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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   她无来由笑了一笑。
      她是曾想过这个可能,但……事实上,她已经决定了,不论阿兹格特的表态是什么,她都将恪守约定。
      其实她心里早有了主意,就在那晚和他坦白过后,不过是没拿定罢了。
      “你不这样想?”他擦干手,返过身看她。
      她也不含糊,“我打算先推延工作的事,就像我跟你谈到的,虽然不到一诺千金的程度,我也是守信用的。谢谢你的谅解,我心领了。”
      眉头轻微扬起:“我来度假,不是找专人全天看护。你大可应约回聘,只要别让冰箱空着。”
      她惊讶地望着他,“你要包揽做饭一职吗?”
      “你应该明白那对我没有难度。而且,我只接管三餐,其它家务仍由你负责。”
      “按你所说,我是不是该归还你一些生活费?”
      他眉间的愉悦之意愈渐可见。“不必。算做我分担这里的房租吧。”
      雅雯默了几秒。
      “但秦沫她……”
      他接得毫不迟疑:“我可以替你交代。”
      她晃了晃脑,径直睇进他的黑眸:“这是我和她的问题。何况,秦沫一向明事理,大不了缩减报销比例。”话虽如此,她的表情却很轻松,到最后嘴角更带了薄薄笑意。
      阿兹格特看着她,那张小巧的脸仿佛能时刻保持生动。
      饶是阿兹格特有些出人意表的坚持让她收起无谓的矜持,她还是沉寂了几天才给元隼时砂去电。

      金色阳光斜斜打在建筑上,倾泻到路面,滑过肩侧。
      阴郁了好些时日的天空豁然开朗。
      书雅雯随打开的自动门迈了进去,偌大办公区这时只有寥寥数人,她放好东西在位置上坐下,见时砂翻着一叠纸往这边过来,她扬起笑容正要问早,时砂却笔直跨了过去。
      她收回视线,转而拿出早餐啃。吃着吃着,背部被拍了一下。
      “早啊!”
      她吞下食物,“早。你刚才看的什么,我和你打招呼你都无视了我。”
      时砂露出歉意的神情,随即恢复一贯微笑,“是老大吩咐的业绩总结,待会就要用到。”
      雅雯点头。往年元隼都是在春假回来的头两个星期一进行年度大会。
      “上次回去,和你的舞伴先生可有新进展?”她冷不防换了话题。
      没到上班时间,雅雯本也不介意和好朋友八卦聊私事,可是谈到他,她莫名词穷。
      “你希望有什么进展。”她做出无奈的样子。
      时砂斜睨她,“直觉告诉我,你们的关系没你编的那么简单。”
      错了,他们的关系真的很纯洁。然而她没打算辩解,何况面对着一个惯性听爱听的,或将内容改成臆想版本的人。
      “对、对,你猜得不错,所以请您赶紧支我两招,让他明天除了我再看不到别人!”
      脑子没进水的都听得出她在敷衍。
      时砂气结,啼笑皆非地瞪着她,“我要说你情商高呢,还是蠢得无药可救?”
      雅雯摊摊手,“悉随尊便。”
      办公室越发热闹起来。
      她来得早,比其他人先一步到会议室。不过没想到,宁心欣和肖巧竟已回了公司,在她没留意的时候进了里面。就到门口时,她遇到他们并肩走出来。
      “出差回来了?”
      “来上班啦?”
      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出声,说完都轻声笑了起来。
      雅雯回道:“今天正式上班。办手续那天你们还在外面。之前说的手信午休时给你们。”
      “谢了!”
      “回头聊吧,你不是要拿笔吗。”肖巧在旁低道。
      她心中微惑,对面高她近一个头的女子朝她笑着摇摇手中的笔。
      “没墨水了。”
      “好,回见。”
      二人往不同方向离开。
      雅雯迈了几步的脚却慢了下来,这香味……她好像在哪里闻过。
      现实未有给她时间回溯。
      “你发什么呆?”
      她回过神在前排落座,对讲台上挑眉看她的时砂狡黠一笑。
      座无虚席。
      调了震动模式,手机显示早上9点整。
      “欢迎大家又回到暮晨!我很高兴我熟知的脸孔今天全在场。也因此,我想我们都不需要废话,让我们直奔会议的第一个主题——公司上年度的运营报告。先来看一组图表……”
      幻灯片在投影幕上唰唰地闪,条理分明、言简意赅,正如演示它的人,字字中的、铿锵有力。
      这就是她认识的时砂。
      身边同学忙碌奔走招聘会时已得到数家大企业offer的时砂,情场失意依然活得精彩强悍的时砂。
      耳边,清亮女声犹在张扬。
      “……成交量增长三成,总量的四分之一来自新客户,通过我们成功合作的采购商扩展至南美洲。作为我们的主打市场,欧美外贸商和我们内地卖家的成交率比前年仅上升2个百分点,一个原因是美国彻底退出了第三轮量化宽松,再者欧洲经济恢复缓慢,老牌发达国家维持紧缩政策……”
      她闲适倚在椅背上,并未对台上女子的演讲产生担忧。
      在暮晨的工作经验让她养成了对时事的触觉,即便离开了岗位,她还是信手拈起眼角不经意扫过的财经报道速读,迅速消化得出各大经济体的走向跟影响。可最开始,书雅雯只是个初涉职场懵懂笨拙的毕业生,刚起步的暮晨也只是在像员工而非老板的元隼带领下,窝在不足30平米的空间籍籍无名。
      那时她辞了第一份工作已待业半年多,正苦恼于来自家人的压力,却意外接到前部门同事的电话,原来这名男同事离职后应聘了一家会展公司,唐突来电是因为印象中她的英语流利,希望她能答应给他的一个参展客户做兼职翻译。她就是在快闭幕的一个小时前遇见元隼的。清楚记得她本想拼最后一点人品卖出产品赚提成,岂料对方眼神从对面展区飘回来,笑容亲和询问了她一番而她一一作答后,竟向她递了名片,以“我现在录用你”华丽秒杀了她。
      Dimitri。
      难怪如斯高壮,是个俄国佬。
      后来她抱着去看看又不会死的心态到了名片上的地址,完全没料到自己将迎来怎样的人生转变。
      再后来在他国想起这段因缘,回忆事后种种,她总带着难过同时,深怀感激。
      “……C市今年会举办一百二十二场展会,部份项目还在招标,截至3月中旬。公司将申办音乐展,请大家做好不爆发就加班的心理准备。另外,据确实消息,夏氏已经提交了国际音乐节的单方主办申请,为了进一步提高暮晨的名气和曝光率,我们取得音乐展主办权之余,也要争取至少和夏氏联办音乐节……”
      如今,暮晨人员增至30多人,一人身兼数职的局面成了历史,时砂、肖巧、心欣各自在策划、商务、公关组风生水起培育精英,按需要跨组协作,法律跟行政相继是公司里人员最稳定的部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且丝毫没阻碍元隼引领暮晨大放光芒,一如鱼肚白中眩目东升的太阳。
      “虽然过了一年,公司仍和我离开时差不多。”耳边响起她自己的声音。
      “看不到的改变只是在表面,就像你。”
      “是吗。”
      “在我签字以前,你还有没有要求想提?”
      她一怔。
      “如果傍晚6点清场、双休这些旧例都没变,那就没有。”
      棕发束在脑后的男人笑得宽容,低眉在文件上潇洒签了名。
      “希望你重新爱上这里。”他伸出了手。
      “不会太久。”她抬手握住,由衷道。
      四周窸窣声动,不停有人从她前方走过、擦过她手边,她瞥了眼记事本,除了开头写下的一行字,后面尽是空白。
      也罢,时砂报告中的内容她不是没必要记,便是早已烂熟于心。
      果然有些事不管放下多久,再接触还是一下子就上手。
      暮晨从来不是冗余能生存的地方,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有任务决不说一句废话,惯性把日程三天内的清单都划掉了才有心思谈论不相干的事,这种作风很有日耳曼人的影子,但她认同好的企业文化无分国界。
      元隼知她跟时砂更熟,安排她先在时砂手下打杂,待明确她适应了环境业务再作调动。
      事实上她的俄国老板保守了,时砂当天分配她任务,雅雯第二天回来就交出了符合要求的电子文档。这效率多少得益于她一度迷恋小说原著而天|朝各种封禁,以致她搜取资料的本事愈益厉害。
      时砂是故意交给她擅长处理的工作,她懂,但最重要的,她又能为公司出力,让自己的长处有用武之地。
      正值公司关键期,尽管行政专员严格把控上下班时间,众人仍是尽善尽美整合出投标方案,标书着重认证和案例经验,用丰满有力的事实来获得评审青睐。

      好像过了两星期?
      等她惺忪起了床匆匆打开电脑蓦然记起投标书前天已递了上去,才发现自己真的太久没过这种忙得昏天昏地的白领生活。
      爬回被窝了无睡意,她干脆早起。
      经过阿兹格特的房门口,里面十分安静,几乎很难捕捉到人的呼吸声。
      他睡得很沉吧。
      这念头让她内心百味交集。
      她早猜到最近会很忙,也预想了每天都把工作带回家做的情景,所以出于对室友的尊重,她跟阿兹格特说了情况,后者示意理解。就这样她以为该没问题了,只消这段时间过去就行。
      她是到晚上也要喝三四杯水的人,而不止一次水壶其实没多少水了,但她收拾完饭后残局便赶着回房里开工,压根没放心上,直至憋不住尿意暂且歇息几分钟,顺便拿杯子出去倒水,依然没察觉水壶突然间重了。
      闲赋在家时她两天一次给那三只小猫送食物,可近一礼拜她每回途经探看,都有半盘碎肉摆在那里,边上另撒了一把猫粮,某天她主动跟出门透风的阿姨打招呼,不想对方赞叹她又来喂食这些小猫,于是她回望纸箱前的肉末,满腹困惑。
      夜深了她上厕所,会看到前面房间还没熄灯,前阵子上床时间定得早,倒不曾出现过这现象,可有时候爬下床放轻,屋内只剩浑然漆黑。
      厨房传出的呼呼水开声,以及冰箱食材过快的消失,令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欠他一声“谢谢”。就算是阿兹格特自愿,她也已经做好她的环节,彼此并不存在实质上的拖欠。
      先做份丰盛营养的中式早餐吧,然后计划一下利用这周末干点有趣的。
      雅雯弯起唇角收回目光,放轻了脚步离开。
      此时客厅尚未亮灯,惟有唯一一扇窗户透进屋外微光,穿过一室暗沉,投入镂花板障,轻轻落在雪白面颊上,勾勒出性感的下颚曲线。
      他睁开了眼。
      她刚刚在门外,站了一分钟。

      “项目被我们拿下了!”
      雅雯端着水杯进茶水间,从时砂口中听到这个喜讯。
      “我就说他们怎么那么兴奋。结果刚公布吗?”她难掩高兴地问。
      “昨天中午就出来了,不过我们想等待结果确切了再公告给大家。”她笑着搅了搅杯里浓稠的深色液体。
      “但我看很快就会出来一片哀嚎。”
      时砂知道她指的什么,赞同地点了头,“例行罢了。他们心里明白这件事的价值,再说,公司方案中标至少已让他们获得莫大的成就感。”
      “所以这一个多星期只是中场休息。”她揶揄了起来。
      “你比我更相信这样一个结果不是吗?”时砂意味不明地看向了她。
      “与其说相信,不如说是知道。”
      她扬起了一边眉。
      雅雯把加满水的杯子放到嘴边,徐徐啜了一口。“元总看中的总会手到擒来,我只要深明这点,就能为期待的结果全力以赴。”
      “这口吻真像小女生暗恋上了某人。”
      对死党嘲弄似的语气她直言不讳,“他这样天神般的威武,有力量有智识,外貌也不俗,暗恋就算了,崇拜崇拜还是不错的。”
      闻言时砂眼珠转了转,笑眯眯地凑了过去:“老实说你对上次聚会的舞伴到底有没有想法?他交女朋友了吗?是不是直的?”
      她感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
      “他性取向是什么我不清楚也不会问,尽管他目前单身,我和他顶多是普通朋……”
      忽然,时砂沉下了脸。“你还挂念着他对不对?不然你不会对一个看上去是极品,又愿意当你舞伴的男性无动于衷。”
      雅雯立时哑了口。
      “他在你的世界消失一年了,可你还要前进,你的家庭、生活,你的人生并没有跟着他一起消失!”
      她痛恨时砂的残忍。她的胸口一时间难受得无法呼吸。
      “你和肖巧呢?你敢说你的心里不再有他了吗?”
      时砂面色遽变。
      雅雯猛地后悔了。
      “要开会了,你们快进来。”清朗的男声此际有若惊雷。
      二人各自拿着杯沉默地走出了茶水间。

      音乐展前期筹备得如火如荼,远在办公区外也听得到通话声此起彼伏。她的职责则稍为轻松,仅需将相关行业的客户全面特性梳理到电子表格中,作针对不同地区宣传文案的参考资料。
      可不影响她再次进入疯狂的忙碌。
      然而她说不出地享受这种有事可忙的状态。
      起码她可以让自己放空。
      只是一旦大意松懈,不愉快的事便会鱼贯涌入她的大脑,叫她手脚冰凉。
      “喵。喵。”
      娇弱的叫声把雅雯自神游拉回了现实。
      她条件反射般搜寻声源。
      花基旁,一只破旧的纸皮箱前,不同毛色的小家伙在逡巡。
      还有人在那里。
      她走近看,健硕的身躯俯曲着,在新鲜色艳的猫晚餐上方用手轻抚其中一只。
      “嘿。”她喉咙发涩,“你给它们做了猫食啊。”
      他“嗯”了声,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吃饭吧。”
      书雅雯见他转过身,两条修长的腿就要迈开离去,不假思索地喊住了他。
      “阿兹等等!”
      男人绷住了身形,接着回身凝住她,包括环在她双手中靠向了他的橙黄小猫。
      “以后由我们来养它们,好吗?”
      他的黑眸终于只投出她充满期许的表情。
      她浅浅地笑,似乎已然看到教她身心融化的场景。
      工作能让她忘却一些烦恼,令她自在的却是习惯本身。
      习惯工作给她的充实和成就,习惯逗小动物,习惯发呆,习惯……看阿兹摩挲小猫背部时,沉静的脸一点点地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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