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60、阿怍

　　“你想去哪里，小猫咪？”
　　男人的声音向来飘忽不定，甚少有人能听出他的真实情绪。但是这一次，短短几个字却挟带着一股凌厉的威势，硬生生劈开她的迷茫，将阴郁和沉重塞回了她心里。
　　她……
　　差点就逃走了。
　　潮水般反扑回来的自责本来已经不是什么良好感受，而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做出逃避的行为，让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回到昆仑，这里就不存在了？”男人稍稍抑制了几分情绪。他的声音又像往常那样丝滑也凉薄起来，也像往常那样轻易就刺进她的心底。
　　青岚垂下眼睛。
　　“你的麒麟，”而那声音显然没打算放过她，“要是再失道了呢？”
　　爪子拉断血管后……
　　那种喷溅而出的液体，会沿着她的指缝滴落。
　　深刻在青岚心底的，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记起却怎么都忘不了的画面，再一次鲜明起来。
　　那种既恶心又鲜美，既令她恐惧又无比销魂的味道……
　　心开始不停地往下坠落，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即使她明知道自己站在坚实的地板上，即使腰上的手臂牢牢地扣住她，青岚却仍然觉得自己在不停地向最深的黑暗里掉落下去。
　　扣在腰上的手一松，然后她就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宽厚的可以依赖的胸膛，还有透过衣衫足以抵抗任何寒冷的体温，太过熟悉的感觉甚至让青岚在自己意识到以前，就下意识地就放松下来。
　　男人只是将手臂搁在她的腰上，她却自然而然地将额头抵了他的胸膛。
　　“后悔了？”不知道是她的顺从还是他本来就没有生气，环住她的男人声音又捉摸不定起来。
　　青岚缓缓地摇摇头。
　　“是吗。”
　　听上去毫无意义的回应里，充盈着一种至少对青岚来说显而易见的愉快。青岚不由抬起头。而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果然泛着一点明亮的悦色，就连唇角也比他素常的样子拉高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人……
　　他是不会责备她的。
　　这个侍奉过三位峯王并将迎来第四位的青州侯，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害。而那种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总能带给她一种安心感。
　　一如现在。
　　在她知道朔春一定能猜出事实真相的前提下，青岚不仅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会愤怒和指责她的可能，甚至只因为他的出现，只因为他站在她眼前，淤积多日的黑暗还有压在肩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沉重就这么淡了起来。
　　“跟你那只麒麟吵架了？”男人长长的手指掠过她的耳朵，指尖伸进她的短发里。
　　他从没有掩饰过他对峯麒的不在意。芳国的仁兽在他嘴里却仿佛只是她养的宠物。“我，”青岚一怔，素常总是好笑的这一回却不由得垂下眼，“还去见他。”
　　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丝轻松散去，沉重又卷土重来。
　　她的确不后悔。即使愧疚已经把她淹没，再来一次她仍旧会为了峯麒让端秀丽停止呼吸。
　　那么，峯麒会怎么看这件事？
　　峯麒是不会怪她的，关于这一点青岚非常确定。而青岚更加能够肯定的是，峯麒会把端秀丽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他会觉得是他逼得青岚杀人，他会一直陷在无法摆脱的自责和罪恶感里。从现在开始，或许每次峯麒看见她都会想起端秀丽，又或许，她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峯麒的微笑。
　　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
　　一股酸涩的感觉在心底弥漫开来，充斥在身体每个角落。
　　或许她已经永远失去峯麒了。
　　青岚闭上眼睛。
　　只是才过了一瞬，她的下巴突然被他扣住。他手上一用力，青岚怔愣间顺势抬起头，然后对上一双……
　　飘浮着一丝不满的眼睛？
　　因为意外而淡薄起来的酸楚没能重新聚集，男人突然拉起嘴角，构成一个眼睛没有笑意的微笑，“接下来想做什么？”
　　接下来……
　　接下来，她当然有想做的事。
　　端秀丽死亡，青岚固然是刽子手。但最大的那份“功劳”或许该有另外三个人分担才对。过于懦弱的端秀丽自己，无法善尽辅佐职责的峯麒，最后，还有一个占尽所有善名却把持大局的月溪。
　　在青州十年，在鹰隼宫一月，青岚或许可以评说一句月溪本身相当优秀。但是对于一个手刃先代峯王却固执地占据冢宰之位不肯坐上玉座的男人来说，他的存在本身已经是一个绝大的威胁。月溪更有经验，月溪不为玉座，月溪大公无私，月溪体恤百姓。当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万一新王有了不同的意见，所有人只会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新王。如果新王想撤换月溪，只会招来妒忌贤能的名声。而如果新王真的对月溪做了什么，激起的民愤大约能够让芳国的麒麟直接死亡。
　　如果没有那个众望所归的月溪在，端秀丽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件她能做的事。她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者至少，她不会避不上朝整日躲在寝宫里。
　　所以，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是她想要做的……
　　“我要，”青岚看着朔春，声音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冷硬，“毁掉月溪。”
　　环住她的男人没有说话，却缓缓地仿佛也无法克制地弯起唇角。那双向来幽深的眼眸里漾起清晰的愉悦，而后他的右手下滑，托住她只一用力把她抱了起来。
　　青岚陡然双脚离地，双手只能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保持平衡。而还没等她直起腰来，他的左手突然贴在她的后脑往下一压。
　　然后，她的唇上就碰到了什么软暖的东西。
　　青岚眨了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与她近在咫尺的朔春似乎觉得有趣似的弯起唇，“我帮你。”
　　帮……她？
　　帮她，毁掉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