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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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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周琼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第四份工作满了一年的时候,头两份工作我找得随便,被开除的也随便。
好心的第二个老板用无比严厉的口气指出我不够专注的人生态度,说企业不会要一个闲杂人等来消耗其养老保险金,若我再如此下去,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只能是一事无成到老长吁短叹。我头点得认真,心里却是不以爲意,大道理谁都会说,只剩下实际上该怎麽做。
那时候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在这个已经渐渐不算陌生的城市飘荡,依旧有被隔离的感觉。往家里打的电话越来越简短,基本上就只是报了平安便没了下文,听母亲在那端犹豫著不知该说什麽,我只想笑。父母总是会原谅自己的孩子的,不管曾经给他们丢过多大脸。即使父亲已经懒得理会这个不肖子,却终究没有将其赶出家门。哥哥是疼爱我的,只不过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对著亲爱的老婆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让丢尽了全家脸面的弟弟回去,那个听风就是雨三姑六婆八卦得花样不断翻新的小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人渴望著这难得的谈资。
于是我最终没回去看一眼,哪怕被人指著责备人情冷淡,也好过让全家再继续受折磨。
于是慢慢的,连家也不想了。侯新曾经笑骂过的恋家狂人,逢黄金周寒暑假必定回家,连亲亲爱人都不要的家夥,已经开始忘了家里柔软的床的触感香喷喷的饭菜的滋味。
跟周琼遇上的故事是老掉牙的桥段,与大概是第四个男友分手後,我跑到酒吧去消磨一下子空下来的时光,精英人士甲精英人士乙及丙丁与周某人金光闪闪登场,即使不是Gay吧,姓周的行者依旧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我骨子里的取向。大概当时被我的姿色所迷——这点在日後我们心平气和讨论的时候,周琼眼里完全是“你没发烧吧”的鄙夷,想来也是,环境不同的作物生长出来毕竟会有性状上的差异,不过看惯了形形色色美人的周少爷眼里,怎麽就进了我这麽根狗尾巴草了呢?
他走过去坐在我身边的动作很流畅,很帅气,眼神朦朦胧胧的——虽然据解释那是吧台的灯光效应。我的心遂怦怦作响,决定进行生平第一次一夜情。可是後来怎麽就变成了继续的两夜情三夜情N夜情了?难道是某人技术太好?不过我对这方面其实一向要求不高,可以排除掉这种可能。遂成爲难解之谜。
不过我倒是还记得提出交往的日子,周琼倚在他鋥亮的奔驰旁,手抄著口袋,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从工作的19层跑下来。那天的电梯坏得恰到好处,周大人轻巧的一句“下来我有事跟你说”让我傻兮兮地捏著就那麽断掉的电话转不过劲来。最後还得劳驾两条腿。
他迎著风微微笑著,甚至没伸手扶一下差点没煞住闸撞他身上的我。在我还没有喘匀气的当口,他开口,说:“邹喻,搬我那里住去吧。”
我想当时我的嘴大概可以放下个鲜肉包子,只顾盯著周某人,仿佛他的脸上能开出朵喇叭花。
从前那几个短暂的情人虽然不是没住在一块儿过,但鉴于最後基本上都不欢而散的教训,後来也就慢慢缺乏同居的激情,在起初就要慎重讨论每晚去谁那里的,分得详细,却依旧逃不离各自分散的命运。
也许是我的个性真的有问题。要不然怎麽换了其他两个人,人家都能甜甜蜜蜜腻腻歪歪地在一起,到我这里都只会换成毫无激情的日子和最後的叹息?
正是如此,我对完全不了解状况的周琼贸然的建议,只能给予不置可否的态度来回应。既然终将有一天後悔,那麽何必在一开始就创造出後悔的机会?
我定了定神,咧开嘴:“别开玩笑了,我们很熟麽?”
难道我在讲冷笑话吗?爲什麽周某人一幅意外的样子,好像我拒绝了他天大的恩赐一般?不过也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变回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上扬的嘴角表示了他对我的话不的以爲意。
“如果你高兴,我们可以在这周末去选栋新房子。”他站直了些身子,作爲对这件事的最後定论。
哎哎,这人难道听不懂我的意思?看来我们连最起码的交流都存在问题。我搓了搓手,皱起眉毛来显示我的不满:“周琼,对你的建议我不想考虑。”
姓周的精英语调沈稳:“我不认爲我们连试一试的必要都没有。”他目光流转,“对彼此也不会造成损失。”
我哑然失笑,这年头感情果然不值一钱,大家在一开始就知道结局,过程不管无不无聊,都可以轻松面对,人人说何乐不爲。周琼在这方面也许是佼佼者,从来不会缺少试验的夥伴,在每次试验期中都是专一的情圣的面貌,怪不得某日遇见以前的情人,也能颔首以对,毫无非常之色。果真是我跟不上这时代了,又或许从很早以前我便脱节。有人在我模糊的眼里晃动,一句句说著“爲什麽认真,这不过是个偏离了轨道的游戏。”伸过来的手很暖,抚上我的脸的感觉却冰冷刺骨。
哈,原来这麽多年,我依旧毫无长进。那麽谁来告诉我,之前一直失败的交往,我竟能保住一颗心游离于外麽?
最终周琼带我去看房,是在他与我各自的公司的中点,恰到好处,让我不禁啧啧感叹其妥帖。
休息日我倒在柔软的沙发中对著太阳看那一串钥匙,折射著银色的光芒,无比漂亮。真想扼腕,何日我才能自己攒下这样一把,也算知足。周琼却偏过来打扰我的白日梦,笑言:“这已经是你的。”那一刻,眸光似是动情,却转瞬波澜不兴。
呵,原来我该感激涕零。
将钥匙丢在茶几上,我索性凑过去:“我知道啦~”笑嘻嘻吻上。周琼皮肤光洁细致,不知用何偏方,整夜加班也不会变坏,不知迷死多少红男绿女。他眼神闪烁,倒是很快回应,却不知是否明白我那声知道的真相。
从被窝里钻出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对著镜子里两眼无神面目苍白的鬼影,我连自嘲的精神都提不起来。就多年经验来讲,通常在熬上几夜的当时不会有什麽反应,过後却是会激烈反弹,真让人恨不能死在枕头的温柔乡里。只可惜我空荡荡的肚子不允许我在这阳光明媚的休息日里睡到自然醒,中途生生将我拉起,丢在似真非真的残存梦境中。
唉,你说怎麽连做梦都没点儿开心事呢?与周琼的相识完全没有新意,何必再拿出来温习。难道是酒吧的影响症状,在又一次发生後给我一点点警醒?其实完全不必。想了一个下午零回家的整路,我终于决定不忽略周粟非的话,也许好好谈一谈真能解决些问题。
只不过……我搔搔鸡窝似的头发,笑得难看,好不容易经过心理斗争不再当鸵鸟,在公车里塞成沙丁鱼只爲早一点回来,结果另一个当事人却不在。我满满的决心像是丢给了一团棉花,连个回响儿都没有。不过也不该怪他,我不也是逃了几天,如何能要求他在原地候命?搁谁都不会当傻瓜。只不过……唉,人这东西,还真不知足。
沓沓地从卧室走到洗漱间,从洗漱间走到厨房,从厨房走到客厅,无聊地在落地窗前接受了一下太阳公公的爱抚,再蹭到冰箱前捣鼓了一会儿挖出两包泡面,丢到锅里煮上,之後晃荡回卧室再听了一遍电话留言。
哎,周某人真不够意思,加班通宵也不说来个电话。
不过我的白痴想法在吸溜著烂糊糊的面条时突然被打倒。真矫情,什麽关系呢,还要报备。之前不是很明白的吗,连惯例的手机通话都让我觉得好笑,现在又来挑剔什麽?这样想明白了,我的食欲也上去了,一口口塞进去,就是平时被嘲讽像是喂猪的以吃饱爲前提的吃法,好赖的味道都差不多嘛……都不想想太多了,关于月光下周琼暖暖的体温的记忆却偏就要跳进脑海,突然得让我连面条都咽不下。
妈的,怎麽就不能让人安静一会儿呢?下意识地就想去依靠一时的温柔,怎麽还是学不乖,这个人,真无可救药了啊。热气熏得我眼前模模糊糊的,真他爷爷的难受。
我正在那儿思绪百转,门口传来哗哗的钥匙声。一个激灵,我赶紧抹了把脸,眯起眼朝声音源头看去。
周琼不温不火的的声线带了点儿沙哑,在跟谁说些什麽,开门的时候大概是没料到会有人,正撞上我从面碗里擡头带著探询的目光。
“……邹喻,你在啊?”
他难得提这样白痴的问题,我不是就在他眼前吗,还问什麽。
正想借机调侃他两句以便解决我的尴尬,从他背後却又冒出另一个声音来:“哎,邹喻,你在啊?”
……哈,天下无聊的发问怎麽就都一样呢?我笑出来:“许阳,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