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离人心上秋

7、一隅（三）

　　叶茂坐在办公桌前，听到门啪的一声被撞开了，立时放下了抵在胃上的手，来人是林繁倒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但这冒失莽撞的举动，又舍他其谁？他只是看着他，懒得开口。
　　小林凭着一股子火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人冰冷的目光，倏地就灭了大半气焰，在低气压的影响下缓过来神来，心底已生出几分惧意来。“院长……为……为什么停刀？”
　　“出去，学会敲门了再进来。”叶茂皱眉，低声说了句，便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停刀？”因为他这态度，小林的怒火成功死灰复燃。
　　“我需要向你解释吗？没人教过你怎么做到对领导该有的尊重吗？”叶茂盯着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院长，我……我只是……我想有一个合乎情理的停刀理由才是对患者的尊重。”小林忍不住握紧了拳，努力压下自己方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尊重？刘主任怎样也是他的前辈师长，他抢病人的时候，有尊重别人吗？停掉手术的那两个病人，病情远比局长外甥危重许多，他治病救人划分三六九等，难道不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沈炵没教好你怎么开刀，看来连基本的……”
　　“这关老师什么事？”小林听到他搬出了沈炵，所以的顾忌立时决堤，“老师是没教过我这些，没教我如何抢前辈床位的病人，如何区分病人的高低贵贱，如何不负责任的拖延病人的治疗。”
　　“呵呵，这就是理由，在你心里，这些就是理由。”叶茂的指尖用力扣着桌缘，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他何必解释什么，从来不需要，多的是旁人的自以为是。
　　“老师都生病了，你……你骂我可以，不要连带着提到他。”小林想着，这人是不是个疯子，明明也是他心里放着的人，怎么舍得诋毁半句。
　　叶茂想，痛得厉害的时候该怎么办？再扎一刀上去，更痛，就可以掩盖之前的伤痛了。可以让他忘记自己和沈炵，是那样的不同，忘记这么些年，无望可笑的执着。他于沈炵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伤不了沈炵的，只是借用沈炵这把刀，将刀尖刺向自己。
　　这些年，连这种麻木疯狂的机会都不曾有，他都没有机会提到沈炵的名字，没有机会，让自己心痛心死。他对林繁比旁人更冷厉刻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下沈炵。
　　“你告诉病人，等一天，我做，今天，你做。”叶茂低声说了句，语调微颤，他克制着，只再吐出两个字，“出去。”
　　小林习惯性听从指示转身，忽然就顿住了脚步，终究是不甘心，扭头高声喊道，“局长外甥的那台我就能做，你怎么不说让我做？”
　　“呵，那你现在就去做。”叶茂抬头，冷笑出声，语气里透着丝轻蔑。
　　“做就做！”小林回了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叶茂咬牙压下欲脱口而出的低吟，俯身趴在了办公桌上，手握成拳用力顶住胃，再没了声息。待又一次痉挛过去，他抬手抹了下额上的冷汗，烦躁间，用指尖胡乱抹去桌上的汗迹，终究取了药片加服剂量，而后，起身朝手术室走去。

　　小林那头，接了病人，上了麻醉，众人齐齐等着，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你不说院长今天就做这台，怎么还没过来？”
　　“再等等。”小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让他做？他敢做也要有人敢配合不是。估计他说自己做，麻师宁可直接把病人扇醒。
　　他敢吗？没有叶茂在身后盯着，他……敢吗？
　　何况这人还是什么局长的外甥，这万一……他高唱着人人平等，生命平等，为何事到临头，难免会生出这些无端顾忌来？

　　犹疑间，便看见大门移开，叶茂进来，走过他的身边当做没看到他一样。
　　他低下头，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愧疚后悔，理不清头绪，并不知为何，只呆呆立在了一旁。
　　“小林，小林，院长让你收尾，傻站着半天了，干嘛呢。”听人唤他，才缓过神来，收尾？收尾！
　　只看见叶茂已经下了手术台，转身离开。
　　“呆了吧，院长以前做这种小手术都是这个速度，后来还不是为了演示给你看。知道你拖累群众们多少时间了吧，怎么样，今天午饭，你请？”

　　出了手术室，小林满脑子还是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他一直以为叶茂不削指导他，可原来……那刚才他对他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了？不对，就算没有这事，他对院长那态度，显然是过了。但叶茂，今天却给了他台阶下。
　　什么啊，本来就是他的病人，他阿谀奉承的对象。小林努力说服着自己，大步向外走。
　　路过2号手术室，刚巧看到走在前面的刘主任和王主任，想着要过去打招呼，却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老刘啊，之前吴局长的外甥你推给姓叶那小子了？”
　　“废话，那种烫手山芋扔我这儿干嘛？又捞不着好。”
　　“那小子没意见？”
　　“有什么意见，他坐那个位子上，该管。我们就管管临床，那些领导什么的，我这把年纪了，可伺候不动了。”

　　小林听了心里又是一咯噔，感情一直是自己自作多情，白替人打抱不平了？扭头往更衣室那边走，换了衣服想着先去病史室找份病历，就抄近路去了后楼道，刚走没几步，就见叶茂立在墙边，俯着身，一手撑着消防装置的柜子。
　　领导这是检查消防装置的配备情况？该他管吗？想着是上前打声招呼，还是扭头避开之际，发现眼前的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动静。
　　“院长，院长？”小林凑上前去，看见叶茂闻声抬头，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唇色也淡得泛白，“你……你怎么了？”
　　“少管闲事。”叶茂丢下一句话，推开楼道门就出去了，门被顺势甩了回来，噼啪作响。
　　小林愣在原地，才想到今天早上见到他时，他的脸色就不太好，停了大手术，难道是因为今天的状态不好，人不舒服？
　　“这人……这人有病吧！好好说句人话，解释一下会死啊！”小林低吼了声，继续下了两个台阶，顿了下，又折回，推开门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我都被自己的更新速度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