块地围上栅栏，栅栏里两块半亩大的土地种着些瓜果素菜，还养着些鸡禽，平时由一对老仆夫妻打理。
阿皮好生不忿，这些禽类都有这么大的活动空间，他却要挤在小床位里。
第一次睡在这又硬又冷的床上，阿皮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大一点的同学似乎梦里也想着欺负他，拼命往他那边挤。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再搅和邻居，不再顶撞夫子，不再惹恼母亲。
阿皮越想越委屈，眼睛发酸，一边安慰自己过些时日母亲就来接他，一边浅浅睡去。
第一日上课，阿皮初来乍到，开始还能安份地坐着，后来屁股痒痒，忍不住左右扭动，再后来痒的是脚，直想逃课。
夫子须发皆白，面容威严，他轻咳一声，以示警告。
阿皮哪里知道新夫子一举一动代表什么，私下依旧小动作不断。老先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等到烦闷的早课过去，阿皮一下子就蹦起来，却不料被老先生一句话留下。
老先生岁数大了，见人多了，一眼就看出这孩子眉清目秀，龙章凤资，聪慧非常。
今天看过他的功课，幼稚是幼稚，但是灵气却从这份马虎的功课里流露出来，遮都遮不住，这让老先生感慨许久：“不愧是施家之后。”
眼前阿皮一直不安分，人虽在堂前站着，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老先生拿出戒尺，让阿皮伸出左手，狠狠抽了三板子。
阿皮立即经验丰富地露出龇牙咧嘴的疼痛状，疼是真疼，但是这他平时也没少挨板子，这种惩罚简直是小意思。
“你施家曾祖是春闱会元，你祖父是江南名士，你父亲是我得意门生，怎么你……”老先生将阿皮的顽劣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直想再狠狠抽他几板子，但念他书香门第，惜他天资聪颖，到底没舍得下手。
阿皮平日在家没少听母亲说这些，可这话一旦从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嘴里说出，分量便大大不同，他竟为老先生没说完的话略为羞愧地低下头。
先生见阿皮面有愧色，心里大喜孺子可教，语气立即软了下来：“也罢！”。突然看见他眼角淡青，知道他昨夜没睡好，心念一转，又问他：“在学堂里住得可习惯？”
阿皮想到家里母亲，鼻子一酸，先是委屈地摇摇头，然后又一个劲地点头。
见阿皮的反应，老先生心下了然。阿皮只有七岁，而他的同学最都比他大，在同窗里少不得要受到欺负，而且这么小的孩子，生活能否自理都成问题。
想到他父亲当年尊师重道，勤奋上进，老先生不忍这孩子在自己门下受苦，叹了叹气：“你今晚就搬到我院子里，与我外孙轻寒同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梭子+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