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47、朔春

　　青州侯朔春斜倚在软榻里，一边悠闲地提起茶壶替自己续了杯，一边懒洋洋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这间屋子不像芳国普通官宦人家。
　　整间屋子色调柔和，地下的青砖上铺着厚软的毛皮。软榻上还堆满了各种棉布的软垫，无论要躺要坐都舒服得让他不想离开。
　　或许，可以说屋如其人？朔春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说她活力十足，整日在男人堆里打滚，偏弄出这么间软和的屋子。说她心底到底还有几分女性温柔，地上铺着的却不是寻常野兽的毛皮，也不知道是从哪只妖魔身上剥了来的。
　　朔春半躺了下去，一手支着头。
　　昨日才说了“不原谅”的，却在入夜后跑得无影无踪，如今都快到州军晨练的时候了，还不见她回来。
　　门无风自开，然后无声无息地滑进一个纤细的身影来。主人回到自己的屋子也像做贼一样，倒也能算是少见的了。
　　“阿……怍。”
　　朔春抬眼，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心虚的脸。
　　“来。”他向她伸出手。
　　银发碧眼的小猫慢吞吞地，却到底没有迟疑。她向软榻边走过来，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里。
　　朔春满意地勾了下唇角。他拉过她的手把玩着，“又想换饲主了？”
　　因为手被他拉住，于是不得不将身体靠过来的小猫，银灰色的眉毛皱了下，不满地瞟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还能支撑多少时间？”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闭上眼睛，然后对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怀里的小猫，果然身体一僵。
　　十年以前，他就知道他迟了一步。无论他是什么心情，也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永远都没法把那只麒麟从她心里赶走。
　　即便，她嘴里说着不原谅也是一样。
　　“不知道。”语调急促低沉，怎么听都像是生气了。
　　“一个晚上，就原谅他了？”他手掌下滑，箍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不知道……”这一回的声音，却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迷茫，“昨天晚上，躺在床上之后怎么都睡不着，想着去看一眼就好。但是真到了那里的时候，他的样子……我拒绝不了他，我拉不开他的手。但是……他睡着以后，我又想起那天他说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停地……”
　　无论那个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对普通的女人而言这种的甜言蜜语应该就够了，只可惜眼前被他搂在怀里的小猫咪，无论从种族还是从个性上，都与“普通”相去甚远。
　　说这样的话，只能换来她的戒心。所以……
　　“现在的事情，不要再继续了。”朔春松开手，然后用他平滑微凉的声音看着她说。
　　小猫咪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眼里虽然有着不甘心，嘴上却应道：“……好。”然后，不过短短的一瞬之间，她就平静了下来，“要怎么对外说？”
　　果然有趣。
　　朔春没有抑制心底升腾起的愉快，所以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虽然没能听到“连你也不要我了”之类的话的确有点小小的可惜，但是那样，却会失去这只小猫身上最迷人的特质。
　　“去禁军。”于是接着，朔春开始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听闻青州小司马有制妖奇法，王虑及芳国福祉，遂破格擢升入禁军。”
　　他语声里满是戏谑，说得更如玩笑一般，即使跟了他几十年的望贤听到之后大概也只能回以白眼，但是朔春知道她会明白的。
　　一定会。
　　爪子仍然被他抓在手里的小猫，果然在微微瞪圆了那双眼睛后沉默了下来。
　　青州在十年内没有死于妖魔的百姓，是因为她用飞鼠和法术建立了一个遍布整个州境的警示沙盘。每当沙盘绳索断裂，她便骑驺虞飞去相应地方，然后用短剑杀死妖魔。这个方法很有效，但再有效的方法总有做不到的时候。在峯麒已经失道的现在，可以预见的是青州境内将会出现更多也更强的妖魔。
　　青岚总会有失败的一天。这是必然的，也是可以预见的。但在青岚将自己等同了青州百姓信心的同时，她的失败将导致一种很危险的结果。
　　希望，有时候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
　　而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作为一个已经在州侯位置上迎来第三次麒麟失道的人，朔春以为还是给青州的百姓留点希望为好。而“只是因为能够治住妖魔的人离开了青州”，听上去怎么都比“就连那个人也失败了”要好上太多了。
　　不过当然，他也并不是只因为青州百姓才让她去禁军的。
　　朔春把玩着她的手，如果用力摁她指节上的鳞片，可以轻易划破人类喉咙的白色爪子就会露出来一点。“不想去？”他抬眼，看着她。
　　“……没有。”显然能够明白他的故意，她又微微蹙眉后，才低低地应了声。
　　“天帝，大概真的开始讨厌芳国了。”朔春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尖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滑来滑去。
　　因为最适合成为峯王的，竟然是女怪。
　　聪敏勇敢，足够的柔韧，坚强的意志，还有不被束缚的思维方式，加上她与麒麟的关系，无论怎么看她都可以成为一个更出色的女王。
　　朔春一直以为，如果是她的话，十年之后的现在月溪绝对不会坐在冢宰的位置上。芳国或许未必有明显的改善，但峯麒一定不会这么早就失道。
　　但这样的人，却只是女怪。身在天纲之内，却绝对不可能踏上玉座的造物。
　　再敏锐也不可能猜到他现在想的是什么，只是眨了眨眼后，小猫爪子一合握住他的手，“我要做什么？”
　　她的语调无比认真，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做到一样。
　　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喜悦的温暖。
　　“做你想做的，”朔春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就可以了。”
　　“那……”习惯性缩起脖子的小猫，眸光一闪，“我可以回来看你？”
　　前言收回。
　　或许与从那只麒麟手里把这只小猫抢过来，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当然。”

作者有话说

　　青州侯朔春，幼时外号阿怍。
第一次出现在第22章，然后从第24章开始就喜欢青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