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4、朱明

　　厚软的草坪在温暖的阳光里散发着干燥的清香。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树叶滤走空气中些微的燥意，只留下淡淡的清爽。树木枝条舒展，满目绿意葱葱，就连天空也更为清澈湛蓝。
　　但，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秦岚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然后把自己缩成一团。
　　树林是野外，应该会有什么野生动物。而如果她现在不是做梦，那么被黑色大鸟袭击应该也不是梦。但是现在的秦岚，却连伸手去摸一摸自己后背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她自始至终都很普通，她的父母很普通，她的学校、她的工作乃至于她所做过的一切都很普通。
　　一个像她这样普通的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不算是坏人，但她从不做坏事只不过因为不想受到法律的惩罚。她也不算是纯粹的好人，因为她从来没有为了正义和善良赴汤蹈火，甚至连这种想法都没有。
　　那么她会到这里来的理由是什么？
　　她的确是喜欢看电影，但是那不代表她期望自己也变成冒险故事的主角。她喜欢看小说，却不代表她愿意亲身经历一场场凄风苦雨和血腥战斗。
　　所以，为什么到这里来的是她？
　　说不清是忿恨还是难过的感觉在身体里浓郁起来，在成形的时候又陡然凝结成了凄惶与无措。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没有学过这个世界的语言，没有见过这里的风雷雨雪，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她能吃这个世界的食物吗？
　　攻击她的大鸟还会来吗？
　　这个世界上的人会欢迎她吗？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站起来。
　　因为，这里不是她的世界……
　　“你果然醒了。”一个明快的声音陡然在她不远处响起。
　　沉浸在情绪里的秦岚一惊，她瞬间绷紧浑身肌肉，却隔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
　　一个男人站在树丛里。他将自己半掩在阴影里，秦岚几乎花了几秒钟才找到他。而他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对他隐藏行迹相当有帮助，那灰褐驳杂的颜色轻易就融进环境里，如果不是他自己出声，无论再过多久她大概注意不到那里竟然会有个人在。
　　秦岚眯了一下眼睛。
　　“啊，对不起。”男人搔搔头，拨开树丛走了进来，“朱厌说要我练习忍耐力，让我一直待在树丛里不要动。吓到你了？”他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笑。
　　秦岚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着他。
　　明亮的光线令一切都纤毫毕现。男人穿着的衣服虽然有点像汉服，却也只是“有点”而已。窄短的袖口和裤腿，牢牢扎紧腰部的腰带，还有粗糙厚实的布料，这是一件完全抛弃了装饰性只考虑实用性的衣服。而他虽然看上去很年轻，脸上的皮肤却带着一种被太阳曝晒过度的棕红。他的头发很短，是一种灰扑扑的棕褐色。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人，甚至他说的话秦岚也能听懂，但是种种细节却只是再次验证了她的发现。
　　这里，不是她出生的那个世界。
　　就连秦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渺小希望，在人声出现的时候出现，又在看清楚的时候再度被掐灭。再度袭来的失望与失落，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强烈，却还是让秦岚垂下了双眼。
　　男人似乎没预料到她这种反应，笑容里渐渐染上尴尬的味道。他讪讪地站了会后，终于还是靠近了两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个……”男人的声音里弥漫着一股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为难，“跟你一起升山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
　　秦岚不由就想起上次睁眼时看到的场景。
　　那遍地的碎尸，还有……
　　撕裂她的身体，还想她从高空扔下来摔死的大鸟。
　　曾经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回忆显然并不良好，即使阳光温暖地能让人热出汗来，秦岚却仍然浑身一颤。
　　“朱厌说过，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活着了。”男人的声音里也是一片沉郁，“他是最好的朱氏，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不会错的。就算错了，现在也……”男人声音越来越轻，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他说得没错。
　　当时就算还有没断气的人，没有人救助就一定活不下来。秦岚不想知道那个营地在到达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喜欢玩弄猎物的黑鸟面前，或许早点死了还更好一点。
　　秦岚闭上眼睛，然后用力抱住自己的双腿。
　　“不过说起来，你的运气还真是好。”男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欢快和轻松一点。
　　秦岚皱起眉。
　　运气好？
　　她平平常常地在家里睡觉，醒来时却发现换了一个世界。她躺在尸堆上，她被袭击，利爪刺进内脏搅动的痛苦，黑鸟企图把她抓到半空摔死的可怕。
　　这些加在一起，还能算是运气好？
　　“当时碰上朱厌救你。昏迷过去的十几天里，竟然……一只妖魔也没来过……”男人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语病，讪讪间停了下来，“……对，对不起。”
　　秦岚一怔，才发现自己表情不对，顿时收敛起表情然后垂下眼。
　　“那个……虽然我从小在黄海长大，但是我父母都在……”过了好一会，男人嗫嚅着说道，“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在，邻居里虽然有受伤的，但是他们都活下来了……”
　　他想说什么？
　　秦岚再度皱起眉。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经历过那些事。”男人停下来，然后像下定决心一样猛地抬头看着她，“但是我知道无论你的父母在哪里，无论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会希望你振作起来。”
　　秦岚抬起头，看着他。
　　“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起初还言辞旦旦的男人，在秦岚的注视下脸慢慢红起来，到后来甚至连眼神都飘忽起来，“嗯，一定是这样的……”
　　也是……呢。
　　她一直坐在这里发呆的结果，也只有把自己活活饿死一种……
　　不是吗？
　　“谢谢。”秦岚轻轻地说了声。
　　“我，我又没做什么，”男人眼睛瞟过来又看了秦岚一眼，脸上更红了，“不用谢我，要谢也是谢朱厌，我什么都没做过——”他一边说还一边用力摆着手，一副急于解释的样子。
　　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青涩得过分，连带着连秦岚的心情也轻松了一点。
　　男人不自在了一会，偷偷转回眼来看了秦岚一眼后，又憨憨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