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惑》小叉

33、路门

　　鹰隼宫虽然是天帝赐予芳国之王的宫殿，但出于理政议事的需要，朝中大小官员依然可以在得到允许后自行出入。路门在最初也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宫门，后来却因为地方开阔又最靠近峯王议事和正居的路寝，渐渐就成了官员们等候上朝和传召的地方。长久下来，路门之外不仅花木繁茂景色秀丽，甚至还散布着许多可供短暂休憩的小宫室。
　　当然，这是峯王在位时的情形。
　　烈王之乱以后，虽然朝政没多久就回复正常，但是执掌朝政的月溪大人却一直坚称自己并非峯王所以不能僭越。他先是不肯搬入路寝正殿，反而在路门外挑了一间宫室住下，后来又简化仪程不再举行聚齐六官长的大朝会，于是渐渐的，路门就不再开启了。
　　相较之下，原本路门之外的那片园林与宫室却摇身一变。议事的、回禀的，商量的、争执的，每日里官员们士兵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一门之隔却死寂无声的路寝正殿简直就像两个世界。
　　于是这一年，即烈王过世后的第二十九年隆冬，路门以外的揽翠阁。
　　月溪大人虽谦称不敢擅专，然需白雉掌印的文书仍然雪片一样不计其数。揽翠阁又地方狭小，于是阁外时刻都有官员在等候。所幸云海之上无冬夏，即便下界正是酷寒的隆冬，路门以外却仍然温暖如春景色宜人。
　　月溪与冢宰小庸才说完了事情，一同走出内室。两人才跨过揽翠阁的门槛，门外等候的官员尚来不及开口，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你就是月溪？”
　　众人俱是一怔，纷纷抬头仰望，才发现半空中不知何时来一只黑色驺虞。悬停在半空中的驺虞体型巨大威风凛凛，倒显得它背上那人娇小纤细起来。虽然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楚样貌，从声音来听也能知道那是个女人。
　　或许是因为太过罕见，士兵们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纷纷举起刀剑指向天空。
　　“什么人！”
　　“什么人！”
　　“哪里来的——”
　　然而众人话音未停，就见那女人突然从驺虞背上落下来，像块石头一样笔直地朝地上砸落。在场的士兵们还没什么，文官打扮的却已经有人惊呼起来。
　　然而就在有人转开眼不敢看的时候，那个笔直落地的女人不过一着地，就像箭一样“嗖”地朝月溪这里笔直窜过来。
　　“保护月溪大人！”
　　“保护惠侯大人！”
　　“保护——”
　　芳国士兵到底训练有素，不待那女人靠近已经挡在月溪身前组成队列，剑尖枪尖齐齐向外，几乎就是一道铜墙铁壁。
　　再对自己有信心大概也只能望而却步，然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却显然不是普通人。
　　伴随着一阵密如骤雨的金铁撞击声，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像利刃一样，狠狠切开芳国军队的防卫铁壁，然后冲向月溪。
　　冢宰小庸呆立当场，而沉着脸的月溪却反而踏前一步，挡在小庸前面低声喝道：“什么人！”
　　“不要伤害月溪大人……”躺倒在地上的士兵，因为没能挡住来人而露出绝望的神色，但是就在有人这么喊出来的时候，却见那女人停了下来。
　　众人这才能够看清楚她。
　　女人身手如此敏捷，看上去却只有二十来岁。而那一头在日光下仿佛纯银的短发，那双绿如新叶的清透眼眸，加上她秀丽妩媚的脸庞，这个女人显然不只是年轻，而且还相当漂亮。
　　月溪扫了一眼。
　　虽然一地碎裂的兵器残片，却没见有血，而摔倒在地的士兵们也都已经站了起来。
　　或许是有什么情非得已的缘故？
　　女人没有轻易伤害人命的做法令月溪神色稍松，连语气也温和不少，“下官便是月溪。阁下何人？冲破防卫上到路门，所为何事？”
　　或许是倚仗着自己的武技，即是士兵们慢慢将她包围在里面，依旧没见她有多少惧色或者紧张。
　　她直直地看着月溪，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唇角勾起一抹说不清该称为“有趣”还是“轻蔑”的弧度。
　　“你就是月溪？”她再度开口，一模一样的句子，语调却显然有了些微的不同。
　　“无礼！”一旁有人大喝道，“怎么可以直呼惠侯大人的名字……”
　　月溪想要阻止的，却不知为什么没能及时开口。
　　“惠侯……”女人唇角轻弯，该是听惯了的称呼，却硬生生被她念出了嘲讽的味道，“大人？”
　　“你这个无礼的——”刚才那人显然怒气上涨，正想说什么却被月溪挥手制止。
　　“芳国的麒麟，”女人看了看月溪，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峯麒将要归来。”
　　本来或激动或恼怒，表情各自不同的人群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整体，同时安静了下来。而过于整齐的反应，令现场所有的细碎声音都陡然消失，刹那间落针可闻。
　　就连月溪，也难以抑制自己惊讶的表情。
　　但是这个女人，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说出如此震撼的话语之后，她只是用那几乎与之前毫无二致的语调宣告。
　　“明日，正午。”
　　接着她撮唇尖啸，像来时一样利落地跳上驺虞，转瞬消失。
　　只留下一地的芳国高官，彼此面面相觑，然后在身边人的脸上看见与自己一样的无措与一脸复杂。