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59、营帐

　　青岚弯着唇角，带着一脸无论怎么看也只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的表情大步走进属于她的营帐。但是当门帘垂下来，当鹰隼宫永远只会微凉而不会寒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面时，她的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见。
　　新支的小榻上被褥凌乱，装着细软的箱子却像遭遇过洗劫一样开着箱盖。总算备用的铠甲还堆在同一个角落里，案上各式公文和笔墨纸砚摊得乱七八糟。青岚却像没有看到似的，不耐烦地拉扯起铠甲的系带。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一只瓷杯时，表情突然阴沉起来，即使胸甲坠落地面发出“咣”一声大响，也没能唤回她的注意力。
　　那是端秀丽送给她的杯子。
　　青岚可以硬生生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没能把那个女人从自己的脑海里扔出去。
　　端秀丽是峯王，如果峯麒死了她一定会死，但她死了峯麒却可以得救。既然无论如何她都非死不可，那么由青岚提早结束她的生命可以让峯麒能够活下去，即使是对芳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而从私心来说，端秀丽和峯麒之间根本不存在选择的问题。
　　但是……
　　青岚闭上眼睛。
　　但是，她杀人了。
　　在错手杀死朱明之后，她把自己淹没在自责里四年。而现在，她似乎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了。
　　青岚睁开眼睛，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她杀了端秀丽，她就必须收拾眼下的残局。她必须让整个芳国都做好迎接新王的准备，她还必须铲除潜藏在鹰隼宫里的不安因素，防止第二个端秀丽的出现。
　　她知道她做不到这些，但更显然的是，自她用剑刺穿端秀丽的心脏那一刻起，她就没了说不的权力。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她妖魔的身份。如果新王威望不够的话，可以把她妖魔的身份供认出来，当众处以死刑以后应该就能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幸福又完美的句号了。
　　青岚轻笑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如果掌心向上，这只纤细的手看上去完全就跟人类一样。只是她还记得那种手感，那种温热的、湿腻的……
　　青岚眉尖一蹙。
　　峯麒昏迷的三天里呼吸停止过好几次，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又开始说那种遗言似的话。于是被恐慌占据所有情绪的青岚立刻飞奔去了端秀丽的寝宫。而直到端秀丽停止呼吸，她把剑从她胸口往外抽的时候，青岚的理智才回复了几分。
　　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她做的。
　　紧张之下的青岚，想到了将现场伪装成妖魔偷袭的样子。她可以发誓，在她用自己的爪子撕开端秀丽的胸口时她想的只不过是掩盖剑伤的伤口，但是当那颗柔软的心脏暴露在她视线里时，一切都不同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她看着自己挖出了她的心脏，她克制不住地把那颗心脏送到自己嘴边。而当舌头把“鲜嫩”这种感觉反馈回大脑时，她对自己的恶心也到达了顶点。
　　然后，她得到了端秀丽的诅咒。
　　青岚微一动念之间，手掌上方腾空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影子。缠绕翻滚的影子在甫出现时就引起一阵气流颤动，而随着那团雾气越来越大，好像有一团台风被塞了营帐，书簿之类的小物件腾飞起来，门帘更是猎猎作响。
　　这是“蚀”。
　　即使几次都差点被乱飞的东西砸中，青岚却依旧只能看着那个扩展到一人大小的黑影。
　　这是来自于端秀丽的诅咒。
　　无论是杀过人，无论是证明是胎果、女怪，她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人。她的家在昆仑……
　　不，是“中国”。
　　端秀丽的冤魂能够听到潜藏在她心底的愿望，所以她用这种方式来嘲笑她的一切。
　　说什么为了峯麒，为了芳国，说什么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要有了机会她一定逃回去。在这里十年二十年的蹉跎，任何的努力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回去的机会。
　　青岚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一点一点地向蚀靠近。
　　她在这里有必须赎的罪，她有必须要陪伴，必须要回应的人。
　　指尖没入了黑影。
　　但是，能够回去该有多好？
　　不再面对这一切，不再去想杀人，也不用担心怎么见峯麒，怎么跟他说她杀了端秀丽。
　　手掌，手腕，然后是手臂，接连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接下来她要做的，只是抬起脚……
　　腰上突然被猛地一拉，青岚失去平衡身体一晃。她的后背才贴上一个胸膛，腰上就被死死地箍紧。然后一只从宽大衣袖里伸出来的手朝前一推一收，黑影就渐渐地收拢缩小直至消失。
　　随着大风的消失，书册啪啦啪啦掉了满地。而直到完全安静下来之后，营帐里也没人说话。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过去了一瞬，一道低沉又丝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你想去哪里，小猫咪？”

作者有话说

　　又是“宇宙无敌短”的一章。
顺便无责任说明一下，原著里能够唤起蚀的条件，好像只要同时满足“不是人”和“足够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